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热气腾腾的牛肉面, 加只荷包蛋, 撒上葱花, 老板亲自端上前:“两碗牛肉面,一碗不加辣。”将不加辣的一碗推到喻静姝跟前,喻静姝问:“我有说过不加辣了?”
老板看看邵豫棠,邵豫棠道:“医生忘了叮嘱你, 你就不会自觉吗?”
喻静姝握住筷子埋头挑面吃,邵豫棠也在对座狼吞虎咽起来。门口两把伞紧挨在一起放着, 连续往下淌着水, 可见之前的雨有多大。现在雨声渐渐低下去, 他吃面的声响就听得很清晰了。
看着对面那马上就要见底的碗, 静姝想他应该是太饿了。问:“我上次见你不是在图书馆那边吗?为什么今天来这边抓人了?这是……你的工作吗?”
邵豫棠没有回答, 进食的速度却慢了下来。
静姝道: “抱歉,我是不是问太多了?”
邵豫棠抬头道:“是。知道了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静姝低下眉目微笑,抬首时对上两道目光, 他马上侧过脸去看外面的雨,仿佛刚刚是故意偷看被当场抓住了一样。小店门外昏黄的灯下,斜过的丝缕不断。
静姝把视线从他颧骨下的肿块移开,筷子拨开荷包蛋挑了一些蛋黄往嘴里喂。“还疼吗?”
什么?邵豫棠迟钝地明白过来,却道:“吃完了吗?走吧,我送你回家。”
静姝抱起百合花跟着他往外走, 眼睁睁地看着他拿错了伞。邵豫棠先去开了副驾的车门,拿过她手里的伞补充说:“我怕你弄湿我的车。”自己拿到另一边抖了抖,两把伞一起丢进了后座底下。
喻静姝望后看了眼, 心想:雨水还不是流了出来?路上道:“今天你帮我垫了多少钱?我一起算算还给你吧。”
邵豫棠拧眉道:“你觉得我缺那点钱吗?”顺手打开车里的灯,斜去她脸上的目光落在她的嘴角,那里有一点蛋黄,邵豫棠并没有告诉她,对着车外的后视镜兀自笑。
到了喻公馆,谁知喻之原也刚从珠宝行里回来,喻之原前脚刚下车,他们后脚就到了。出来迎接的喻太太一见坐在车里的是邵豫棠,脸上的喜悦一扫而光。她正在递西装外套给他。这出去的时候明明顾少爷接她走的,怎么回来就换成了邵豫棠了?
邵豫棠近到两位长辈跟前打招呼,静姝则回到喻太太身侧,喻太太盯着她怀里的百合花,两只眼睛里都是:“花哪来的?他送的?”
喻之原道:“豫棠,进来坐坐。”
邵豫棠说“不了”,跟两位长辈简单解释了下今天的状况。静姝补充道:“幸亏他救了我。”喻之原很感谢他。喻太太嘴上也在感谢,心里则道:“我们静姝跟你在一起就没好事。”
喻之原又问:“那吃过晚饭了吗?饿坏了吧,我让厨子马上做点小菜。”
邵豫棠道:“世伯不用客气,我们已经吃过了,时候不早了,我就不进去打扰了。”话落好后悔,为什么要说“我们”。
喻之原微笑着,近前去送他:“那你慢走,回去的路上小心。”
邵豫棠最后看她一眼,坐到车里,熟练地拨转方向盘,驱车离开。
喻之原问静姝:“花是豫棠送的吗?是不是跟豫棠……”
喻太太紧紧盯着静姝的表情,发现她脸色有点红。
静姝忙道:“父亲别乱猜,没有,花是我自己买的。”抱着百合花回房去了。
对镜一照,嘴角挂着蛋黄碎屑,发髻凌乱着,样子看起来很狼狈。静姝赶紧擦了,拿起一柄小木梳,对着镜子去梳理被雨水淋湿的头发,梳着梳着闭上眼睛,睫毛扑动着,唇角弯起来,眼睛睁开时看见了身后站立的喻太太,木梳从手中掉了下去。
喻太太问:“做什么见了我这样慌张?”
静姝道:“只是没有听见母亲的脚步声,突然看见母亲,吓了一跳。”
喻太太道:“我进来的时候和皎皎说了两句话,你没有听见吗?”
静姝神色大囧,马上掩饰道:“我太困倦了。”
喻太太心道:你是我养了这么大的女儿,什么心思我看不出来?伸手去摸她脖颈的伤口。“疼吗,孩子?”
皎皎其实一直在窗边插百合花,全神贯注,没留意到喻太太进屋来。
邵豫棠上楼的时候,撞见他二哥邵振鹏,邵振鹏正抱着孩子,楼梯里上上下下,跑来跑去。
邵豫棠不解地问:“你在干什么?”
邵振鹏道:“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奶妈抱她哭,你二嫂抱她竟然也哭,非要我这个爹抱,抱着还要到处跑,不然也哭,要不,你来抱抱看,我手都酸了,反正你以后也是要抱孩子的,先学学。”
邵豫棠接过襁褓,小小的奶娃,长得很像他二哥,她马上哇得一声,震耳欲聋。
邵振鹏笑着来接:“四叔抱还是不肯啊。”
楼梯上传来玉凝和邵太太的对话:
玉凝道:“母亲,过两天要开学了,可六哥要去俄国走一趟,不能送我去上学了。二哥新婚回门忙,四哥、五哥平时工作忙,我要一个人去新学校吗?”
邵太太道:“不是有司机送你吗?转学的事,你六哥之前都帮你打点好了啊,你就去报个到。”
玉凝道:“可是王川叔叔……还是要去和校长教员‘打声招呼’的……王川叔叔他可能不太擅长那个……”
邵振鹏抱着孩子过去道:“要不,我送你吧,我去跟校长打个招呼。”
玉凝一阵欣喜,她就是想让邵太太找她二哥或五哥送的,嘴上道:“可……二哥不是要陪二嫂回门吗?”
“也要不了多长时间,送完你再赶过去。”
这时,邵豫棠走过来道:“我可能休假一个礼拜,我送你去。”
四哥这么‘铁面无私’的人,我宁愿王川叔送我去。玉凝心想,她并不欢喜,准备找理由拒绝。
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邵豫棠马上道:“你放心,‘那个’我很擅长,况且你们校长教员我都认识。”
“那正好,”邵太太笑道,“让你四哥去帮你打点关系。”
玉凝咬着唇眯着眼看邵豫棠,真是弄巧成拙,还不如不说。
邵豫棠咳嗽一声,扬起唇角往回走,入门后忘了开灯,径直倒在床上。吸了吸鼻子,怎么一阵酒气?好像还有女士的香水味,身边突然有什么东西动了动,邵豫棠一跃而起,迅速开了灯。原来是豫光,邵豫棠走过去拉他的衣领:“快起来,别睡我的床,回你自己房里睡去。”
豫光睡眼惺忪,晃了晃脑袋,坐起身来:“啊?是你的床啊,我走错了房间吗?哥,你怎么不锁门啊?”
真要命,他没有乱翻他的东西吧,早上出门的时候又忘了扔她那什么了。邵豫棠还有一瞬间在想:他跟我长得差不多,我要是结婚了,他要是走错房间……加大力道去拉豫光:“你怎么喝这么多?”
豫光晃着头道:“今天贺鸣请客,我也没喝多少,被一个女人灌了两杯酒就醉了。”说着脑海里就浮现那一张面孔,刚才梦寐间也是她的影子,怎么挥之不去呢?不会对她动心了吧,他怎么可能喜欢那样的女人呢?邵豫光坐起身问邵豫棠:“哥,你有喜欢一个女人吗?是什么样的滋味呢?”
邵豫棠说:“没有。”
邵豫光道:“别不承认了,看你平日里不近女色的,其实脚踏两只船呢,藏了谁的相片?还有,我今天看见你的车了,停在路边,那么晚,你跟喻六在车里干什么?天太黑又下着雨,我没有看清楚。”
“滚。”
邵豫光伸手去捶他的胸,冲他抛了个眼神笑道:“喻六今天没有嫌弃你的胸毛吗?”
“滚——”
他马上把他推到门外,砰一声关了门。
热水淋到身上,邵豫棠搓了两把脸,低头去看胸。夜里竟然做了一个异常荒诞的梦,第二天早上耿耿于怀,起床就到浴室把胸毛理了。
静姝正想为留学的事去求喻三帮忙,喻太太先来找她了,正要和她说留学的事。喻太太问她:“结了婚再出国怎么样?”
静姝愣住:“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喻太太道:“就是你一个人去国外我不放心,要是有女婿陪着你一起出国我就放心了。”
静姝问道:“所以,母亲不打算让我现在去国外了是吗?”
喻太太点头说:“去国外的事暂时缓一缓,等你年底或者明年结了婚再说。”
“什么?结……结婚?”静姝诧异道,“为什么这么急?为什么我不知道?”
喻太太道:“别紧张,应该不会很快,如果你今年订了婚,明年才结的,明年又刚好毕业。”
静姝问:“跟谁?”
喻太太只道:“你挑不到比他们家更好的了,天赐的良缘,你得好好把握住。”也不多说了。
不用喻太太说静姝也猜到是顾子铭,她还是决定去找喻三谈谈。听说喻三今天在家,静姝就往喻三房里去,路过喻老爷的书房,门开了半扇,静姝看见喻老爷靠坐在案后,嘴里叼着烟斗,在看账目。喻全这时从里面出来撞上了,笑道:“六小姐来找老爷吗?老爷一会儿要去珠宝行了,我现在去给他备车呢,六小姐快些进去吧。”
静姝道:“不是,我路过。”继续往前走,心想不知道二哥今天在不在家。她从霜如和皎皎口中知道的,喻家二爷谁都不怕,就怕喻老爷。走了一段距离,静姝停下脚步,站在栏杆前往楼下的花圃里望去,喻家的一个小丫鬟手里拿着剪刀修建圃里的棕竹,喻二爷正蹑手蹑脚地往近走,走近前故意吓那小丫鬟,吓完哈哈大笑,小丫鬟丢下剪刀就跑,喻二爷就蹲下身,手伸向棕竹叶下那一片荫凉地,揪出一只睡熟的小白猫来逗弄,喻静姝提步便走。
喻二爷逗猫逗得嘻嘻笑笑,正津津有味。忽然瞧见阿九提着花壶在对面浇花,于是就起了色心,故伎重施,悄悄绕去阿九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阿九转过身来,退后两步道:“二爷,我要走了。”
喻二向楼上张望了几眼,急忙拦住她的去路道:“我们去秋千那边说说话吧。”
阿九道:“我不去。”又转身走,喻二又向楼上张望几眼,发现没人再次跟过去。这样截了她好几次,阿九最后丢了水壶,钻进花园里隐蔽的地方去,喻二爷见里面隐蔽,就欢喜地追了进去。阿九在葱郁的花木里面跟他绕了几圈。看见空中一只纸折的小飞机划了过来,马上出了花园往外跑,喻二爷几次险些抓住她,追得意兴盎然的,哈哈笑喊:“你这小丫头,往哪里跑?”
跑着跑着看见喻之原急忙刹住脚步,但是速度太快还是撞到了喻之原,喻二战战兢兢地抬头去看喻之原,喻之原正看着他,吹胡子瞪眼:“混——账——”
阿九远远地看着,好险,平了气息去找喻静姝。
“滚到我书房来——”珠宝行喻之原干脆不去了,怒气冲冲地往回走。
六月跟玉芳说:“二奶奶,二爷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好像在老爷书房里挨打,我刚刚去书房外面听了一下,听见二爷都哭了呢。”
玉芳正拿了份报纸在看,一听这话,扔了报纸坐起身道:“真的?”
六月心想:怎么二奶奶很高兴的样子……
喻静姝正站在喻三房外,阿九欢喜地迎上前去,准备道谢,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三奶奶的声音:“离婚吧,我求你跟我离婚。”
阿九浑身僵硬,心道:千万不要离婚呀,离了婚我跟着去哪里呢?
喻静姝不知道该进去劝劝还是要转身走开,抑或是继续听下去……
喻三爷道:“那当初为什么答应跟我结婚?答应结婚的时候不是挺干脆的吗?现在说离就要离了?你把我当什么了?”说话的语气倒是很平和,没有大吵大闹的。
“对不起……”
门被推动的时候没有声响,阿九比静姝更急地想进去劝两句,所以先推开了门,可是推到一半又不敢进去了。他们这样抱在一起,乍一看还以为是一对甜蜜的爱人呢。实际上貌不合神也离。
静姝发现喻三抚摸柳眉弯头发的手在颤抖:“能不能重来?只要你说一句,我一切都不计较了,我也不在乎你能不能生孩子,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好好过,好不好?”
柳眉弯道:“来生吧,来生我希望好好补偿你。”
喻三沉默了会,松开手说了声:“好……”往门边走来,却发现静姝和阿九都站在门外,喻三就问静姝:“是不是找我有事?”
静姝见他红着眼圈,不好意思说了,就道:“没……没什么事,我想去三哥那里借书。”
“你自己随便拿。”喻三说完就走了。
阿九的眼泪当即流了出来,推开门,扑去柳眉弯跟前哭道:“三奶奶,您真的要和三爷离婚吗?离婚了我们要去哪里啊?”
柳眉弯沉默着不说话。静姝也走进屋道:“三嫂,我三哥对你是真心的,你别跟他离婚。”
柳眉弯笑道:“你从前不是巴不得我跟你三哥离婚吗?”
静姝道:“现在不是了。”
柳眉弯斜着眼睛瞟着她笑:“猫哭耗子……”
静姝叹息一声,转身出门。
开学的日子到了,静姝前一晚辗转反侧,激动地难以入眠。圣玛丽亚女校耶!……
每年新学期开学都是喻三亲自送喻静姝到校,然后喻三会和校长教员交流一番,但是这个学期喻三却让喻四爷送她来。
静姝站在校门前久久观望着校门旁的标语:欢迎新同学。
圣玛丽亚女校也在长宁路,所以她前世看过很多次圣玛丽亚女校下学。经常都是一群女学生捧着书本从高高的栅栏后面走出来。蓝色缎子袄衫,深黑色的裙,黑鞋白袜,剪的是时下流行的一种短发,小风里温和地飘起来。笑声叮铃铃地响着,好像清越的溪水撞击着碎铺的砾石淌过,直击人心的,还有阳光映照下的齿雪眸明。每每让她看痴驻足。
喻四爷喊道:“静姝,你站在那看什么呢?”
喻四爷话音一落,突然也有人喊:“静姝!”
静姝回头看去,先看见的却是站在车边的邵豫棠。玉凝甩上车门,一边挥手一边向她跑来:“静姝!我转到你们学校来了!”
静姝愣愣站着,心想:又是一个和喻六小姐相熟的人。
玉凝跑到跟前,往她肩上拍了一下:“我二哥结婚那日,我明明见你跟我四哥一起当男女傧相的,后来你跑到哪里去了?怎么都不找我?”
静姝还没张口,她又说:“咦?你也是你四哥送呢,我也是我四哥送,太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