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天雪地, 又是不到七点的清晨,要是人在这时间出没, 恐怕说句话呵出的气都要在空气里凝成白霜。
但顾树歌没有任何感觉,她轻飘飘地站在小径上,小径两侧是竹林, 白雪皑皑,竹子与竹子间的地上都铺着厚厚的白雪。
她继续问:“你能确定吗?”
恶念回答:“确定, 你没得罪过什么人, 倒是有不少举手之劳。我在记忆里翻过好几遍了,我也想知道谁是凶手。”
它好声好气地回答, 顾树歌竟然有点不习惯,语带怀疑地问:“你今天怎么不骂人, 也不暴躁?”
“你……”恶念冲口而出,但又克制地隐忍下去,没有爆发,只是抱怨地说:“你这个烦人鬼,跟沈眷告我的状,她肯定讨厌我了。”
“你欺负我, 就算我不告状,沈眷也讨厌你。”顾树歌冷漠地说。
“胡说。”恶念又要生气,但还是忍了, “我本来就是你的一部分,自己欺负自己,算什么欺负。何况我也没欺负你, 我是指点你怎么上沈眷,靠你自己永远都做不到!”
顾树歌要还是人,现在肯定脸都涨红了,她怒道:“你可真龌龊!”
“你难道没这个心思?”恶念故作惊讶。
她有。顾树歌无法反驳,她还梦见过跟沈眷做那件事。但梦是不可控的,她不能控制自己不在梦中沉溺,而清醒时再这样想,就太不尊敬沈眷了。
恶念在她的脑子里,跟她的思想互通,它得意地笑:“你不仅想上她,你还想一上再上。”
顾树歌什么都不说了,转身回去。
恶念发觉她的意图,又开始咆哮,让她赶紧停步,但它咆哮归咆哮,好歹没有骂她,大概是真的很害怕被沈眷讨厌。
快到藏经阁的时候,恶念气呼呼地呜咽了一声,又消失了。
没有找到案情的线索,还被奚落了一通,顾树歌很不高兴。藏经阁外有个年轻和尚,拿着一个食盒在门外探头探脑。
顾树歌认得他,是来送饭的,他来太早了,沈眷睡下,还不到两个小时呢。
她就站在和尚身边,和尚不知道有个鬼站在他边上犯愁,轻声地嘀咕:“还没有起床吗?”
顾树歌在考虑怎么让他把食盒放下赶紧走。和尚却伸手推了下门。门没推开,沈眷把门锁上了。
和尚见推不开门,想了一会儿,把食盒拎了回去,看来是打算晚一点再来。他转身的时候,擦着顾树歌的肩,顾树歌等他走了,才穿过门进去。
里边的桌子上摆满了书,还有一叠沈眷做的笔记。顾树歌看了一眼,清隽的字迹记录的都是怎么养鬼,佛光对鬼的影响,鬼如何复生,之类的内容。
要是被人看到,大概会以为沈眷信了什么邪教。
还好沈眷记得锁门,否则那和尚要是出去乱说一通,会很影响沈眷的声誉。顾树歌犹豫了一下,穿过歇室的墙进去,榻榻米式的小床上,沈眷睡得很熟。
她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头发飘落了几缕,挡住了她的脸,唇色有点白,眉心微微的蹙着,呼吸很轻,轻到顾树歌不由自主地蹲下身,靠近了去听。
她一直靠近,一直靠近,直到听到了微弱的吸气呼气的声音,才停下来。然后,目光就被那苍白的双唇吸引了。
她的理智上来了,极力地劝阻她。
在沈眷睡觉时进到她的房里就已经够没有礼貌的了,怎么还能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再怎么说,沈眷从你八岁把你照顾长大,生出不轨的心思也就算了,起码举止上一定要给她尊重啊!
但顾树歌不知道怎么了,理智犹存,却有另一个声音压过了理智。
“你还想一上再上!”恶念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真龌龊。顾树歌暗自皱眉,可目光却怎么都舍不得移开。
她克制不住自己,抬手轻轻地触碰沈眷的嘴唇。
有些干,但好软。她的指尖在颤抖,心跳飞快,心脏因为激动和内疚像是要爆炸了。顾树歌终于承受不住,收回手,转过身,连门都没有走,一头撞在墙上,穿出去,然后在外间大口地喘气。
唇上冰凉的指尖离开了。沈眷没有睁眼,她担心小歌还没走。
她其实已经睡着了,可是心里悬着事,睡不踏实,于是一直昏昏醒醒的。冰凉的指尖触碰在她的唇上,她彻底清醒过来。
那指尖有些颤抖,但仍是大着胆子轻轻按了一下她的下唇。沈眷感觉到身前涌现了许许多多的波浪线,波峰波谷跳跃得很剧烈。
又过了三个小时,将近十点的时候,沈眷才起床。
顾树歌正费劲地烦着书页,这本经书年代久远,纸张已经泛黄了,所以翻起来要格外小心。顾树歌正小心地翻页,门开了,沈眷走出房门。
顾树歌手一抖,翻到一半的书页掉了回去,她盯着沈眷看,沈眷没有看向她的方向,去了浴室。顾树歌看着她消失在拐角,才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然后后知后觉地庆幸,还好沈眷看不到她,不然她刚刚那样盯着她看,肯定会引起她的疑心的。
藏经阁里有歇室,有浴室,大概是早前,有人在这里值班时用的。不过现在的藏经阁是没有人值班的。
顾树歌有些不安,忍不住站起来,敲门声响起,那个和尚又来了。
一早上时间,他已经来过三次了。
沈眷从浴室出来,她额角还沾着水珠,打湿了边角的几根发丝,脸色因熬夜十分苍白,走出来的时候,朝桌子这边看了一眼。顾树歌本能地僵直身子,沈眷的眼神带着一缕道不清的柔情,很淡,也很短暂,快得让人看不清,片刻就恢复她一贯的镇静,转向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施主。”和尚的声音里有笑意。
顾树歌跟过去,沈眷正接过食盒,说了一句:“辛苦小师父了。”
和尚连忙摇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眷,说:“不辛苦不辛苦。”
沈眷笑了一下,和尚的眼睛都看直了。顾树歌总算明白这个和尚为什么这么殷勤了。她瞪视着他,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狗贼!”恨不能当场放出恶念,骂死这个狗和尚。
沈眷关了门,把和尚拦在了外面。拎着食盒,到另一边,准备吃东西。
顾树歌闷闷不乐地跟过去,沈眷放下食盒,拿出里面的几碟素菜,和一碗米饭,开始用餐。
顾树歌没有在这时候打扰她,沈眷从昨天晚餐吃了半碗米饭,就一直没有进过食,晚上也没睡好。她不能打扰她,只希望她能多吃点东西,她已经够瘦的了。
可她却不能自制地一直盯着沈眷的双唇。
沈眷的嘴唇,可柔软了。
顾树歌看得目不转睛。
沈眷吃了两口,忽然停下了,抿了下唇,她感觉到身前有波浪线出没,小歌就在她的对面,却没有动静,她不知怎么就想到冰凉的指尖停留在她的唇上的感觉,有些不大自在。
顾树歌见她停下了,以为她又饱了,暗暗着急,正要劝她再吃几口,沈眷又开始动筷。
她把一碗米饭都吃完了,把餐具收进食盒里后,忍不住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唇。
走到书桌前,沈眷唤了声:“小歌。”
顾树歌这才反应过来,从沈眷起床,到吃东西,都没有找过她。她忙在沈眷的手背她点了一下,表示她在。
“有没有找到什么信息?”沈眷坐下来,把目光落在打开的书本上。
顾树歌画了个叉,然后捡起羽毛笔,在白纸上写:“那个和尚,不安好心。”都出家了,还要盯着沈眷看,真过分!
她以为沈眷没发现,特意提醒她,不想沈眷只是淡定地说了声:“嗯。”然后就拿起笔,投入书海中。
顾树歌呆了呆,随即反应过来,追求沈眷的人一定很多啊,用倾慕眼神看她的人当然也不会少,她怎么可能会没发现,只是习惯了而已。
顾树歌顿时就酸得像只特大号的柠檬,那些倾慕沈眷的人中,有没有向她告过白,有没有得到她温和对待的……
她不断地朝沈眷看,心中翻滚着酸意,但沈眷一直低着头,完全没有分心,一整个下午,她都没有跟顾树歌说一句话。
顾树歌躁动的心也渐渐宁静下来,她想下次不能再放恶念出来了,它不仅一点忙都帮不上,思想还特别龌龊,并且好像还传染给她了。
翻出一篇经文,默念了十来遍。
到了六点左右,门被叩响,又有人送晚餐来了。顾树歌发现她十来遍的经都白念了,平静的心再度焦躁起来,她看向沈眷。
沈眷站起来,走去开门。
顾树歌抿紧了唇,跟了过去,看清门外的人,她惊讶了一下,这回来送饭的,不是那个和尚了,而是换了个五十来岁的女人,她递上食盒,说了一句:“您把餐具留着,我下次来收。”就走了。
顾树歌甚至不知道沈眷是什么时候安排换人的,她跟着沈眷回去,沈眷到用餐的那张桌前,打开食盒,拿出里面的食物。
虽然不再接受寺内的斋菜,但从外面送的晚餐也都是清淡的素食,顾树歌看着青菜的色泽,猜测恐怕连食用油用的都是素油。
“回去后一定要好好补一补。”顾树歌心疼地说。
沈眷端起碗,不紧不慢地用饭。
饭后,沈眷把今天看过的书放回原处。她记性很好,竟然凭着记忆记下了每本书所在的位置,一丝不差地摆了回去,然后,她又选了一批新的书下来。
按照目前的速度,五天时间,应该可以把这个藏经阁大致地浏览一遍,但想看得很细是绝对不可能的。
沈眷回到书桌前,这回她没有立刻投入书海,而是开口说道:“过一会儿,你试试我的血。”
顾树歌呆了一下,连忙拿起羽毛笔,写:“不是说好了,找找别的办法?”
昨晚确实是说好了,沈眷看着她写完,然后说:“血液是确定有效的,即便有别的办法 ,只要两相不冲突,血液这个办法就能一直用下去。”
顾树歌没想到她不仅改变了主意,竟然还想一直用血液养她。她有些急了,就要劝她停止这个危险的想法。沈眷就继续说:“沐医生说了,我的健康状况,每半年献一次血,一次四百毫升,也就是说我一年可以提供八百毫升血,只要不超过这个量,就不会影响我的健康。”
她说得很冷静,让顾树歌说不出反对的话。
沈眷弯了下唇角,笑意温柔:“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再等了,我想立刻见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不早?快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