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香正低头沉思,小丫头突兀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
她眼珠一转,问那小丫头:“你们被老夫人错怪过没有?”
“怎么没有?”小丫头一脸委屈道,“有一次,是老夫人自己把夫人送她的一瓶蜂蜜慢慢喝光了,硬说是我们几个小丫头偷喝了,用棍子对着我们猛抽。”
她挽起袖子,“这块伤疤是我分辨了几句,老夫人活生生用摔碎的茶杯瓷片割伤的。”
红香看着小丫头手臂上那条狰狞的伤疤,更是心惊肉跳,两眼发直地往前走去。
小丫头双手扶着扫帚困惑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春花与红香迎面走来,她见红香失魂落魄的,不解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红香像是从梦中清醒过来一般,思绪被拉了回来,她回头警惕的看了一眼那个小丫头,那个小丫头正提了扫帚背对着她二人,上了走廊,准备去后院洒扫,于是红香轻轻拉了拉春花:“跟我来。”
那个小丫头并未离开,回头见春花和红香出了院门,将手里的扫帚一扔,偷偷跟在后面,红香和春花并未走远,两个人就站在院门口窃窃私语。
小丫头忙缩回了身子,一只耳朵贴着墙偷听墙外面两人的对话。
“我觉得老夫人怀疑是我们两个向郡主泄了密,刚才用极可怕的眼神盯着我。”红香心有余悸地说。
春花不满地“切!”了一声:“她凭什么这么怀疑我们!我们向别人打听,肯定会露马脚,郡主当然会知道老夫人私下里调查各管事儿子的婚姻状况,再加上郡主聪慧,府里突然来了五个姑娘,她自然猜得到老夫人的打算!老夫人疑心太重了!
红香深有感触:“是啊!那次金簪子不见了,她立刻就怀疑是我偷了,下那么毒的手打我!””
春花叹道:“谁叫咱们是奴才!不过话说回来,比你我流落在长安街头时的生活要好多了,吃的好,穿的好,又有自己单独的一间房,你我以前做梦都梦不到这么好的日子。
再说老夫人打人也不是经常打,忍忍就过去了,像我等不祥之人,就是给大户人家倒马桶人家都不要,还多亏了老夫人收留,每个月还有三两的月钱,让你我活得像个人样,我们小心应差,不然老夫人恼羞成怒,把我们赶出府去可就倒霉了。”
红香听了这番话,连连点头。
那小丫头趁人不备,溜了出去,到了沁芳阁,把偷听来的话禀告给江月漓。
江月漓命青菱赏了她一大包麻糖和一大捧盐水花生,那小丫头用衣襟接了,欢天喜地的走了。
江月漓冷着脸道:“我一直想着红香春花两个是苦命之人,所以才一次又一次给她们机会,可她们还是如此忠心老夫人,那就留不得她们了!”
陶岳氏自到了江府,虽不像岳氏那样手里有几十两的月钱,又有一大帮丫头婆子服侍,可比起以前温饱都难以为继的日子不知要好多少倍了,镇日里吃饱喝足便是四下里闲逛、八卦。
今儿吃了晚饭,便出了府去看孙子陶光华。
岳氏给他租了间极破的小屋,也没给他银子做伙食费,每日三餐把自己的膳食分一些给陶光华。
先总是把吃剩的命婆子给陶光华送去,陶岳氏心疼自己这唯一的一个孙子,与岳氏争执了好几次,岳氏才每次膳食一送到,就先拨了些给陶光华送去。
每日二十两银子的膳食费,都顶得上陶岳氏祖孙两个一年的伙食费了。
陶岳氏一想到这里就恨得咬牙,这个岳氏,未出阁时就是个心狠之人,现如今老了,心肠越发坏了,老天爷怎不一个雷劈死她,还让她享这么大的福!
陶岳氏一路低声咒骂着岳氏不得好死,来到了陶光华的住所。
陶光华自从搬出江府没有人约束,更如脱缰的野狗,纠集了一帮狐朋狗友,整日里调戏妇女。偷鸡摸狗,不做一件好事。
陶岳氏来的时候,他正要与他那些猪朋狗友汇合,因此一脸的不耐,陶岳氏还没说上几句,就被他直接赶了出去,把门一锁,自己也走了。
陶岳氏追在后面喊。问他去哪里,他也不说,陶岳氏盯着陶光华的住所发了片刻呆,往江府走去,忽见顾妈妈在前头。
陶岳氏在江府里住了一段时日,知道她是江府最体面的管事妈妈,早就想巴结,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现在见了,哪里肯放过!正欲开口叫顾妈妈,从斜地里走出个小丫头,抢在她前头和顾妈妈说话:“顾妈妈这是从哪里来?”
那小丫头看了看方向,笑着道:“原来是从我们那里来。”于是猜测道:“定是给红香姐和春花姐什么赏赐了,对吧。”
顾妈妈笑着道:“你这小蹄子,一天到晚多事,当心以后下拔舌地狱。”说着就急匆匆地走了。
顾妈妈一向为人和气,不论是谁,有没有势了,她见人都是一脸笑,因此小丫头们没有怕她的。
那个小丫头冲着顾妈妈的背影喊:“我又没有说假话,怎么就要下拔舌地狱?红香姐和春花姐是郡主内线的事府里谁人不知?她们中午的时候还跟人卖弄,说因为她们提前给郡主通风报信,让老夫人的如意算盘打空了,郡主甚是欢喜,要命青菱重赏她们,妈妈竟还当个大事不让说。”
顾妈妈懒得理这个黄毛丫头,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那个小丫头自己喊了一会子,没意思,向前走去。
陶岳氏不认识那个小丫头,大概是作粗活的小丫头,不常在主子面前露面,因此面生,她没想到自己无意中竟然偷听到这么一个惊天大秘密。
回到岳氏的住所,陶岳氏见一个小丫头正在侍弄院子里的花草,心中一动,走过去悄声问:“刚才顾妈妈来过吗?”
那个小丫头惊奇地问:“姨老夫人是怎么得知的?”
陶岳氏神秘的笑着道:“这个你别管,我只问你,顾妈妈来这里找谁来了?”
那个小丫头老实,陶岳氏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刚才顾妈妈来找过红香姐和春花姐,不知在房间里聊了些什么。”
陶岳氏听到这里,不由自主的看向红香和春花住的房间,见两间房间里都亮着灯,于是走到红香的房间前,抬手敲门,笑着问:“红香在里面吗?”
红香正看着床上一块衣料发呆,这是块质地很好的蜀锦,价格昂贵,顾妈妈说是李夫人见她们殷勤服侍老夫人赏她和春花的,叫她们别声张,老夫人是个多心的,免得误会是夫人在暗中拉拢她们就糟糕了。
这倒是实情,老夫人看谁都用怀疑的眼神,对谁都不信任,好像天下所有人都会出卖她似的。
冷不防听到敲门声,红香吓了一大跳,再细细辨了辨声音,竟然是陶岳氏的,心中很是疑惑,上次岳氏赶陶岳氏祖孙两个走的时候,她和春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们送出了府,两人随口说了句:“总算把瘟神送走了,又不是咱们家家正经主子,还那么多事,一天到晚变着花样叫人服侍她们两个,我们自己的主子倒不用服侍了。”
好巧不巧,这些话被杀回来的陶岳氏祖孙两个听了个正着,从此,陶岳氏与她二人有了嫌隙,而且还经常在岳氏面前诋毁她们两个,她们两个也就更不喜欢陶岳氏,有时陶岳氏吩咐她们做个什么,她们总是装聋作哑。
陶岳氏以一个好汉三个帮,说服岳氏把她们祖孙两个留了下来,有次李氏送来了一碗脆皮奶酪,岳氏刚好不在,陶岳氏偷偷拿出去给她宝贝孙子陶光华吃了,被红香和春花无意中看见,告诉了岳氏,为此陶岳氏与她二人仇怨结的更深了,因此,现在陶岳氏忽然来找她,而且还是在晚上,红香觉得陶岳氏这样做,好像黄鼠狼给鸡拜年一样,没安好心。
于是她赶紧把那块布往枕头底下一塞,就起身把门打开,僵笑着道:“姨老夫人,有事吗?”
陶岳氏笑得无比灿烂:“没事就不能找你说说话吗?”说话间已经走了进来。
红香只得笑着道:“奴婢们只是下人,承蒙姨老夫人看得起。”
刚才在等开门的时候,陶岳氏就跑到窗户边,把窗户纸悄悄地捅了个窟窿,往里面偷看,见红香似乎把什么东西藏到了枕头底下,因此进了屋后,直奔床而去,一屁股坐在了床上,笑得极为和善:“红香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看不看得起,我还不如你,你至少每月还有三两银子的月钱,我要是有三两银子的月钱,就不用仰人鼻息。”
红香听她说这些话,就不敢随便开腔了,再说下去,就是扯是非了。
陶岳氏看着她的枕头,赞道:“这枕头上的花色真是好看,你的手真巧,以后我要是娶孙媳妇,就麻烦你帮我做做绣活儿。”
红香刚说了句:“这枕头上的花不是我绣的。”
陶岳氏已经拿起枕头准备细看上面绣的花,藏在枕头下的那块蜀锦暴露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陶岳氏也不看什么花色了,把枕头放在一边,拿起那块名贵的蜀锦,嘴里啧啧有声:“你可真是有钱,竟然买得起这么贵重的锦缎。”
红香煞白着脸,勉强的笑着,从她手里拿过那块布,苍白无力的解释:“这不是我的,是我大哥的女儿要出嫁了,买了这么一块布料,叫我有时间给她做件嫁衣。”
陶岳氏心想,就你娘家穷的不愿意给你一口饭吃,哪还买的起这样贵的布料做嫁衣?这块布料的钱都赶上可以买只银簪子了。
她话里藏话笑着道:“一般人家的小姐都穿不起这么好的衣料,你大哥可真是不一般的舍得。”
红香闻言,脸上呈现出惶恐之色,陶岳氏就更加肯定这块布料是顾妈妈送来的,江家有钱,随随便便给金氏几个小堂妹又是金的又是银的,笼络一个丫头一块蜀锦算什么!
但是她的心里却是妒忌发酸,自从自己来到江家,李氏并没有给什么自己,那这个江月漓就更不用提了,一天到晚想把她祖孙两个赶出府去,待她们祖孙两个还不如府里的下人!
这么想着,陶岳氏没心情再待下去,与红香随便扯了几句,就离开了。红香也巴不得她离开,因此嘴里说着姨老夫人难得来一趟的客气话,一面起身把她送出了门,低头略一思忖,拿了那块布料来到了春花的房间。
窗户上映出两人的身影,不知说了什么,两人一同出了房门,只是红香进了自己的房间,春花手里不知拿了什么,快步向院子外面走去,不一会子就回来了,一回来就一头钻进了红香的房里。
陶岳氏从红香房里出来,就进了宴息处,见宴息处只有几个小丫头在服侍,故意挑事,道:“现如今,红香和春花也开始拿大了,尽支使些个小丫头当差,自己却躲起来想清闲。”
岳氏阴沉着脸道:“都是些喂不熟的狗!”
陶岳氏挥挥手,命那几个小丫头退下:“我有话跟你们主子说,你们且都退下。”
小丫头都应诺退了出去。
岳氏凌厉的盯着陶岳氏。
陶岳氏把脑袋凑近岳氏,神秘兮兮道:“姐姐,刚才我在外面听到一些闲言碎语。”
岳氏冷冷的看着她,问:“什么闲言碎语?”
“听说,春花和红香是郡主安插在姐姐身边的内线。”陶岳氏一脸严肃道。
岳氏虽然对红香和春花二人早有这方面的怀疑,可是一经证实,心中仍是震惊和气愤,铁青着脸,半晌冷笑着道:“我就说怎么郡主会抢在我们前头布置,坏了我们的好事!还有上次,派春花去协助华儿强占江月漓小贱人,春花失手了不说,还暴露了华儿,现在想来,说不定就是春花搞的鬼!”
陶岳氏进一步挑拨:“刚才顾妈妈还给了她们一人一块蜀锦。”
岳氏惊讶的眼睛瞪得无比大:“竟然还有这种事?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陶岳氏瘪嘴道:“姐姐当然不可能知道!现如今这里已经被春花和红香两个把持,所有丫鬟婆子都听命于她们两个,哪有消息传到姐姐耳朵里!”
岳氏听了心里一惊,刚准备传丫头进来,陶岳氏忽听窗外传来一声响,好像是扫帚倒下的声音,她怕有人在偷听,于是起身走到窗户边一看,见青菱从院门口走了进来,忙对着岳氏招招手,岳氏见状,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姐妹两个躲在窗户后面注视着青菱的一举一动,就见青菱上了台阶,到了走廊,却丝毫没有往宴息处或是岳氏的房间走去的意思,而是直奔红香的房间。
青菱谨慎的四下看了看,贴着房门轻声叫了一声:“红香姐。”门便呀的一声开了,红香好像一直在门后等着青菱似的。
岳氏姐妹两个交换了一个狐疑的眼神,陶岳氏先走到门口,探头探脑的向外张望了一番,见没有人,便对着里面招了招手,岳氏也从里面走了出来,两个人蹑手蹑脚走到红香的窗户底下,从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因为声音很小,听得不是很清楚,但能听出是三个人的声音,除了红香和青菱的声音,另一个是春花。
不远处一个小丫头见状,抿嘴偷笑,悄悄地溜到了后院,刚才就是她故意弄倒扫帚,好引岳氏姐妹两个发现青菱来了。
岳氏姐妹两个把耳朵紧紧贴在墙上,总算能听见几句话,只听里面隐隐约约传来:“这些银子是郡主给你们两个的,每人十两,你们只要尽心服侍老夫人,郡主以后会赏更多的,你们懂的。”
红香和春花急忙说了些表忠心会尽心伺候岳氏的话。
青菱不愿久留:“那我走了。”
岳氏姐妹两个连忙在红香开门之前溜回了宴息处,从窗户后面看着青菱离去,红香和春花送她出了庭院门,然后两个人回身,都向宴息处看过来。
陶岳氏和岳氏都下意识的往旁边躲了躲,见红香两个回了房,她们也在炕上坐下。
陶岳氏见岳氏脸上的怒气犹如火山,随时都要喷发,火上浇油道:“青菱所说的‘你们懂的’可是大有玄机啊。”
岳氏忽然拉了拉手边的一根绳索,登时绳索那头的铃声大作,这是岳氏自己设计的,自从被自己的内侄骗光了家产之后,她对谁都缺乏信任感,再加上岳氏和陶岳氏还有金氏母女几个总是在商量一些不可告人的话,于是就安了这个响铃,她要和人谈重要的话时,所有下人全部退出,她想叫人进来服侍,一拉这根绳索,就会铃声大作,下人们听到铃声就会跑进来。
红香和春花正在各自房里把青菱给她们的十两银子收进柜子里,听到了急促的铃声,便都连忙赶到了宴息处,见陶岳氏不怀好意的看着她们两个笑,红香和春花都紧张起来,不知陶岳氏又在后面暗算她们什么了。
岳氏阴鸷的盯着她们:“今儿谁来过?”
红香见这话问的蹊跷,低垂着头老老实实答道:“顾妈妈和青菱。”
岳氏又沉声问道:“她们来过?怎么没到我这里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