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 喻公馆出殡, 也是是邵豫棠兄弟出狱的日子, 邵振鹏亲自开车去接他们。回去的路上，正碰见喻公馆出殡的队伍。

邵豫棠兄弟两人最近对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于是，豫光在见了那么一群浩浩荡荡的送殡队伍时, 不禁纳闷：“这是哪家死了人，这么大的排场？”等车子开到队伍前的时候, 豫光才发现是喻家的人, 只见人人披麻戴孝, 豫光不禁惊呼出声：“二哥, 喻公馆死了人吗？”

邵豫棠一直心不在焉, 听见豫光这句话，扭头向窗外望去，一眼就从人群中找到了那人, 她站在喻三身后抽泣得不能自已，单薄的身体被风一吹，摇摇晃晃地像是要飞起来。

“是老太太，”邵振鹏说，“我去吊唁过了。”

“喻家老太太身体不是一向很硬朗的吗？怎么这么突然？”邵豫光问。

邵振鹏道：“这种事谁说得准呢？”又批评邵豫棠道：“你今天是怎么了？刚刚跟高云生单独在一起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你把他打成那样？知不知道，他要是有个什么意外, 上面要追究你的责任了，他不管有什么错，现在都不是我们能随意处分的。”

邵豫棠一声不吭。

豫光见他依旧伸着脖子望着窗外, 外面都看不见人了，笑问邵振鹏：“二哥，喻六最近过得怎么样啊？我听说她上次跟她四哥一起来牢里看我们了，怎么我就只见着她四哥没见到她呢？”

邵振鹏淡淡道：“你不是明知故问吗？”

豫光又问：“有这段时日没有人欺负她呀？她有没有受什么委屈？要是有，我替我哥帮她收拾去。”

邵豫棠白了他一眼道：“管好你自己的事。”

邵振鹏从后视镜里瞥了邵豫棠一眼，只见他那张脸像布了阴霾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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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喻全给静姝送去一封信，说是今天刚放到邮箱里的。

静姝拆开一览，信中只有两个字：“节哀。”也没有落款。静姝盯着那字迹，越看越觉得像他的。这些天家里人心情都很沉重，也都忙里忙外地在准备老太太的殡礼，谁都无心去关注其他的事了。

睡前静姝吩咐皎皎：“明天麻烦你帮我买一份早报。”

“唉，知道，”皎皎说，“六小姐不要太伤心了，保重身体，我见你这些天，食不甘味的，真是心疼呢。”

静姝笑道：“我没事，倒是把你们累坏了。你好好休息去吧。”

到了第二日早上，皎皎买了报纸回来，静姝翻来覆去，反反复复找了几遍，竟没有找到任何关于案件的消息。心中觉得奇怪，她今天得上学，所以起得比较早，下楼吃早餐的时候，正好碰上自己的父亲喻之原。

“起来了。”喻之原跟她打招呼。

“父亲早。”

喻之原道：“我看你这脸色真是比起上个礼拜憔悴了不少，你祖母年纪大了，去极乐世界了，走的时候也不痛苦，你就不要太牵挂她了，至于豫棠，你也不用再担心了，他们兄弟昨天回来了。”

静姝觉得粥有些烫，放在嘴边吹了半天，仍是觉得烫，吃不下去，忙道：“时候不早了，要迟到了，我得走了。”

“静姝，”喻之原叫住她道，“上次你答应了的，不要忘了，这也是你祖母的遗愿，你也不小了，他年纪也不小了……”

静姝没有吭声，走出去了。

课堂上，无论她怎么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只要一想到早上父亲的话，马上前功尽弃。

休息的时候，只听见同学们叽叽喳喳地都在议论顾家的这件案子。

静姝虽然没有参与她们的话题，却始终竖起了耳朵听。

“顾言之真是活该哦，早都看她不顺眼了。”“就是，就是。”

“唉，你们听说了没，顾言之之前一心喜欢的那个邵四，挺有魅力的，倒是也挺厉害的，之前不是跟着被关进里面去了吗，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就出来了，我今天听我父亲说，那个邵四跟他双胞胎弟弟这次不但没有罪反而还有功，马上要升迁了，我真是搞不懂了。”

“嘘嘘嘘——那个邵四不也是她喜欢的吗？”

静姝感觉有人指了指自己，又听见她们说：“但是邵四好像也不喜欢她。”

“邵四应该喜欢像我这种的吧。”“切——”

“我见过他们兄弟，他弟弟更迷人，我当时就远远地看了一眼，便爱上他弟弟了，但听说他弟弟太风流了，我听我父亲说他弟弟当初本来在空军那边的，后来因为作风问题险些被开除军籍，但是有人帮忙求了情，说他弟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把他搞到陆军这边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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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是挨到了中午下学的时刻。

静姝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圣玛利亚女校的大门。今天的天气真好，晴空万里，湛蓝一片，没有一丝一片云絮。只是入冬的天气冷得很。

喻家的司机以往都会准时地在固定的地点等她，今天却不知道怎么了，却还没有来。

静姝就靠在校门边的栅栏边上等。

校门里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等了会还不见司机的人，急得又把目光放到人群里搜寻，司机的人没搜到，倒是把他给搜出来了。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大衣，搭了条褐色的围巾，身姿笔挺地站在车边望着她。

静姝只装作没看见，站在原地继续等司机。

他朝她走了过来，问：“等人呢？”

静姝道：“是啊，你看见我们家司机了吗？”

“看见了，”他说，“你家司机车又坏了，坐我的吧。”说着转身先走。

静姝的脚步却没有动。

他转过头道：“是不是脚不舒服？要我抱你过去吗？”

静姝赶紧跟了上去。

他今天就像只闷葫芦一样，一句话也不说，还是静姝忍不住先开口：“我家的车怎么又坏了？”

他说：“不知道，每次路上一遇上我就坏了。”

都不说话了。

过了会静姝才发现车竟然不是往喻公馆的方向去，问道：“你不是要送我回喻公馆吗？这是要往哪里去？”

他冷静道：“我也没有说要送你回喻公馆。”

静姝气道：“你怎么这样？你早说我就不上你的车了。”

他道：“所以我不会早说。”

她没好气道：“那你现在要带我去哪里？”

“去了不就知道了？”

她不知道他今天是怎么了，根本没有办法交流，干脆转过头去，看着车窗外的景色，看着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睡了多久，感觉到有人在抱她，她才一惊而醒，正对上他凑得很近的一张脸，他站在副驾驶的车窗前，刚好把头探进来，手放在她腰上，被他手指一触碰，她感到浑身一酥，僵住了，他一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两下。手臂一用力，就把她抱了下去。

眼前是一片枫林，浸过霜后，那叶子层层叠叠的，正红得如火如荼，日光一晒，仿佛要熊熊燃烧起来似的。

“在这里等我一下。”邵四把她放下来，快步走进了林中。

只有轻微的风声和宁静的鸟语在耳畔漂浮。

静姝提起脚步也朝林中走去。脚下发出一阵梭梭的声响，是晒枯了的枫叶碎裂的声音，忍不住对枫林深处的向往，她又继续往前走，这时又怕邵四回来找不着人，便又驻足。

等了许久，仍然不见邵四的影子。她正焦急，忽然听见林中鸟儿扑打着翅膀惊飞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一阵枫叶纷纷扬扬地从鸟儿惊飞的枝杈间飘下来，美极了，像一只只火红的蝴蝶。

等那落叶停歇的时候，邵四才出现在视线里，蹬了一辆脚踏车，一只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则控制着另一辆脚踏车，像个玩杂耍的，这场景确实好笑，她忍俊不禁。

“天气这么好，走吧，一起去骑车去。”

静姝低头扯了扯自己穿的半身裙子，摇头：“不去。”

邵四料到了这个结果，蹬着脚踏板道：“你不去，那我去了。你今天不是还要上课吗？确定不跟我一起吗？我可能就不回来了。”

静姝道：“你的车不是停在这吗？怎么回去？”

“开不回去，”邵四说，“没油了。”

静姝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裙子。

邵四别过脸用下巴指了指自己脚踏车的后座道:“不方便骑车的话我可以带你。”

静姝心道：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邵四笑道：“坐上来吧。”

静姝坐了上去，问他：“要骑多久啊？我还要上课——”话未说完，车子歪歪扭扭地就跑起来了，静姝吓得死死攥着他腰间的衣服，感觉自己随时要被甩下去。

“喂——你到底会不会骑车啊？”

“放心，我车技好得很，车子再怎么扭也不会摔的。”

她十分不屑地啐了一声。没想到车子扭得越来厉害了，她的身体在后面摇摇晃晃，心脏也跟着七上八下的，好不容易稳住了身体，重重地给了他一拳，没好气道：“故意的是不是？”

这话一出，她就后悔了，他分明是故意的啊，林子里只有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两边的枫树都植得密密麻麻，没想到他还偏离了小道，刻意钻往林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