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漓对着钱公公福了福身:“还望公公再稍坐片刻,我去换换衣服就来。”
钱公公笑容可掬道:“不急,杂家等得。”
沁芳阁里,李氏踟蹰不定,却又是半晌不语,纤巧的指根绕过她的发际,为她梳挽起云鬓。
江月漓轻拍了一下她的手,对着镜子里的她扯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母亲,别紧张,我没事的。”
“怎能不紧张,皇宫可比不得别的去外,稍有行差踏错就有可能掉脑袋。
郡主这个虚名不要也罢,也不知是何人把你赈灾的事情禀给了皇上,虽是好意,却也是多此一举。”李氏说着,忍了半天的眼泪簌簌掉个不停,从首饰盒里拿起江月漓的生母留给她的那套红宝石首饰要给她戴上。
江月漓自然猜得出是二皇子所为,但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为何?
她扭身抓住李氏的手,道:“母亲,不能戴这么昂贵的首饰。”
“为什么?”李氏不解地问。
“总不能抢深宫那些妃子和公主的风头吧。”
李氏恍然明白过来,只在她头上插了一只金孔雀和金步摇并两朵粉色的纱花,这样既不会太失礼与帝王家,也不会太张扬。
出门的时候已是申时,天空飘着鹅毛大雪,宫中的轿辇已经等了很久,两对宫人整齐地列在轿辇两侧,街道也早已净街,看不见一个行人。
肖府已得信,江月漓被册封为郡主,肖夫人特意按一品诰命夫人的穿戴乘了马车,携了肖品玉和江月明姐弟赶了来,正来得及送江月漓蹬辇。
江月漓穿了一件百蝶穿花朱樱宽袖裳,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面披了一件雪狐里子的大红锦缎披风,皓腕上一对剔透的羊脂玉手镯若隐若现。
临上车前,李氏仍是十万个忧心忡忡,絮絮叨叨道:“你虽行事聪慧,但终究性子太硬,在宫中比不得别处,要忍得才行,切记切记,不可硬碰硬。”
肖夫人也道:“漓儿,你娘说的没错,凡事不要轻举妄动。”
江月明性子最柔,也最会宽慰人:“肖伯母,母亲都不必太担心,妹妹打小就伶俐过人,自是不会乱了分寸。”
将要上车之际,江月漓看见肖品玉欲语还休,微微一笑,对众人道:“我一定会步步谨慎。”眼睛却看着肖品玉。
车撵款款启程。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就到了皇宫跟前,又换了轿子。不知又过了多久,才到了一座辉煌的宫殿前。
哪怕这里烧成灰烬,江月漓也是认得这里的,这里是嘉德殿,前世她就是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弟弟母亲和尽忠于她的宫女姿兰死在她的面前,也是在这里,吴永造当着她的面残忍的杀死了她的钰儿。
想到这里,江月漓不禁在袖子里暗暗捏紧了拳头。
正在这时,有个太监高亢的唱报道:“太子殿下驾到!”
江月漓心头一震,虽然来之前,她在家时借着更衣不断地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以为自己故地重游能够保持一份冷静,可现在却发现自己似乎根本就不能控制自己。
江月漓回头,只见一群宫女太监簇拥着一个俊朗入朝阳的男子走了过来,那人正是李承毅。
他还是如前世那样风姿绰约,一双深邃有神的细长眼,眼珠泛着幽幽黑光,清澈却深不见底,一身金黄色的华服衬的他宛如美玉无瑕,即使冷着脸,也难掩他一身贵气。
众人都已经急忙调转身子呼啦啦跪了一地,口呼:“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独有江月漓想得太过出神,竟忘了要跪下。
钱公公见她一人站在跪在一地的众人里,不避不让,现在极为突兀,忙冒死伸手去拉她,江月漓竟还未有反应,急的钱公公额头冷汗直冒。
永宁公主这时也恰好走来,见状,冷笑着道:“哟,本公主当是谁见到太子哥哥敢不下跪,原来是江二小姐,哦,不对,是新晋郡主。”
她忽然收了脸上的笑意,将脸一沉,喝命左右:“还不将这个冒犯皇家天威的郡主拉下去杖责三十大板,别以为封了郡主就了不起,可以无视皇室威严。”
虽然那日在普光寺江如燕背着她说的那番话使永宁公主已经知道江月漓跟肖品玉去普光寺并非私会,而且江月漓似乎对肖品玉敬而远之,并刻意与李承越走近。
可是作为女孩子对心爱的人的一举一动都是极为留意的,她看得出,江月漓虽然不喜欢肖品玉,肖品玉却是很喜欢她的,这让永宁公主很是生气,自己堂堂一个公主竟然输给了一个平民丫头!
因此,她故意借此机会想除去江月漓,即使肖品玉为此恨透了她,不再理她,不娶她,她也不后悔,她要的是出了心中那口恶气!
永宁公主身边几个膀大腰圆的宫女正准备上前捉拿江月漓,钱公公硬着头皮爬到永宁公主的脚边,磕了几个响头,道:“公主,永安郡主不是对皇室不恭,实在是郡主年龄太小,又初次进宫,吓傻了,才没有反应的,求公主开恩,收回成命。”
永宁公主气急败坏,这个江月漓究竟是何方妖女,钱公公为人最是势利,怎么会为了一介民女公然得罪自己!
虽然江月漓因赈灾有功,被父皇封为郡主,可比起自己却仍旧地位低下,钱公公怎么回去巴结她!
她上前一脚把钱公公踢得惨叫一声,在地上滚了一滚。
江月漓这才如从梦中惊醒一般,回过神来,刹时地迷茫过后,她顿时明白过来眼前的处境,慌得跪下,惶恐道:“民女参见永宁公主,愿公主永远像现在貌若天仙,为天下闺阁女子之表率。”
永宁公主先听她敬词不是“祝公主千岁千千岁”这套陈词滥调,正欲发火,忽听她夸自己貌若天仙,又说自己是天下少女的表率,心中极是受用,作为一个女孩子,千岁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容貌举世无双。
但是她虽心中高兴,手却是不会软的。
永宁公主冷笑着盯着江月漓:“现在拍马屁是不是为时过晚?”
江月漓匍匐在地:“并非拍马屁,全是实话,但是民女并非有意冒犯太子威严,实在是初见天颜,心中惶惶,被太子天威给镇住,所以看得愣住,忘了下跪确实是民女之错,但也情有可原。
民女听义母肖夫人常常提起永宁公主,说永宁公主最是宽宏大量之人,在民女进宫之前,义母还特意叮嘱民女,若在宫里遇到什么为难事,找公主帮忙,公主定会为民女解危救难。”
永宁公主听她给自己戴了许多高帽子,背后还有个肖夫人竟然把她拜托给自己,更是不好再坚持惩罚她,于是冷冷道:“虽然本公主不喜欢惩罚人,可是你若再有下次,本公主定当严惩不贷,不然你怎么知晓宫里的规矩?”
“是是,公主教训的是,不然民女自己怎么掉脑袋都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果然义母叫民女求公主是求对了人。”江月漓说罢,又磕了几个响头。
肖夫人并没有告诉她要她有事向永宁公主求助的话,那些全是她临时编的,唯有这样才可以逃过一劫,不然被永宁公主打死可就太不划算了。反正自己是肖夫人的义女,刚才那番话合情合理,永宁公主绝不会为那句话找肖夫人对质的。
跪在远处的南心和水仙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她们就不明白了小姐心细如发,举止稳重,今天连青菱都不敢带进宫里,就是想着她会武功,免得被别有用心之人在皇上面前进谗,说她带刺客进宫,小姐这么个谨小慎微之人,刚才怎么会犯下那么大的错误,是什么令她举止如此失常?
永宁公主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太子,他正冷眼看着这里的一切,顿时计上心来。
自己因为肖夫人的缘故,不好处罚江月漓,可是如果是太子哥哥惩罚江月漓,可就与自己无关了。
于是狡诈的笑着道:“不过,要是太子哥哥生气,本公主也是没法救你的,太子哥哥是储君,将来会君临天下,本公主可不敢冒犯他。”
说着,冲李承毅眨了眨眼,她与李承毅兄妹感情还不错,所以她相信,李承毅应该能够理解她那个眼神的含义。
江月漓跪着调转身来,对着李承越磕了个响头。恭恭敬敬道:“求太子爷饶恕民女。”
李承毅微蹙的眉审视地盯着江月漓,顿时现在安静的可闻落针之声,江月漓的心也不由得怦怦乱跳。
永宁公主正喜滋滋的等着李承毅降罪与江月漓,却听见李承越罕见的口气温和道:“永安郡主赈灾有功,我代表我李氏天下感谢你还来不及,又怎么降罪于你,我这个永宁妹妹最是调皮,总爱吓人,然后看着别人瑟瑟发抖的样子她就好笑,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永宁公主吃惊的愣住,怎么会这般大逆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