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木雕下还压着半截随意撕下来的宣纸，上面用同样惨不忍睹的行书写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赠我价值连城的翡翠，我送你亲手雕刻的犀鸟，礼尚往来，和平共处”。

慕云白甚至可以想象那时的卓凌霄写下这句话时的神态和心情，她既然决定和平相处，又岂会主动再去加害轩辕紫烟呢？

那只犀鸟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击败了慕云白心中最后一丝的犹豫。

他捧着那只犀鸟思考了一个晚上，终于决定要将卓凌霄正大光明地从冷香殿里接出来，他不能再逃避自己的内心，细作一事不管结果如何，都已经不能再让无辜的卓凌霄含冤受累。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要出门时，却被柳灵素和百里殊拦在了北枫苑里。

此事只有流云一人清楚，而且慕云白被细作一事折腾得焦头烂额，而且还偏偏被卓凌霄放走了，慕云白自是小惩大诫，并未想真正地惩罚于她，这其中暗藏的阴谋，谁也没有料到，作为唯一了解慕云白苦衷的人，流云自然是迫不及待地站出来，替自家的主子发声。

百里殊哪里想到这背后还隐藏着这一段祸事，顿时住了嘴，但心中对于卓凌霄的意外还是耿耿于怀，难以释怀，尤其是听完流云的话，如果不是他贸然闯入北枫苑，或许卓凌霄已经得救了，这样的结局，他也是其中一个祸首，他顿时陷入这种愧疚和痛苦之中难以自拔。

而慕云白自然心有所感，两个原本对立的人，竟然在这一刻有着一样痛苦和愧疚的感受，再也没有第三个人可以体会。

“流云！不要再说了！”

不料慕云白突然开口，喝止了流云。

只因他清楚地知道，百里殊没有说错，若是他早一步，再早一点来……

愧疚和痛苦刺痛着他心脏的每一寸，慕云白突然发出一声怒吼，一拳砸在井沿上，顿时鲜血直流。

“殿下！保重！”

从未见过慕云白如此抓狂的模样，流云第一次不知所措地立在一旁。

却听急促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一个清脆而焦急的声音划破夜空径直飘来。

“你快放手！”

只见柳灵素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连气都顾不得喘上一口，一把从慕云白手中抢过卓凌霄。

片刻不停地将她平放在地，一番快速地检查以后，不顾众人的目光，径直俯下身去，对着卓凌霄的嘴“亲”了下去。

当然，这是众人看来的情景，一旁的韩子文却忙解释道：

“这是人工呼吸！据说关键时刻，能救人于危难之间！”

虽然韩子文从未用过这个方法，但柳灵素却同他交流不少实际案例，当然，这些自然全都是从卓凌霄那里传过来的。

只见柳灵素不停地向她吹气，双手重叠交互，不停地在卓凌霄的胸口按压，直至整个胸腔完全鼓起，再重复……

直至柳灵素整个额头全是汗水，全身的力气过度透支，乃至按压的手指都开始不停地颤抖，卓凌霄突然浑身一颤，口中吐出一口井水，整个人悠悠活转过来。

“……心跳有了！凌霄有救了！”

一说完这句话，柳灵素整个人瘫软在韩子文的怀里，气若游丝道：

“剩下的一切都交给你了！”

上一句也将慕云白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他只觉心脏开始骤然跳动起来，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洋溢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就连此刻手上传来的疼痛感都是带着欢喜的。

此时的百里殊也从悲痛中回过神来，心中满是对上天的感激，激动得流下泪来。

而趴在井边的浑身全是碳灰的金玉，此刻也是泪流满脸地笑出声来。

然而心跳重新回转过来的卓凌霄，却一直陷入了昏迷之中。

她看见自己周围全是熊熊燃烧的火焰，灼热的高温和喷射的火舌，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烤化一般，她甚至听见自己的皮肤和头发发出“滋滋”的烧焦的味道，焦臭难闻，她吓得想要尖叫，却怎么都叫不出声，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掐住了喉咙，将她向地狱的深渊狠狠地拉过去，周围的火焰顿时变成了地狱的烈火，简直要将人的三魂七魄都烧得灰飞烟灭……

她以为自己就要这样痛苦地死去，却突然身子一轻，下一秒，整个人竟然跌入了一口古井之中，那水冰冷刺骨，寒冬腊月最冷的天都不足以形容它的冷。

她听见水浇灭火焰的“呲呲”声，显然这潭水救了她，但她的身子却不住地往下掉，一直往下掉，似乎永远到不了底，她只觉冰冷的水流从鼻子耳朵不停地涌入她的身体，压迫她的心脏，她快要失去呼吸了……

这潭水刚刚救了她，却立马要淹死她，就想她一直不能改变的厄运一样，她总是想去救人，却总是反过来被别人害，但现在她终于可以死了，这算不算也是一种解脱呢……

渐渐地她放弃了抵抗，放弃了挣扎，只觉整个人身子变得轻飘飘的，不知道要飘去哪里……

突然，一个身影破开波光，冲了过来，但他背对着光，一片漆黑，看不清面容。

下一刻，只觉一股熟悉的味道却从唇间瞬间传入嘴里，久违的空气从五官顷刻间蔓延四肢八骸，唇齿之间传来的温热感竟然让她有一种的莫名的熟悉感，像是脑海深处的一个开关突然被触发，紧接着封锁已久的记忆阀门顿时被打开，无数个陌生而熟悉的画面一下子冲入脑海，蜂拥而至……

黑暗中，那双盛满星辰的双眼突然睁开，绽放出一缕重获新生的光芒。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户渗透进来，洒在绸缎绣枕之上，卓凌霄幽幽醒转过来。

“你醒了？”低沉而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面前那个俊美无双的男人此刻眼中只有欣喜和关怀，下巴的胡茬和眼中的血丝都在毫不掩饰地彰示他对她的在意，甚至连烧焦的发丝都在提醒着卓凌霄，昨夜火场的舍身相救是真的……

然而这一切若是再早一点，该有多好，她会欣喜若狂，会掩面尖叫，但此刻，她却心如死水，无边的恨意深入骨髓，连带着先前的爱慕一起恨了。

“可是哪里不舒服？”

见她寒着脸，一言不发，慕云白心头一颤，忙朝门外惊呼道：

“子桑！”

然而这样的关切却只能换来卓凌霄的一声冷哼，她宁愿盯着天花板发呆也不愿再多看慕云白一眼。

韩子文推门而入，瞧见卓凌霄的神色，自是全都明白。

“爷，王妃身子已无大碍，不过肺部吸了不少浓烟，暂且无法说话，但歇息两天，按时吃药很快就能好了……倒是王爷你，一天一夜都没合过眼，铁打的也撑不住，你还是赶紧去歇着吧！”

这句话就像这一根针狠狠地扎了卓凌霄一下，但她却依旧强撑着不肯看慕云白一眼。

她的心思，慕云白何尝看不出来，怔怔看了她两眼，终是一句话没说，任由流云推着走了……

接连几日，卓凌霄的病情渐渐好转，但一直不曾开口说过任何一句话，整个人愣愣地盯着空气出神，慕云白每天都来看她，都是这副神情，一个正眼都不曾得到。

“爷，王妃的伤势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剩下的，只需服药静养便可……”

韩子文担心地瞧着两人，幸得慕云白毫不在意，每次都像是去佛庙上香般面怀期待，心怀虔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