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林淑河已经这么沉不住气了，竟然就这么让他知道了这一切的真相。他的目光落在薛黛和莫凉城身上，有那么一丝促狭。

如果现在告诉薛黛，她一心想要报复的莫凉城，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反正是处处都在暗中保护她的男人，那么她会怎么做？

秦靳南嘴角溢出一丝轻笑，恐怕她根本不会再和自己合作，试图将莫氏推倒，让莫凉城孤立无援。

可如果他装作不知道，不告诉她呢？

秦靳南收敛起笑容，定定地望着前方。

就这么让她继续复仇，自己坐等渔翁收利，岂不乐哉？

虽然想归想，可他到底不是这么卑鄙的人，但他的确有私心，毕竟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将会得到非常大的利益，于是秦靳南将这些想法告诉给了祝凯歌，他以为，祝凯歌会将真相告诉薛黛，然后让她从这场痛苦的复仇里解脱，可结果出乎秦靳南意料。

“按照你利益最大化的方式去做吧。”祝凯歌语气淡淡的，根本没有犹豫，“你是商人，商人都是逐利的，不用顾及太多。”

“可是……”秦靳南拖长音调，视线划过人群，落在了薛黛身上，“薛小姐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到那个时候，你该如何向她解释？你不怕她恨你吗？”

“我当然怕。”祝凯歌浅浅眯着眼睛，语气很沉，“可我更怕她不恨莫凉城。我无法接受她爱上别的男人，这已经让我痛不欲生，如果他们再在一起的话，我可能真的会失去理智。”

秦靳南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就在祝凯歌说出这些话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这似乎不是自己曾认识的祝凯歌。

他仿佛一个走火入魔的迷途者，整个人被黑暗笼罩在掌心，无处可逃。

最终，秦靳南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在宴会结束时向莫凉城和薛黛道别。

“莫总，祝您生辰愉快。”他微微朝莫凉城鞠了一躬，说，“希望我们接下来的合作能够顺利，不过我相信，有薛秘书来做中间沟通，事情一定会稳步发展的。”

莫凉城微微一笑，点头：“秦先生今天能来，我很开心。”他说着敛起神色，问道，“有个提议，我觉得还不错，不知秦先生是否感兴趣一听？”

秦靳南自然不会拒绝，冲他做出“请”的手势：“愿闻其详。”

“相信秦先生应该也知道，掖城虽然是莫氏的主战场，但当地还有一些不错的企业，比如海岳集团。”莫凉城神态自若，好像根本不清楚秦靳南和祝凯歌之间的关系，只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合作还可以邀请海岳一起加入，秦先生的公司在专业领域颇有建树，莫氏则胜在实力，而海岳集团在当地的影响力也是不容小觑的，况且我听说，海岳那边有比较专业的设计和公关团队，我想，秦先生应该会很高兴有强力的合作伙伴。”

谁也没料到，莫凉城竟然会在此时提出这种建议，将海岳集团拉了出来。

薛黛原本就混乱的心绪，被他的话搅得一团乱麻，她已经分不清，他说的每一句话是单纯的巧合，还是蓄谋已久的计划。

“莫总，您还真是在休息时间里也不忙工作啊。”秦靳南朗声笑起来，似乎对他的建议，并无不悦，反倒有那么点儿感兴趣，“莫总既然有如此强力的合作伙伴，怎么不早告诉我呢？如果再能和海岳集团联手，我相信这次的地产购置一定稳赚不赔，这种好事作为任何一位商人，想必都不会拒绝的吧？”

莫凉城也随之笑起来，似乎对他的回答非常满意：“既然如此，今天海岳未来的掌权人也来了，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吧。”

话音刚落，谢桓就已经非常有眼色地请来了祝凯歌，一同走来的还有岳芝。

“莫总。”祝凯歌面色平平，他既没有关注岳芝，也没有将视线落在薛黛身上，而是看着站在对面的秦靳南，有些疑惑，“听谢助理讲，莫总有一位贵客要向我介绍，不知他是？”

“秦靳南，滨城秦家的长子，秦先生。”莫凉城稍稍后退，将秦靳南凸显出来，说道，“秦先生有意来掖城发展，想必祝律师应该也听说过滨城秦氏在地产领域做得十分杰出，而眼下正有机会让我们三方合作，不知祝律师有没有这个意愿加入呢？”

祝凯歌眉头紧锁，拿捏不准莫凉城的心思，谨慎地问道：“莫总实在太瞧得起我和海岳集团了。说到底，在掖城还是您的莫氏一家独大，既然秦先生已经和您合作，再多一个海岳，恐怕也不会有多么出彩的亮点，况且现在我还没有正式接受海岳，这个主恐怕我做不得。”

“这样。”莫凉城有些遗憾地点了点头，却又提议道，“既然祝律师没有明确拒绝，那就是说，应该还有回圜之地，那我和秦先生可以等你慢慢做决定，什么时候开始都可以，这就算是我向祝律师陪得罪，毕竟之前我们彼此间有所不愉快，何不趁此机会交好，以后也利于共同发展。”

祝凯歌神色有些为难。

他根本不想在这时候多生事端，薛黛已经开始了复仇，那串戴在莫凉城手腕上的手链，就是最好的证明，只要这么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就算无法击垮莫氏，但毁掉莫凉城这个人还是有可能的，倘若这时候再谈什么合作，谁知道莫凉城心里在打着怎样的如意算盘，万一到最后，海岳和秦靳南的公司都被莫氏一具掏空，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莫总如此盛情，我怎么好意思拒绝呢？”祝凯歌冲他笑了笑，将话说得十分委婉，“我回去后会和未来的岳父好好商议此事，毕竟他老人家一直以来非常仰慕莫总您，如果真的可以促进海岳和莫氏的合作，我想他是不会拒绝的。”

这话说得十分机智，既没有太过生硬，又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岳芝的父亲，把祝凯歌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好，那我和秦先生就静候祝律师的佳音了。”

莫凉城向两人道别，带着薛黛离开。

外面天色已经黯淡，掖城临海，迎面而来的风都是湿润的，谢桓先一步打算去将车开来，却被莫凉城阻止了。

“不用开车。”他说着，握住了薛黛的手，对谢桓吩咐，“你先回去休息，我和薛黛走一走再回。”

谢桓并不多问，点点头，将车钥匙交给莫凉城，很快便离开。

这是莫凉城第一次做出这种决定，他向来繁忙，而警惕性又异常之高，几乎从不随便在外面行走，但凡出行都是乘车，这让薛黛摸不着头脑。

“你刚才在宴会厅喝了酒，好像不能开车。”她轻声提醒道，“谢助理不在，所以是要我来开吗？”

莫凉城侧目看了她一眼，火红的夕阳下，她的脸庞明艳动人，就连那细小的绒毛都悉数落入他眼中，美不胜收。莫凉城良久挪不开视线，最后忽然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今天的你，比任何时候都要漂亮。”

薛黛一愣，微张着嘴显然是惊住了。

他在说什么？

莫凉城见她愣怔，不由得失笑：“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我只是好奇……”薛黛有些窘迫地低下头，轻声说，“你怎么会突然这么说？”

莫凉城笑着垂目，凝望了一眼手腕上的那串鲜红手链：“因为我就是这么觉得。”

这串手链，是他戴过的最美的装饰品。

可也是最危险的装饰品。

他轻笑着，似乎浑然不觉那串相思子手链正散发着剧毒，缓缓地钻入他的皮肤，渗入血骨。

不知道为什么，莫凉城觉得自己好像在吸食毒品，而且还是那种极其慢性的，一点一点，逐渐渗透进他的皮肤，他的每一个毛孔，悄无声息地就入骨入髓，然后爬满了他的心脏，一寸又一寸无声地侵蚀着。

似乎是要在不经意间挖空他的心，掏干他的五脏六腑。

这种感觉，是他第一次同她亲近时的感受，而此刻更加剧烈。

因为他真的在吸食剧毒。

是她亲手送上的毒，万劫不复的毒。

夕阳的余晖还在拼命燃烧着最后一丝余温，仿佛即将走到尽头的生命，挣扎着，叫嚣着，不顾一切地绽放着最后的芳华与美好，然后等待那无情又冷漠的黑夜，惨烈地将自己吞噬殆尽，不留一丝念想，所有的存在都终会付之湮灭，留恋的，不舍的，疯狂的，皆会化为这世间无人问津的尸骨亡魂，随风消逝。

“颦儿，我爱你。”

时间，就在这一刻静止。

万物皆在这字眼里褪色。

心，扑通扑通，鲜活又悲痛地跳着。

跳动着身体，跳动着血脉，跳动着空气。

夕阳余晖下的男子，英姿飒飒坚毅挺拔。

笔直而倾斜的倒影中，女子长发飞扬一笑倾城。

“可是莫凉城，你的城太冷，怎么暖得了我的心呢？”

“你从未住进来过，何谈冷暖。”

薛黛，冷暖自在人心。

黑夜在眨眼间就将所有光芒万丈吞入腹中，这城冷暖，无人知晓。

天地间惟余莽莽，无飞雪过境，却冰冷人心。

薛黛忍了很久，很久很久，最终在莫凉城那灼灼的目光注视下，放声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莫凉城……”

她搞砸了一切。

包括她自己。

薛黛颤抖着环抱着自己的身体，一寸一寸地蹲了下去，仿佛丢失了整个世界的孩童，无助又歇斯底里地哭泣，那声音凄婉破碎，仿佛一双手撕扯着莫凉城的神经，将她的痛苦分毫不差地传递过来。

“为什么会是你，为什么？！”她崩溃地控诉着，紧紧攥着自己的裙摆，在地上瑟瑟发抖，“又为什么是我？！”

人生究竟为何如此艰难。

她所憧憬的生活，渴望的爱情，一切的一切都在同她作对。

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样的孽，才会有这一世受不尽的折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