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秉直回到院中,听妻子方氏说明缘由,气得当即一掌拍在桌子上,怒气冲冲地低声训斥道:“她年少不更事,你怎么不劝着她一点?两家如今已经放过小定了,就等着吉日好成婚了,这门亲事断然没有更改的可能!”
一通发泄过后,孙秉直情绪稍稍稳定下来,恨铁不成钢地低声恨叹道:“再说了,不过是送的礼物不可她的心意这样的小事情罢了,值得她这么小题大作地闹着要退婚吗?我看呐,她就是被你宠坏了!”
周丘看重这门亲事,有意讨她欢心,这是好事,她理该高兴庆幸遇上了知心郎君才对,怎么能因为别人没能讨得她开心就使性子要退亲?
真是不知所谓!
方氏欲言又止。
如果那个人不是自己想要与之携手一生的人的话,那他做的任何事情都可能会引起自己的不悦与反感。说到底,女儿不是生周丘送错礼物的气,而是心中一直对韩彦念念不忘。
但是作为一个母亲,一个过来人,她并不觉得将一生交托给韩彦那样一个跳脱不羁的人是一个明智的选择。韩彦之于女儿孙畅音来说,其实更多的是一种自己求之不得诱惑与向往罢了。
深闺寂寞枯燥,一相对比,韩彦的洒脱不羁、快意江湖便充满了无限的诱惑。这并不是真正的男女之情。
可惜,年少不更事时,满怀春心的少女又如何能明白这个道理呢……
方氏叹息一声,温顺应道:“老爷放心吧,等音儿回来,我会好好地跟她说道的。”
对于女儿的教养之务,孙秉直向来是全权交给方氏不多过问的,见方氏这么说,遂也不再多言,转身去书房忙碌去了。
帝王之事无小事,康平帝给百花巷张宅赐粥,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不管康平帝此举是顾念私情还是别有目的,他们都不得不提前做好应对。
等孙畅音失魂落魄地从外书房回来,俨如经霜的娇花一般蔫蔫无生气,方氏见了她只有怜惜与叹息,哪里还舍得责骂她,只一把将她搂在怀温声安慰。
大约是见识孙长玉对这门亲事的坚定的态度,知道自己和周丘的婚事断无更改的可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孙畅音一反之前的挑剔与不悦,一直乖乖地留在家中备嫁,乖顺温柔。
孙秉直看了甚是满意,方氏却为女儿的郁郁寡欢而忧心不已。
哪个做母亲的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一生明媚如霞,恣意欢快呢?
可是如今她也只能寄希望于将来两个孩子成亲之后,女儿能够渐通事理,与女婿周丘夫妇和顺,早些忘却这段无痕荒唐的怀春恨事,不要一生为其所困所累才好。
孙府的这点小儿女情事,自然不会传到外头去的。
而作为事件的无辜男主角韩彦,此时正忙着舒予去宫里头谢赏的事情呢。
“经过上次平叛之事,宫中只有圣上一个,只怕到时候得邀请宗室命妇帮忙招待。不过你也能不必担心。先帝自继位起,因肃王叛乱的前车之鉴,对于宗室子弟都十分忌惮,所以对于他们的权力也是一再削弱。
“如若不然,上次歧王有了太皇太后的支持,想要趁着先帝北上秋猎并且身受重伤之际取而代之,也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哪怕如今圣上年幼失怙,只能依靠朝中大臣稳立朝纲,以宗室子弟目前的状况,也不敢轻易开罪于他。你是圣上的亲舅母,又一手将圣上教养长大,深得圣上的敬爱,料想她们也不敢为难于你。
“再说了,还有母亲和大嫂护着你呢!”
韩彦温声款款,笑语叮咛,仔细地安抚道。
而事实也果如韩彦所料,负责接待舒予等臣眷的淮安王妃柳氏客气周到、笑语盈盈,尤其是接待舒予时,更是关怀备至,拉着她悉心传授安胎秘方,亲热得不了。
其他臣眷看了,也只有羡慕叹息的份儿。
康平帝与舒予的情谊,是她们怎么艳羡都艳羡不来的。
等到前朝之事一了,康平帝便一刻也不停地赶回来见舒予和他未来的弟弟或是妹妹了。
众臣眷都十分有眼色地在给康平帝请安之后,借口告辞而去,不耽误他们娘俩儿叙旧。
就是孟氏和戚氏,也只是拉着康平帝嘘寒问暖了几句,一再叮嘱他万万要保重身体、不可过度操劳之后,就先行去偏殿等候了。
待众人离去,康平帝少不得红了眼睛,拉着舒予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大通,从自己的日常起居说到前朝政事。
当然了,更重要的还是和舒予肚子里的小家伙儿打个招呼。
“我跟你说,你可不许调皮,累坏了娘亲,否则等你出来,我这个哥哥可是要打你屁屁的!”康平帝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舒予的肚子上,一本正经地“威胁”道。
他虽然还是孩子,但也从别人那里得知妇人生产的不易,听说生一个孩子,就是到鬼门关转一圈,他可不希望舒予在怀孕生产过程中有任何的危险。
舒予见状闻言,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抬手捏了捏康平帝清减了不少的小脸儿,又心疼又感动地柔声笑道:“你尽管放心!天子都发话了,他不敢不听的。”
“真的吗?”康平帝到底还是个孩子,又一心关心舒予,听得舒予这么说,连忙抬头问道,眼底如星光一般璀璨明亮。
“嗯!”舒予不忍让他失望,重重地点点头。
康平帝见状长舒一口气,笑得天真纯稚:“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当皇帝还挺不错的!”
如果皇帝的话真有这么灵验的话,那么他第一要祈愿的就是要舅父与舅母长命百岁、一生无忧!
舒予听得康平帝这么说,感动得鼻尖一酸,伸手将他揽在怀中,温声谆谆教诲道:“权柄在握,才更要仔细慎重……”
且说众臣眷离宫之后,回家少不得说起今日舒予在宫中的风光。
谢夫人陈氏回家之后,也少不得与谢之仪提了一两句。
谢之仪听完神情微微一顿,随口应付了陈氏两句,便岔开了话题。
然而等到了晚上,陈氏安睡之后,谢之仪却翻来覆去得怎么都睡不着,最后干脆披衣起身,到中庭闲坐,对着天上那半轮明月,愁眉紧锁。
站了许久,寒意侵体,谢之仪这才搓了搓手,长叹一声,跺回屋内,却并没有进内室,而是去了书房。
捻须燃灯,一室昏黄。
不大的房间内整洁干净,书籍众多、墨色遍布,浓浓的书香之气。
谢之仪犹豫片刻,最终下定决心,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游记,露出后面的暗格。
暗格内,放着一封书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