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宾夫人和苏瑕无言了一瞬。
她主动提起话题:“你们不用担心我,我自己有分寸。”
她们不说是怕戳中她的伤口,既然现在她自己提起了,她们自然不会再装聋作哑,苏瑕正色道:“Tam不是好人,他很可能是骗你的,你不要再相信他了。”
姜晚好低头笑了笑:“可我现在只能相信他啊。”
她只能信他了。
但凡她现在还有别的一点办法,她也不可能会选Tam这条路。
苏瑕最看不得她露出这么自暴自弃的神情,‘吧嗒’一声关掉吹风筒,心一横说道:“我让顾先生帮你!”
姜晚好微惊,连忙回头警告:“小虾米,你可别害你家顾先生,这件事他帮不了的。”
政商两界看似泾渭分明实则相互依存,谁都离不开谁,所以长久以来都处于微妙的合作关系,但这是在双方和谐相处的情况下,如果有一方先主动破坏这个平衡,那后果只可能是一死一伤或两败俱伤。
如果是商界里的矛盾,顾东玦肯定帮得上忙,但这是官与官之间的相斗,他完完全全是个局外人,如果强行插一脚进去,非但讨不到好,还可能会被反伤,所以姜晚好父亲这件事,只能是另一个官才能掺合进去。
这就像黑道的事不能扯上白道一样,所谓的‘江湖规矩’,想生存,就必须遵守规则。
苏瑕也是担心姜晚好才会这样不假思索,她认识Tam几年,很清楚他是个什么人,那样爱玩又薄情的纨绔子弟,姜晚好被他盯上,将来十成十没有好下场,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拖下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有分寸的。”
姜晚好握着她们两人的手又郑重地重复一句,苏瑕和罗宾夫人便没有再说什么,但两人眉眼间却还是忧色明显,根本做不到真的放心。
苏瑕到了傍晚才离开,巧的是,一出电梯就遇见半月不见的安东尼。
他风尘仆仆,还拉着一个行李箱,似乎刚远出回来,两个人不期而遇,四目相对都微愣了一下。
静默片刻后,苏瑕率先打招呼,安东尼便从容地回以一笑:“好久不见,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苏瑕自然没有拒绝,两人就近进了一家咖啡厅,临近晚餐时间,咖啡厅内没什么人,他们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安东尼对服务生说:“一杯蓝山咖啡,一杯卡布奇诺。”
苏瑕不想沉默,这显得他们之间太生疏和尴尬,所以服务员一走,她就主动攀谈:“听罗宾夫人说,你这段时间去了H市,很忙吗?”
安东尼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了她,苏瑕不明所以看,他却笑得高深莫测,她打开一看,发现是一叠照片,这些照片都拍得极好,光线和构图堪称专业,颇有专业摄影师的技术,她看着照片上的良辰美景,小小地惊呼一声:“天啊!好美呀!”
“这就是H市,我镜头下的H市。”他笑着,嘴角柔和的弧度和照片上夕阳的余晖相得映彰,“我觉得这些应该可以拿来给你当素材。”
“真的是太美了!”她被惊艳到了,第一次见到如此原汁原味的古镇,忍不住连连赞叹。
“哦,对了,我记得这里罗宾夫人的祖籍就是H市吧?如果有机会真的想去看看。”苏瑕很喜欢这种颇具古董气息的城镇,H市的古色古香毫无疑问戳中了她的心头所好。
安东尼静默了一瞬,像是在沉思什么,片刻后才颔首:“不错,如果有机会就去看看吧。”
苏瑕一张张看完,又珍惜地将照片收回信封里,恰好服务生上了咖啡,她就笑着说:“那这些照片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今天的咖啡让我请你吧,当作是报酬!”
“我缺你这几杯咖啡的钱?”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眉梢一挑,话锋一转,“不过你想请客,我还是愿意给面子的。”
苏瑕失笑。
他们的相处看起来还是那么自然,放佛并没有因为那阴差阳错的分手的造成隔阂,可这样找话题掩饰尴尬的他们,本就已经陌生了。
苏瑕双手捧着咖啡喝了一口,眼帘垂下,看着杯中的心形图案随着她的倾斜而微微扭曲,心中微涩。
两人寒暄了大半个小时,大都是在聊姜晚好的事,气氛算是融洽,等到一杯咖啡喝完,苏瑕看了下窗外,不知不觉间已经,天色已经全部暗下,街头的路灯照着,映得人影绰绰。
苏瑕收回视线问:“你刚才是想去找老师吗?”
“我在H市买了些特产想送给她。”安东尼放下咖啡杯,也觉得时间不早了,“没关系,我回头再给她,我送你回去吧。”
苏瑕连忙摇头:“不用,我打车就好,这段路很容易打到车的,你坐了一天飞机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她现在住在顾家,让安东尼送她回去,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奇怪。
安东尼却浑然不觉,边起身边笑道:“一个合格的绅士怎么能在自己有车的情况下,还让美丽的小姐自己打车回去呢?”
苏瑕拗不过他,只好跟着他走,他的车就停在路边的停车位上,拉开车门对她示意:“上车吧。”
“谢谢。”
车上还是鸢尾花车载香水,味道很特别,比玉兰花淡,比栀子花清,却是人一闻就会爱上的味道。
苏瑕已经很久没上过他的车,对这个味道一时竟有些陌生,安东尼以为她是不舒服,将车窗摇下一点,让空气冲去这花香,苏瑕不由得看向他,他穿着暖色系的天蓝色条纹衬衫,不打领带,最上解开两颗扣子,袖子挽道肘关节处,整个人清新得很。
她忽然想起,在巴黎时他也曾穿过这件衬衫,那时候也是暖秋,她和他午后在书房看书,她在书上看到一句话,说‘商人都是满身铜臭味’,她下意识回头,他坐在窗边安静看书,侧脸干净,轮廓精致,她便笑言,说他一定是这世上最干净的商人。
如今再想起这些,竟觉得恍若隔世。
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物是人非事事休。
她低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服下摆,这是她有心事时的小动作,安东尼很了解她,自然也知道她这个小习惯,很无可奈何地叹了一气:“Diana,你不必拘束,你明明知道,我从来都不会强迫你。怎么说我们也是好多年的朋友了,难道要因为那件事成为陌路吗?”
“当然不是!”她连忙否认,对上他真挚的眼神,她觉得自己真是差劲,苦笑道,“安东尼,我真的很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我说了,你不欠我,没必要说对不起。”
“可这声对不起,我还是要给你。”
她说完,他许久都没有再接话,目视前方平静地开车,转了个弯进了别墅群的小道,他放慢车速免得误伤散步的行人。
“既然你觉得对不起我的话,那下辈子就让我早点遇到你。”
安东尼说这句话的话语调很轻快,就像在说一个信手拈来的笑话,苏瑕一时也不知他到底是玩笑还是认真,无言了一瞬,再想接话时,车子已经在别墅门口停下。
他踩下刹车的一刻,一眼就看到站在路灯下,那个身姿颀长的男人。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静静地站在门口等晚归的她……
错开视线,安东尼轻声说:“下车吧,他在门口等你。”
苏瑕推开车门下车,扶着门欲言又止,安东尼倾身握住门把,边说边将门从她手上拉回:“替我向老夫人问好,今天有点晚了,下次我再登门拜访。”
车门在她面前缓缓合上,最后‘咔嚓’一声上了锁,像在他们之间立起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磨砂的车窗纸让他们都看不清彼此脸上的神情。
苏瑕喉咙发紧,一个‘好’字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安东尼的车开得很远,苏瑕才转身,谁知顾东玦已经走到她的身后,眸色和天边的夜色融为一体,却又恰好让她看不到距离。
她心中压抑的沉闷感散去不少,微微一下:“你在等我吗?顾先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