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江家商行的伙计还有江家宅子里的仆人个个都喜笑颜开，江二小姐答应给众人的红包全都兑现了不说，还一人多分了两包白砂糖和一刀肥膘肉，比江老爷在世的时候赏得还要多。

尽管只多出了那么一点，但是在这充满变数举步维艰的一年里，小小年纪的江二小姐能做到这样，已是很叫那些等银子过年的底层伙计和仆人感恩戴德，她在江家下人心目中的人气飙升，地位也越发稳固了。

朱大掌柜把曹冯二人叫到自己家里吃酒，满桌佳肴外加一个羊肉火锅，却勾不起他们三个的食欲，三个人都各自喝着闷酒。

酒至一半，朱大掌柜忽然一拳用力地砸在桌子上，把羊肉火锅滚烫的汤汁都震得溅了出来，溅到曹大掌柜的手背上，烫得他狠狠哆嗦了一下。

朱大掌柜气愤不已道：“姓徐那只老奸巨滑的老狐狸骗得我几个好苦，明明已经背信弃义投靠了二小姐，骗我们说他没有！他若没有，二小姐哪来的银子给伙计们发年终红包！”

曹掌柜叹气道：“我们还是把赃银上交以求得二小姐的宽恕吧。”

朱大掌柜一听，顿时变得踌躇起来：“就不知二小姐会不会宽恕我们。”

曹掌柜站起来，说道：“那这样，我先去试试江小姐的态度。”说罢，告辞离去。

朱大掌柜把他送出宅子，在门口低声道：“二小姐要是原谅了曹老，还求曹老在二小姐面前替我美言几步。”

曹大掌柜笑着道：“这个自然。”便离去了。

江月漓正在畅园里陪着李氏说话，她想和李氏多亲近亲近，像真正的母女那样，而不希望她是为了报她生母的恩才对她好，更不希望她怕她。

忽听屋子外南心不知在和谁大声说话，于是起身告辞。

在回沁芳阁的路上，江月漓问南心：“你刚才与谁说话？”

南心道：“是卫总管派来的一个老婆子，直嚷嚷，我怕被香草听出破绽，急打发了她去。”

江月漓道：“我就说，你怎么突然大声说话。”因此也不回沁芳阁，直接去了抱厦，叫了卫总管来问话。

卫总管禀道：“那天夜里出去买白糖糕的家丁叫马强，在下这几天派人监视，发现他与朱大掌柜家的一个叫孔家辉的奴才私下有往来，而这个孔家辉是朱大掌柜的心腹。”

江月漓听了若有所思。

这时有小丫头来报：“朱大掌柜来了。”

江月漓命卫总管退下，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西洋钟，道：“不知不觉已是午膳时间，先把朱掌柜带到隔壁房里吃午饭，待我用了午膳再见他。”

小丫头应喏一声出去，把朱掌柜带到隔壁房间。

隔壁房间只一张炕一张炕桌而已，空荡荡的，又没生碳盆，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

朱大掌柜咬咬牙，忍住一口恶气，在炕上坐了。

不一会子，进来一个婆子，放下一碗萝卜烧五花肉和一碗辣椒炒白菜邦，外加一大碗米饭便退了出去。

朱大掌柜只略瞟了一眼那些饭菜，根本没动筷。

别说他是吃了羊肉火锅才来的，便是饿着肚子他也不会吃这样的饭菜！

朱大掌柜原本以为自己只要来了，二小姐不说亲迎，但不至于怠慢自己，没想到人家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直接把他晾在一边。

他心中深恨徐大掌柜，要不是他一直拦着，自己早就上交赃银了，何至于现在这般被动！

现在他只能独坐在这里，屏声侧耳默候，看见三两个妇人都捧着大漆捧盒进了他隔壁的房间，半日雅雀不闻之后，才见之前那三两个妇人又捧着大漆捧盒离去，知道江月漓已用完了饭，正等着丫鬟请他过去，却见回事的管事一拨一拨地进去。

过了一个时辰，朱大掌柜都快冻僵了，这时方有一个小丫鬟带他进到小姐所在的那间房里。

朱大掌柜看见江月漓穿着桃红撒花袄，石青刻丝灰鼠披风，大红洋绉银鼠皮裙，面若美玉，端端正正坐在炕上，手里拿着小铜火箸拨着手炉里的灰。

南心青菱侍立在她身两侧，下首还站着好几个有头有脸的管事，个个垂手而立，屏息凝气。

南心捧着一个填漆茶盘，盘内放着一只带盖的茶盅。

江月漓也不接茶，也不抬头，拨了半日手炉内的灰烬，方慢悠悠地问：“怎么还没把人请进来。”

青菱小声道：“人早就到了。”

江月漓方抬起头来，看见朱大掌柜抱着个布包站在地下呢，忙满面春风地问好，又嗔青菱怎不早说，弄得朱大掌柜反而有些举手无措，忙曲背行礼。

江月漓却道：“朱大掌柜再怎么说是元老，磕头就免了。”

朱大掌柜没打算磕头的，此时却不得不当着那几位管事的面跪下，江月漓命青菱赶快扶起，然后又没了下文。

朱大掌柜尴尬地站了片刻，只得开口道：“奴才此次来是上交赃款的，连奴才手下的共计三千五百两。”说着，呈上手里的布包。

青菱接了，放在炕桌上。

朱大掌柜看了一眼那几个管事，小心翼翼道：“奴才想单独跟小姐说几句。”

江月漓微微一笑，挥手让众人退下。

那几个管事出了屋还有些纳闷，小姐刚才为什么留他们几个，他们早就禀完事了。

不过他们现在对朱大掌柜会跟小姐说什么更感兴趣，可惜听不到。

很快，阖府上下都知道朱大掌柜在与小姐密谈。

屋内，朱大掌柜继续道：“奴才本来早就要来，都是徐大掌柜拦着，奴才拂不下他的面子，所以……”

江月漓摆了摆手，大度地笑了笑：“别说了，只要从此以后一心一计为我江家，过去的事我是不会追究的。”

朱大掌柜听了这话，心中松了一截，道：“奴才肯定会为江家尽心尽力，曹冯二位掌柜不肯来，奴才分别与他二人说了许久，已答应奴才，愿听命于小姐，过一会子他们就应该会来了。”

江月漓浅笑着道：“难为你尽心了。”

朱大掌柜见江月漓仍是淡淡的，暗想，得爆点猛料让小姐对自己刮目相看，于是凑近了几步，低声道：“碧云是徐大掌柜的儿子徐文强的相好。”

江月漓见他凑得如此之近，心存反感，不着痕迹地把脸偏开，躲避他的气息，仍是淡淡轻哦了一声。

朱大掌柜只得极无趣极失望地缩回头来，告辞离去，在回家的路上反复思量小姐的态度，自认为自己的话足以让小姐把自己收为心腹，可她为何仍是不温不火的？难道，徐老头卖了什么关于自己的更劲爆的情报给了小姐，所以小姐才对自己不冷不热的？一定是这样，人心隔肚皮啊！

其实朱大掌柜的话不是没在江月漓心中引起一点反响的，至少，碧云是徐文强的相好这条消息就很令她震惊，不知江山川是否知道碧云是徐文强的相好。

江月漓正想着，曹冯二人先后来上交赃银来了。

江月漓命小丫头搬了杌子给他们坐，又命小丫头奉上茶来。

江月漓笑着道：“朱掌柜跟我说，他说服二人弃暗投明我只不信，原来是真的，这下可好，咱们可以同心协力振兴我江家的生意了。”

曹冯二人一听，面色均变得难看。

曹大掌柜道：“奴才两个并非朱大掌柜劝来的，自己本来就想来负荆请罪。”

江月漓收了笑，诧异道：“不会吧，你二人果有重回江家之意，怎会在朱大掌柜后面上交赃银？”

曹冯二人一愣，但随即就明白过来，个中原因却不好对江月漓说起，只得说道：“奴才们是不是忠心，小姐日后看的到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