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他也是一时情急,你慢慢地跟他说,他总会改过来的,何必如此疾言厉色?”舒予在一旁劝道。
一个五岁的孩子,乍然听闻自己的父母其实是自己的舅父和舅娘,肩上还突然多了一个国家的重任,没有被惊得失了魂儿就很不错了,更何况小望之一直以来都做得极好。
韩彦看到小望之眼底的失落和委屈,长吁一口气,抬手摸了摸小望之的脑袋,低声叹道:“不是我要逼你,而是留给咱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而前面的拦路虎却个个都虎视眈眈、蓄势待发……”
小望之本来就是强忍着眼泪,如今听韩彦这软和话一说,顿时觉得更加委屈了,哪里还忍得住,眼泪顿时如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舒予心疼得不得了,忙要上前将小望之揽在怀里安慰,谁知小望之却抽抽搭搭地哽咽道:“我,我知道……我,会好好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舒予这下更心疼了,一把将小望之揽在怀里,立誓道:“你放心,我们也会永远都陪在你身边,陪你披荆斩棘、过五关斩六将!”
说着话,眼圈就红了起来,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儿。
韩彦看着“抱头低泣”的娘俩儿,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只得叹息一声,在一旁等这娘俩哭够了,收住了眼泪,这才开口解释道:“非是我要严厉,而是时局如此,不得不严厉。”
舒予闻言立刻抬头问道:“怎么,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和韩彦几载相处,相知相许,一听韩彦这话,就知道眼下遇到了困境。
说着话,手还不忘一下一下地轻抚小望之,安慰他。
韩彦朝帐外看了一眼,见镇国公的心腹亲卫正在来回巡逻,不许任何人随意靠近,这才低声回道:“圣上悄悄派去京城查处与瓦剌勾结、阴谋行刺弑君的人昨日传来讯息,说是情况并不理想……”
想想也是,元嘉帝远离京城且又身受重伤,那些人不趁机图谋才怪呢。
别人先不说,就单说歧王刘,不但拒不认罪,还搬出了赵太后这尊大佛,真是骂也骂不得、打也打不得。
“如若不然,圣上也不会在迎归大典上,直接砍了那些背主叛国的罪臣以儆效尤了。”韩彦叹息一声,转头郑重地对小望之说道,“你如今是圣上最重要的筹码,也是大周的未来和希望,万不可行差踏错,给他人以可乘之机!”
小望之听不甚明白,但是却理解了韩彦的一片苦心,当即擦干净了脸上残留的泪痕,起身拱手道:“还请舅父教我。”
韩彦欣慰地点点头,道:“孺子可教也。但需记住,若是在外面,最好称呼我一句‘韩大人’或是‘韩卿’。总之,殿下要做一位公正仁厚的皇子。”
未来也要做一个威服四海、八方来朝的明君圣主。
小望之重重地点头,郑重应道:“嗯!我记住了!”
韩彦冲小望之比了比大拇指,笑道:“殿下且坐下,听微臣慢慢跟您道来。”
小望之虽然不太习惯韩彦突如其来的疏远客气,但想到先前韩彦说的话,只是皱了皱眉头,便点点头,顺从地坐了下来。
舒予见状也起身坐到下首。
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有时候一不小心就会敛藏不住。对付旧习惯的最好的方法,便是培养一种新的习惯,彻底地取代它!
“请殿下试想一下,若您不是皇长子殿下的话,谢大人还会如此对您吗?”韩彦低声问道。
小望之愣了愣,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老实地答道:“我不知道……”
“那微臣给您说一件旧事。”韩彦微微道来,“微臣与谢大人师出同门,先后拜在国子监祭酒章庭之章大人的门下。
“谢大人虽然出身贫寒,却自幼勤奋向学,文采斐然,每次的文章诗赋都会被各位夫子赞不绝口,张贴于榜,供国子监的所有学生学习。
“谢大人为人谦逊,遇到前来请教的同窗总是毫不藏私、倾囊相授,大家都十分钦佩和感激他。
“然而微臣曾经亲眼看到过,两个身份不同的同窗先后向他请教,他对于家中位高权重者耐心教授、温言鼓励,却对家境如他一般贫寒者冷面相对、敷衍了事……”
也正因为此,他对于谢之仪一向好感欠奉,不论别人怎么夸赞谢之仪虽然出身草野,却风神玉秀、不同流俗,在他的心里,谢之仪始终是一个看人下菜的俗人。
小望之听得目瞪口呆,满脸的不敢置信。
“殿下,谢大人学问渊博、见识独到,您可任用他、提拔他,让他有所施为,却不能因此而什么事情都信任他,无所设防。”韩彦语重心长地说道。
否则等将来谢之仪到了位极人臣的地步,小望之这个君主就岌岌可危了。
“不仅是对谢大人,就是对朝中的其他文武大臣,包括微臣在内,殿下都应该多方了解、仔细甄别,知人善用。”韩彦一脸郑重道,“知人,是殿下如今要做的第一步,也是将来要一以贯之的一件事情。”
小望之愣愣地点点头。
见小望之不甚明白,韩彦便又举了两个小望之极为熟悉的两个历史人物来论证:“譬如项王与汉高祖,两人一个出身楚国贵族,一个是市井泼皮无赖;一个自幼便立志学习‘万人敌’,一个遇事只会说‘为之奈何’……
“可是您看看最后,项王身边的亚夫范增怒骂他‘竖子不足与谋’,陈平等文臣良将转而投效了汉高祖;而原本不起眼的汉高祖,最终却入关中、王天下!
“您道这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项王刚愎自用,而汉高祖知人善任!
“淮阴侯曾对汉高祖言曰:‘臣善将兵,多多益善;陛下不能将兵,而善将将。’这‘善将将’,便是知人善任的意思。
“殿下必得先学会知人,而后才能善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