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老庄头一夜没睡踏实,江月漓一日不死他就一日寝食难安。
天微朦朦亮的时候,他便打发了人去小女儿家看看孙大富动身了没,如果没动身就催催他,谁承想,派出去的人给他带回来一个晴天霹雳,他小女儿一家都不知所终。
郭老庄头当时一听,心中又急又气,差点晕了过去,千算万算,竟没算到老实巴交的小女儿一家会卷了银子跑了!
一千两银子,几乎肉疼死他了。
可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刚吃过早饭,郭老头正盘算着是否花钱请专门寻人的江湖人士把小女儿一家找到,要回那一千两银子,小儿子便哭丧着脸跑了回来,一进门便嚷道:“爹!我的铺子被官府封了!”
郭老庄头猛地站起,没说一个字,两眼一翻,栽倒在炕上,人事不省。
郭威兄弟并魏氏婆媳三个都吓得乱喊,还是郭威到底年长些,最先镇定下来,坐在炕上,把郭老庄头抱在怀里,使劲掐他的人中,总算把他救活过来。
郭老庄头醒来第一件事便往衙门跑。
县令听了他的来意,冷冷道:“你小儿子恶意抬高盐价,引起百姓恐慌,便是砍头也不为过,本官只是封了他的店铺,你这刁民竟敢来质问本官,本官见你年纪大了,这次就不打你板子了,若还纠缠不休,别怪本官手下无情!”
郭老庄头心中一凉,自小儿子秋季开了这个店铺,盐价就一直很高,可因县令收了他家好处,因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几个月来一直风平浪静,怎么现在突然翻脸,难不成是江二小姐在后搞的鬼,若果真如此,她的本事可真大,堂堂县令竟然要买一个十二岁小姑娘的帐。
郭老头嘿哩笑了两声,低三下四道:“我回去跟我小儿子说,盐恢复到正常价卖,大人可否把封条揭了?”
县令愠怒道:“你把官府当儿戏,封条说揭就揭!再者,恶意私抬盐价,可砍头,可流放,可做牢,可没收店铺,我已经想着你我是熟人,尽量轻判了,你却还在此胡搅蛮缠,简直不知好歹!”说罢,欲拂袖而去。
郭老庄头阴森森道:“大人若不把店铺解封,我就把大人受贿的事捅到你的上司去!”
县令气结地盯着他,他这才看清他原来这般无耻,以前还真没看出来!
郭老头却以为他被吓住了,忠厚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县令冷冷道:“你尽管去告,看本官怕不怕!要知首受贿之事只有你我,再天第三人知道,我说是因为我封了你小儿子的店铺你陷害我,你看我的上司会信谁的话!”
笑容刹时僵在郭老头的脸上,官官相护,他一介草民是斗不过县令的。
县令鄙夷愤恨地剜了他一眼,进了内府,独留下郭老头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江月漓吃完早饭便命人把田庄的大小管事都叫了来。
不一会子,人就全到齐了,共有三十来人,齐刷刷地全跪在地上,把间小小的起居室占的满满当当的。
江月漓端庄的坐在炕上,江怀月坐在她身边,侍书立在他的下首,身上穿着他娘连夜给他赶制的新棉衣棉裤,整个人显得精神了许多,不是初见他时畏手畏脚的样子。
侍书的娘在外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撩起衣襟擦了擦眼角喜悦的泪,她真是做梦也没料到,有朝一日她儿子可以这么光鲜体面的跟在东家身边当差。
江月漓的目光在众管事面上一一扫过,肃着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冷然道:“想必你们都已听说了,郭老头已经被我赶出了田庄,你们谁想跟他走尽管去,但是只能净身离开,不许带走田庄任何东西,违逆者当小偷报官处置。”
她知道,昨天郭老头与她撕破脸闹了一场,必定会煽动他的心腹离开,让田庄无人管理,乱成一锅粥,他好躲在一旁看笑话。
郭老头的心腹江月漓本就一个都不想留,若留这些祸害在田庄里,就得时刻防范他们做了郭老头的卧底算计自己,郭老头把他们哄骗走,倒省了她许多事,不然光是打发走这些人只怕都要费上不少口舌。
她话一说完,就有二十几个爬起来就走,他们全是郭老头的铁杆心腹。
郭老头昨夜连夜召集了他们,说他准备用一年的时间把江家田庄整垮,到那时他会低价买进江家庄田,自己当庄主,让他们依旧当管事。
那些管事在心中权衡了许久,二小姐虽聪慧,但到底是个孩子,又是女流,未定能有才干打理的好田庄,田庄如果赚不到钱,他们留下也没多少油水好捞,并且郭老头是块老辣的姜,两人若真放开手来斗下去,二小姐肯定会败给郭老头的。
再者,他们是郭老头的心腹,二小姐也不可能会重用他们,与其被人从高位上拉下,摔个狗吃屎这么丢人,不如自己抽身离去,至少保住了面子,因此那二十几个都走得极为果断。
剩下的人只有十人左右,他们面面相觑,人跑了大半,偌大的田庄怎么管理!
现在是冬季,又是农闲的时候,差那么多管事倒还无妨,可等过完年春季就要来了,到时要插秧种庄稼,是一年之中最忙最重要的时候,缺管事,许多事肯定会被耽误,到时整个田庄就会亏损严重,众人辛苦一年最终却是白忙了。
江月漓却是不慌不忙,命江家田庄的佃农,每家派一名能做主的来别苑。
众人很快都来了,站在别苑里,把手笼在袖子里,不知二小姐叫他们来做什么。
江月漓道:“你们先把自己擅长什么一一在月公子那里登记。”
众人依言,排成队,一个接一个在江怀月那里报备,有会种果树的,有会种水稻的,还有人会种药材,种莲藕的,会养牛羊鹿兔等家畜的,直闹了半个多时辰才登记完毕。
江月漓道:“你们可以根据自己的特长分一块山地、田地去,租子从明年起比我爹在世时规定的五成减一成,只收四成,待五年后,各位休养生息妥当了再恢复到五成,除了东家,任何人不得提租。
然后,一年里孝敬东家多少必有个准确的数目,年成不好的时候这个数字下调,年成好的时候不许上加,这样就不会有管事庄头在年成差的时候依旧叫你们交那么多,年成好的时候猛的加数。
以前多加的数目都进了郭老头的要包,我是多一文钱都没有看到,你们报个准确的数就可以避免有些不良的管事钻空子,打着主子的名义给他自己敛财。
交地租,孝敬主子剩下的便全是你们自家的,任何管事不许要你们孝敬,哪个管事伸手向你们要好处,你们只管跟我说,我必撵了他去,!
你们各自包了土地去,一应种子、肥料、农具都自己承担,公中不再出这个钱,以免采办从中抽头,买些不好的种子回来,你们种下,影响收成,你们看可好?”
那些佃农都激动得脸通红,以前老爷在世时,五成的租子他们就能解决温饱,农人们一年辛劳劳作,可不就图个有饭吃,有衣穿么!
现在二小姐再减一成租子,又不许各管事压榨他们,日子肯定会更好过。
至于买种子,以前虽说是公中统一发放种子,但质量不太好,他们领了也没敢用,怕种不出庄稼,又私自去买种子,这就相当买种子的钱他们一直是在自己出,所以小姐这一条并未增加他们的负担。
因此所有的佃农都异口同声道:“二小姐这般宅心仁厚,处处为小的们考虑,小的们怎会不知好歹,不说好呢?小的们无以为报,唯有磕个响头以表感谢!”登时所有人跪下,满院子都是磕头声。
钱、官二位婆子在正厅看了,笑对岳氏道:“咱们家二小姐真真是个能干人儿,小小年纪,就能把这么大个田庄,这么多佃农安排的妥妥当当,便是一般的成年男子都不一定做得到。二小姐容貌又好,性子又这么贞静,且听说能写会算,别是个仙女托生的吧。”
岳氏撇撇嘴,冷哼了一声:“把租子压得这么低,又许了那么多好处,那些佃农肯定拥护她,这能算什么本事!”
钱、官两位婆子赶紧噤声,原来岳氏并不喜欢二小姐,可她为什么不喜欢二小姐,二小妲怜贫惜老,心又细,手上又散漫,为人实在是不错的。
昨日她们陪老夫人说话闲聊,老夫人自个儿饮茶吃点心,都不赏她俩一点,可昨儿晚上,二小姐又是陷饼又是银耳汤的招待她们,便是今儿早上,她们是从家里吃过早饭来的,二小姐还命她们一人吃了一碗糖水荷包蛋才罢休。
……这么好的女孩子,老夫人竟不喜欢!
院子里,江月漓道:“目前庄上先不设庄头,我把田庄划为六片,两个管事负责一片,管事们不仅仅只负责收取地租和佃户孝敬,在干旱、水涝、冰雹这样的天灾要带领大家伙一起抗天灾,不能再像以前每家每户各自为营,还出现过一个田庄一个村的佃户抗旱时为了争夺水源互殴,闹出人命的事来。天灾面前,只有上下齐心才能渡过难关,各位切记切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