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停了下,转移了话题:“海心有消息了吧?当年江将军找了个天翻地覆,究竟也没能找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无论多大的误会,想必都已经解除了。”
林七月摇了摇头,垂下了眼帘,淡淡道:“多谢老先生关心,海心姑姑已经过逝,二十多年前就过逝了。”
“你,你说什么?”老者退了两步,不敢置信的盯着林七月,摇头:“不可能,怎么可能二十多年前就…….”
林七月沉默不语。
她一直以为林海心已经被世人遗忘,没想到,却被越来越多的人提及,还被这些人惦念了个死去活来。
老者很快恢复了常态,镇定的道:“我失态了,你便是预约今天来选大婚礼服的人吧?听徒弟说,你要嫁的这位大有来头,是旁边这位吧?”
说着,他掉头仔细的打量江北。
难道他不知道江北的身份?怎么徒弟知道师父却不知道?
林七月疑惑的看着一旁侍立着的金丝边眼镜男。
晚镜男推了推眼镜,低声道:“师父做衣服,只看眼缘,不问家世。”
这时,老者朗声笑道:“好相貌,配得上海洋的女儿,阁下一定出自名门,这气度一看就非凡人。”
江北淡淡一笑,缓缓道:“家父正是向老先生口中的江将军,江和平。”
“什么?”
老者猛的抬起头,看了看江北,又看了看林七月,突然抚掌大笑起来:“命运,这就是命运,当年江将军与海心相爱却不得相守,虽然生离死别,没想到到后来,终究天公作美,和平的儿子居然要娶海心的侄女,这杯喜酒我是吃定了。”
一席话,让江北心花怒放,他朗声道:“到时候一定请老先生上坐,想必老先生也也一定认识我家老爷子,正好可以叙叙旧。”
两人之间愉快的对白,却让林七月白了脸。
这哪里是天公作美,分明就是再生孽缘。
她紧紧的咬住下唇,勉强露出笑意。
老者看上去心情大好,他转身对一旁的金丝眼镜男道:“把这茶撤了,换最好的来。”
眼镜男叠声答应,忙将茶撤走了。
老者拉着江北的手,笑道:“你们俩也不必挑款式了,我有现成的,走,跟我来!”
出了铺面,进了小门,才知道这是一个典型的四合院,院子中央摆了许多青瓷大缸,里面荷花已经开得快要颓败,却给整个院落添加了几分别样的文雅。
老者将两人带至门上挂了珠帘的屋内。
一进门,林七月眼前大亮。
满屋子全是展示衣架,各种造型的服饰颜色极为雅致,其中不乏中式婚礼的喜服,做工精细,上面绣花巧夺天工。
老者看了眼林七月发亮的眼睛,笑道:“这些根本就不算什么,大都是我徒弟所制,我让你看看你的喜服。“
说着,取过小抽屉里的钥匙,打开了放在角落的大型置物柜,从最高那层取出一个红木雕花的四方盒子,对着江北和林七月笑道:“这才是你们的。”
老者盒子轻轻打开,从里面取出两件叠得齐整的大红喜袍。
他将女款喜袍往林七月身边一抖:“看看,喜欢不喜欢。”
质地极软,和现在通常所用面料有非常大的区别,林七月摸着,手感竟然和林家祖传的那件戏袍有几分相似。
行云流水般宽大的袖袍,整件衣服边沿绣满精致的淡雅的金色梅花,就连盘扣,也是玉石制成,上面还有细细的刻花。
而江北手中的男式喜服,则是电视上常见的款式,上面有用暗金线绣成的大片祥云图案,做工和质地与林七月手中的女式喜服刚好配成一对。
老者满意的挼挼胡子,道:“这套喜服,当年是我和师兄足足做了近一年才完成,是我们得意之作。”
他极认真的看着两人,慢慢道:“这套衣服,当年是为和平与海心准备的,但他们还没成亲便劳燕分飞了,正好你们的身材和这套喜服配得上,一会我让人给你们量了尺寸,再改改,就不用专门订做了,老头子我也眼睛花了,想要做也比这个更好的,也是不能了,而且现在也找不到这样上等的面料了。”
江北脸上露出罕见的真挚笑容:“谢谢老先生,感谢不尽,我们都非常满意,一会我派人将钱送过来。”
老者摆了摆手:“这套衣服当年和平已经交过了订金,本来以我们当时的关系,不应该收钱,但是当年我和师兄穷成那样,哈哈哈,我和和平海心也算是旧识,两位叫我一声向叔也不为过。”
江北笑道:“那就感谢向叔,到时候一定请您上座。”
老者转身对站在帘子外的眼镜男道:“去把我屋子里那件银丝线绣成的旗袍拿过来。”
“是,师父。”
很快眼镜男便毕恭毕敬的捧了包装精美的木制盒子过来,老者将它打开,抖开一件藕粉色的旗袍,上面银线绣制的月下荷塘图,简直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海心当年叫我一声大哥,老头子我连她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如今她的侄女要嫁人,这件衣服就权当我替她置办的嫁妆吧,虽然不是价值连城,也能值几个小钱了。”
说着,将盒子里的珐琅盒子打开来:“这是一套珍珠饰品,和衣服配套成一套,江家自然不缺珠宝,但这也算我的一点心意。”
看着林七月已经呆掉的样子,江北皱眉,忙拒绝了:“向叔太客气,这样好的东西,我们不敢收。”
虽然上面没有明码标价,可他做出来的衣服,一般是需要提前一年预约,费用更是高达六位数,这件衣服一看就是精品中的精品,就连旗袍上的盘绣,也是和田籽料制成。而且那套珍珠饰品,如果江北没看走眼,是从清宫里流出来的。
一看江北拒绝,老者脸色沉了下去:“是看不起我这个老头子给的东西吗?”
“不不,”江北连声否定:“是太过于珍贵。”
江家当然不缺钱,珠宝更是不缺,收下仅有一面之缘的人赠送的礼物,似乎有点说不过去,而且这礼物还如此贵重。
老者道:“你以为我的衣服谁都能穿吗,那得入得了我的眼,才能得了它。老头子我一生孤苦,无儿无女,这衣服我已经做了好多年,现在给海心的侄女,也算给它找了个好去处,这丫头配得上这件衣服。”
林七月慢慢的走过去,将旗袍和珍珠全部放回盒子,合上,抱进了怀里:“谢谢向叔的厚礼,我特别喜欢。”
虽然她不会和江北结婚,但这份礼物,却让她无比感动,自从父母死后,她就没想过她结婚还会有人替她置办嫁妆,只是这人情,该怎么还。
老者又细细打量了一番林七月,感叹道:“真的是和海心长得一模一样,除了没有那点泪痣。没有那个痣也好,那可不是什么好痣。唉,你命好,生在了这样的好年代,她就没这样的好命了,当年被人活活逼得几次差点没有命,没想到最后也还是红颜薄命。”
林七月低下了头去,心里难言的复杂情绪涌遍全身。
如果她和江北真正的关系被世人知道,被这老先生知道,他们会有什么样的表情,也会这样祝福吗?只怕会避之不及,唾沫星子也能将他们两个人淹死。
江北看着林七月越来越苍白的脸,上前摸了摸她额头,皱眉道:“向叔,小七前些日子病了,身子还没大好,今天就不再叨扰您老人家了,改日我一定亲自登门拜谢,顺道把您的消息也告诉我家老爷子,他一定会请您过去喝茶的。”
老者亲自将两人送出了门。
车上,江北摸了摸林七月头发:“不舒服吗?衣服不合心意?为什么脸色这么不好看?”
林七月努力压下心中翻腾的酥麻感,故作镇定的道:“没有,很喜欢,只是想到父亲的死,心里有些难受罢了。”
江北轻轻吻了吻她的头发:“你是怕你出嫁的时候,没人给你置力嫁妆吗?怕自己就这样光光的被我娶走?”
林七月阖上了眼睛,没有回答。
“小东西,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江北只当自己猜中了她的心事,笑道:“我什么都会安排的妥妥的,到时候你就从林家小院出门,我自然会十里红妆的前来娶你。只不过,我不会昭告天下,不会请任何新闻媒体,我们就像普通的人家那样,就请上几桌亲朋好友,热闹一番就够了。”
“并不是我小气,我是不想让你出现在别人的视野里,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我一个人看着你就足够了。”
林七月悄悄的握紧了拳头。
这些温柔的情话,是曾经的自己梦寐以求的,为什么现在却变成了世间最可怕的惩罚。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哪怕是多一天,自己都有可能沉沦在江北营造的美好气氛里,舍不得离开。
那时候,就真的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即便是下地狱,也抹不到身上的罪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