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别家大都是更加繁忙了起来,安浅惜家则大有不同,反而清闲无比,乔小妹还有空给各个邻居写起了新年贺卡,要不是考虑到安浅惜现在特殊的身份,她非要安浅惜去派发贺卡不可。
安浅惜一大早就跟乔小妹打声招呼,打车离开了家门,中途去花店买了一束奶黄色的康乃馨,在商店的巨型玻璃窗户前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虽然也没什么好整理的,为了掩人耳目,她特地戴了三层口罩,再加上大大的羽绒服帽子,本来就巴掌大的小脸现在只剩一双杏眸,此时却沉淀着满满的宁静。
安浅惜叹一口气,盯着从口罩里溢出的白气恍然出神,心下嘀咕,幸好现在是冬天,穿成这样也只会被当成怕冷,并不会引起旁人太大的注意跟猜疑。
她要去见一个非常重要的人,重要到她一刻都不敢疏忽,整个路上带着十分的警惕,一单暴露的话,后果不是她一个人就能承受的来的。
“四号楼四层三号房,注意安全。”冷冰冰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仔细听的话还能察觉到语气里暗含的不耐,安浅惜也是瞥前台一眼,接过病房号码,轻嘶一声。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不想让妈妈继续待在这个破医院。
她今天到了医院,去见她分明在一个城市却三年不得相见的母亲。
沿着寂静的医院走廊,四处张望,两旁是一个个的病房,透过外面的玻璃能够依稀看见里面走动的人影,陪伴着病患的家人活动在病房内,安浅惜心下一阵自责,唯有最边角落里的那间病房,终日无人走动照应,秦淑芬自被查出患有一种十分罕见且难以治疗的白血病以外,就始终是一个人。
心下一阵发痛,本来伸出的手臂却轻轻的放在了银色的门把上,她不敢进去。
坚强如她,一直不曾落泪,唯有面对那个男人和病房里躺的那个被病痛折磨的几乎奄奄一息的女人时,她才敢哭。
对要强的她来说,能哭的地方,只有温驰楚的怀抱和妈妈的病床前。
下定决心要进去了,安浅惜深吸一口气,施力推门,却听到病房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心下一紧,眼睛顿时红了一圈,是谁!
警惕极了,她只轻轻推开一个门缝,水眸透过缝隙四处环望,却捕捉到了一个令她震惊的人影。
他背对着她,视线从宽大的肩落到劲瘦的腰,熟悉的黑色牛毛大衣,长长的大衣下摆由于他坐在病床前的动作而拖落在了地板上,病房内的暖气很足,透过缝隙能够感受得到暖暖的气息。
她有些奇怪,温驰楚来这干嘛?
该不会是想拿母亲来威胁她,让她做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吧?!
安浅惜杏眸一眯,如果真是那样,她现在就一个箭步冲过去用手中的他给她买的奢侈包包将他砸晕!
可是下一秒,她就发现自己完全想错了。
突然间他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的伸出手,背对着她的他让她看不清面色,可安浅惜分明能感觉得到,和平日里的温驰楚并不一样的气场,浑身散发出一种讶异的温暖,像是幼儿园的幼师照顾小朋友一般的感觉,忽然之间,竟让门外的她有些恍惚。
大手落到了床头桌上的银色水盆里,里面似乎有一张毛巾,他在里面打摆几下,像是在冲洗一般,而后拧干,确认没有滴水之后,拿起了秦淑芬由于常年不受阳光照射而且苍白无力的手掌,轻轻的擦拭起来。
那动作熟练而自然,像是做了无数遍。
“伯母?今天感觉怎么样了?”他依旧背对着安浅惜,大掌掀开秦淑芬手臂上的病号服,温热的毛巾掠过苍白的皮肤,让人感到温暖无比。
“您不用担心,浅惜最近过得很好。”他像是在和长辈聊天一般,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将毛巾又过了一遍水拧干,开始擦拭起她的脸来。
那张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长年病重之后才有的肤色,在暖暖阳光的照射之下,竟有几分剔透。睫毛静止着,却是纤长无比,脸庞上岁月留下的痕迹依稀,她虽闭着眼,嘴角却是始终弯起的,甚至连发丝都是乌黑柔亮的,没有一丝枯燥,左边眼角的地方,有一颗鲜明无比的朱砂痣,正因这颗痣的存在,她的一颦一蹙,不矫揉造作,便自有风情流转。
温驰楚盯着这张脸有些恍惚,忽的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真是母女,这面庞真是像极了她。
“您是不是也像您的女儿一样,执拗不听人言语,分明是对她好,偏偏不肯接受,还终日一副施舍别人样子,对她好的她不知道回报,和她无关的她偏偏去招惹……”说到这里,他意识到自己是有些过分了,尴尬的笑了一下,说道,“抱歉了,伯母。”
“您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呢……”他的声音愈发飘摇,轻飘飘的让人感到不真实,“您醒过来该有多好,我会好好照顾你们母女俩,让你们再也不用受这种苦。”
一滴温热的泪滴落到了门把上的手背,她回过神来,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好久好久以前,久到她现在已然忘记了那人的模样,也有人跟她说过同样的话。
“我会好好照顾你们母女俩,让你们再也不受苦。”
那时候的安家爸爸帅气高大,笑起来的样子像极了电视上的电影明星,脑子又灵活,跟着几个远近亲戚下海做生意,挣了不少的钱,已经有房有车的他很庆幸,自己娶到了心怡多年的秦家大小姐,秦淑芬。
平淡的日子却也让人难以忘怀,秦淑芬生下安浅惜之后,身体便日渐消瘦,终于在安浅惜小学毕业那边晕了过去。常年在外做生意的安爸听到了这个消息,便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家,被查出患有罕见白血病的秦淑芬,躺在病房上,虚弱的样子让安浅惜害怕的嚎啕大哭。
那时候像是超人一样降临在自己面前的爸爸,也是这样说的。
“等到你醒过来,我再也不出去了,好好在家照顾你们母女俩,让你们不再受这种苦。”
可是妈妈再也没有醒过来,自从那次晕倒之后,安浅惜就再也没见到过笑着叫她浅惜的妈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