顾承宣走到半路的时候，碰见一个小侍婢匆匆忙忙地往这个方向来，在自己面前猛地刹车。

福伯皱着眉训斥了几句。顾家的家训是谨言慎行，最忌讳下人慌张，更不允许有人在老宅中奔跑。

小侍婢脸色煞白地听着。

福伯末了问道：“什么事儿这样慌张！体统都不顾了！”

小侍婢看一眼顾承宣：“我正要去找少爷汇报。是小姐醒了。”

顾承宣拔腿就往她来的方向跑——他自己倒是不注重世家公子的矜持和稳重了。

小侍婢叫了一声：“诶少爷！”

她又想起来福伯刚训过自己，现在还在旁边站着，忙捂住嘴，小声地补一句：“我还没说完呐！小姐看起来有点奇怪！”

福伯也顾不上和小丫头计较，皱眉问：“怎么个奇怪法？”

小侍婢一边比划一边讲：“就是……不说话，好像也不认识人了，看起来……阴森森的……怪吓人的……”

福伯知道，顾家要出大事了。

顾承宣冲进去的时候，三三正手足无措地站在空地上，被开门声吓了一跳。

而床上的人受惊更狠，整个人缩成不能再小的一团，往后躲起来。

三三回头，看到是顾承宣，也没功夫想派去报信的人才刚刚走，他怎么来得这么快。

三三跑到顾承宣面前，慌张地开口：“少爷。小姐她，她不好了！”

顾承宣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问：“什么不好了？”

三三当然不敢拦顾承宣的路，忙绕到一侧，跟在他身后说：“小姐好像不认识人了！”

顾承宣的脚步猛地停下来，三三差点撞到他胳膊上。

“不认识人，是什么意思？”

顾承宣回头，正对上躲在角落里的朴小菱。

朴小菱的双腿蜷缩起来，两只胳膊抱着自己的腿，把头埋在膝盖中间，完全是一副封闭自我的姿态。

在昨晚的时候，她病得糊糊涂涂，意识不太清明，就是这个样子。现在睡了一觉，还是这样，倒也不会有太大的违和感。她可能是不开心，或者还是在害怕，总之是不想理人。

这都说得过去，也因此我才会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道歉来的。

三三说她“不认识人了”又是怎么回事？

顾承宣走到床边，站定，弯下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显得太过凶恶：“小菱？”

没有反应。

顾承宣皱着眉，很艰难地说出口：“昨晚，事实不像你看到得那样，你听我说，好吗？”

让顾少以这种低姿态做出解释，已经是很难的事情了。朴小菱终于动了动，却是把自己团得更紧，好像想要变成拳头大，好藏起来似的。

顾承宣终于说出最关键的一句：“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好吗？”

三三在后边都吓傻了。顾少什么时候承认过自己的错误！？他有能力把错的事情掰成对的，没有人能让他道歉！

然而朴小菱还是没有反应。

顾承宣忍不住了，伸手去捉她。

朴小菱也不出声，低着头奋力抗争很久，终于不抵顾承宣的力气，被他拖了起来。

朴小菱被迫抬起头，和顾承宣对视。

这一眼，顾承宣终于意识到不对的地方了。

朴小菱那一双大眼睛，完全没有平时的清明透亮，彻底空了下来。

虚空，什么都不含，好像这个人变成了，没有灵魂的玩偶。

这是一眼就能看到的变化，丝毫不用怀疑。

顾承宣愣在原地，强大的思维能力瞬间当机，根本没办法进行下一步的思考。

怎么会这样？

只是发烧而已，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就算是我要杀她爸爸，这件事刺激到她了，也不该是这种反应啊！以她的性格，绝对是要拿起武器，奋起抵抗的！哪怕头破血流，她也是要守护她那个父亲！

但是现在，怎么会这样！？

福伯随后进来，只看一眼，立刻出去联络医疗C组的医生。福伯电话中刚说了个大概，Tony立刻回道：“我正好和C组组长在一起，我现在立刻过去！”

福伯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妥，皱了皱眉没有说。

Tony来得很快，他推门进来，看到重新躲到角落里的朴小菱，明显愣了楞。连C组组长也顿了一下，然后在Tony后背上推了一把。

Tony忙回神，走到顾承宣身前，行了礼问道：“少爷的视力怎么样了？”

顾承宣：“恢复九成了——叫你来是给朴小菱看。这算是什么症状！？”

C组组长接话道：“少爷请稍安勿躁，等我和她沟通一下，可以吗？”

“尽快……你别急，慢慢来。”

顾承宣话说到一半，硬生生给改了。这种事情是不能急的，他知道，自己必须给心理医生足够的时间，去判断确诊。

三三和福伯这些下人都被赶了出去，顾承宣肯定是不愿意离开的，坐在原地没动。Tony站在那里踟蹰了片刻，开口跟顾承宣商量：“我在旁边观诊可以吗？”

顾承宣问C组组长：“有影响吗？”

组长为难地开口：“其实按理说，应该保证绝对保密得场所，除了医生和患者，不能有第三个人……”

顾承宣狠狠心：“那好，我出去。”

顾少都出去了，Tony也不好再留下来，只好跟着出来。

Tony刚走到走廊，一抬头正对上福伯的眼睛。那一双皱纹遍布的眼睛……目光却如鹰般犀利，直勾勾的，像是要定在人心里。

Tony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福伯走到Tony面前：“怎么，Tony医生冷？”

Tony讪笑着在头上抹了一把：“太紧张了，出了一身冷汗。”

福伯浅浅地笑：“是该紧张。”

顾承宣皱眉：“你们说什么？”

Tony抢着回答：“我们担心小姐的情况。”

福伯停顿了很久，才慢慢开口：“是。”

Tony松了一口气。

很久之后，C组组长才从房间中出来。

顾承宣：“怎么回事？”

组长：“初步判断是，自闭症。但这很不合理，自闭症应该是一个缓慢而漫长的过程，不可能一夜之间就得上自闭症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