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芳去看他的脸色，低声下气地哀求道：“豫棠，你不要逼我，我现在还不想离婚。” 不想邵豫棠斩钉截铁道：“那就别想让我再借钱给你。”玉芳一听这样绝情的话，极是震惊，心里又气又恼，呲着牙道：“你不借我就算了，我和豫光借。”谁料邵豫棠又斩钉截铁地回复说：“他也不会借给你。”

玉芳这下彻底愣住了，浑身僵硬着，呆呆地看了眼前这四弟好半晌，终于才扯了嘴角苦笑，眼角却是一涩，有些哽咽道：“好哇……我怎么会有这样两个弟弟？娘死前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千万照顾好两个弟弟，如果不是为了你们两个……”说到此处，喉中又是一哽，嗓子已经哑了，怎么也忍不住了，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泄得满脸都是，花颜玉容惨不忍睹，歇斯底里地冲他咆哮道：“当初如果不是为了你们，我会嫁给他吗？”

邵豫棠四下望了一望，别过脸去：“所以我才让你离婚。”

玉芳气得奔过去，对准他的后背就是一堆拳头，乱捶乱砸着道：“离婚——你说得轻巧，离婚就那么容易么？离了婚的女儿再住回去，娘家人都看不起！”

邵豫棠岿然不动，任她捶打。玉芳起先拼命地捶着，捶得砰砰闷响，听着声音又心疼他，手也有些酸了，但想着他刚才这么绝情的话还是气不过，依旧捶个不停，手中的力道不知不觉却松了，一边哭一边在嘴里不停地咕哝：“离了婚的女儿再住回去，娘家人都看不起，都看不起我……”

邵豫棠突然转过了身子，玉芳这才放下拳头不捶了，依旧顶着两个红眼圈呜呜地哭着。邵豫棠抬起拇指替她擦去眼下泪水，柔声说道：“谁敢笑话你？有我在，谁敢笑话你？”

玉芳仰着脸去看他，泪珠子不再落得那么汹涌了。当年，他们的亲娘没有享到任何福气，什么名分都没落得就病死了，撇下她与两个幼小的双胞胎弟弟。玉芳至今都在想：当年多亏了有这两个弟弟，否则，肯定没人来领自己了。邵家的长辈重男轻女，多亏了这对双胞胎弟弟，邵父才派人把他们姐弟三个都接回了邵家，没过几年，邵父也死了。都是邵家的孩子，明明流着相近的血，待遇却不同。

当年她那幼小的弟弟，终于长得高大了，比自己高出了一个头来，也有出息了，玉芳心里暖且欣慰，打掉他的手，嘴上仍硬道：“离了婚，他们当着面不笑话我，背地里也会笑话我的……”眼泪又落下来。

邵豫棠有些恼了，低着头，在她面前踱过来又踱过去，踱了两圈，走到她跟前，指着喻家人住的那栋楼的方向，陡然拔高了声音质问她道：“你到底是舍不得什么？那喻维兴，他算个男人吗？”

玉芳被他这副架势给震慑到了，微微张着嘴，愣愣地盯着他看，但见他的一双眼睛通红，可怕极了，又听他义愤地数落道：“离了婚，随便找个男人都比他强了百倍！”玉芳也不敢哭了，沉默着去拭泪水。

“等我两天，我让王川给你送钱来。”邵豫棠说罢迈步向前走去。

……

等他一会儿拾来鞋、单膝跪在地上、轻轻抬起她那雪足、绅士地给她穿上的那一刻，她一定感动得脸红心跳，想到这里，顾子铭险些笑出了声来，哪里料到她会不等他停了秋千“哧溜”一声跟个弹簧似的就跳了下去，已经捡起一只鞋穿了起来。幸得他眼疾手快，他几乎是飞奔过去一把抓起了另一只鞋。

这结果跟他自己预想的差了太多了，预想的自己明明是位风度翩翩的绅士呢，单膝跪在地上，给女士穿鞋的绅士呢。实际却是……自己像只□□似的跳了过去，一把抢走了女士的鞋子，那女士此刻提着一只脚金鸡独立着，望着自己，两眼冒着怒火。

顾子铭整了整西装，赶紧把提鞋的那只手别去身后，摸了摸三七分的头发，还好没有乱。昂首挺胸地踱到静姝跟前，咧嘴一笑：“六小姐……”

静姝怒瞪着他道：“快把鞋子还给我。”

顾子铭只装作没听见她这话，厚着一张脸皮笑道：“六小姐别生气，你先回秋千上坐下，站着怎么穿鞋，一点都不好穿啊，你去秋千上坐下，坐下后我就把鞋送到你跟前。”

静姝闻言回头看了看秋千，又看了眼顾子铭，有些犹豫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我不给你鞋，难不成还想自己收藏起来？”顾子铭微微笑着，迈步向她走近。

静姝心想也是这个理，便颠着脚，回到秋千上坐下。

顾子铭心里暗暗叫了一声：“very good！”走到她眼下，拿出鞋子，蹲下身来，却是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怕她挣扎，迅速地把鞋给套上去了，不想她“啊——”地叫起来。

怎么听着不像是害羞或者惊喜的叫声？怎么听着很痛苦似的？顾子铭觉得她这叫声不对，伸着脖子一看，这才看见她脚后跟好大一颗肿起来的水泡，正被自己的拇指压着，都压破了，出了血水，赶紧拿起拇指抬头看她，只见她脸部都痉挛起来，泪花在眼眶里打着旋儿。

顾子铭从怀中掏出一条绢子，小心翼翼地擦了血水，前面刚擦了，后面又渗出来了，干脆折叠了绢子，给她的脚包了，系了只蝴蝶结在脚背上，谁知刚一系完，她便起身要走，一句谢谢也不说，本来他还感到自己刚才罪孽深重呢，一时气不过，扯着胳膊又把她拉回到秋千坐下，自己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静姝皱着眉看他道：“你这人怎么这样？”

顾子铭笑道：“我给你穿了鞋，一句thank you你都不跟我说吗？你说一句我就放你走。”

静姝不想搭理他。心道：就是因为你，我的鞋才会掉，我的脚才流出血的，又准备起身。顾子铭按着她的双肩又使她坐了下去。

静姝生气道：“你别拉拉扯扯的，我好歹是喻家的六小姐，你这样对我很无礼，让人看见了也不好。”

顾子铭道：“看见了就看见了呗，大不了就是在他们之间传一传我俩，你放心，最后嫁不出去的时候，我就把你娶回家呗。”

静姝一听这话，站起身下定了决心要走。顾子铭说什么都不依，拉扯间急了，伸出手去一把揽住她的腰，竟把她拉到怀里去了，她的身体软得像团棉花，贴到他胸前的时候，不知怎的，他那一向厚如墙根的脸皮也微微发红了。

她急得想起来，顾子铭浑身一个激灵，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伸开双手揽住了她的小腰，使劲一带，她的脸瞬间就到了他眼前了，他赶紧叉开双腿将她的腿夹住不让她跑，抱住她的脸凑近去就是一口。亲完就听啪得一声，脸上火辣辣的，挨了她一巴掌。他只感觉热血往脑上一冲，抱住她另一边脸又是一口，亲完啪的一声又挨了一巴掌。顾子铭顿了顿，咽了口口水，掰住她的脸要去亲她的唇，还没亲到，下面突然传来一阵将要断裂般得痛，痛得他眼泪马上要飙出来，她竟从下面狠狠地踹了他一脚挣脱出去了。

顾子铭伸手指着她，痛得说不出话，手不停地颤抖。她站在一边擦脸，仍是鼓着眼睛怒气冲冲，踢了他一脚还不解气，又脱下两只鞋子陆续朝他头上掷过来，顾子铭急忙抬手遮住，等睁开眼睛时，只看见她仓皇地提起裙子打着赤脚奔跑的背影。

顾子铭夹着双腿在秋千上坐着，盯着地上那两只鞋坐了好久，才伸手捡起来，慢慢夹着腿起身。

幸亏这花园里没人，这副狼狈的模样若让人看见，一世英名就全毁了。他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形象轰然一声，岂不要坍塌了去？一个人寂寞地往回走，走到半路竟撞见一个人影，吓了好大一跳，抬头一见是邵豫棠，顾子铭脸一热，那种感觉就像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急忙将两只鞋收到背后，装作背着双手的样子。

邵豫棠端着一杯威士忌，正站在绿色的矮杉树后打量他。

顾子铭若无其事地迎上前去，放松了两条腿，还抖了抖膝盖，嘻嘻笑笑道：“邵四，你怎么也出来了？这副臭脸，心情似乎不怎么好啊。”

邵豫棠斜着眼睛往他身后扫了一眼，淡淡道：“酒喝多了吧。”

“几杯威士忌而已，能喝——？”醉字还没出口，邵四一杯酒水泼在了他脸上。

敢泼他？若是没有拿鞋，他肯定会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或者一拳挥过去，揍他个满地找牙，可是誊不开两只手。

“邵豫棠！”顾子铭一动怒，誊出一只手来擦脸，没想到另一只手没抓牢两只鞋，掉下了一只，听见鞋子落地的声响，心里竟来了种莫名的紧张，本来要对他怒吼一句“你他娘的什么意思？”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低低的一句：“你什么意思？”

邵豫棠眯起了眼睛，将酒杯翻得底朝上，看着那几滴酒水沿着杯壁滑下来离开杯沿落到地上，笑道：“就这点酒量？威士忌都能喝高？没什么意思，替喻三泼的，帮你醒醒酒而已。”随手一扔，酒杯啪得一声碎在他脚下，他猝不及防，往后连连退了两三步。目光剜着邵豫棠离去的背影，暗暗骂了几句，也不知道他刚才到底在这里偷窥了多久。

顾子铭气得揪了一把绿叶，俯身去拾鞋，扫到花坛一角，挥拳去打自己的额头。娘的，自己千不该、万不该放一杯威士忌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