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过往(3)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过往(3)

谭庭芝浅笑盈盈,“说什么都好。”望一眼门内,“怎么,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

蒋徽笑而不语。

“人们都知道,我和你交情匪浅,”谭庭芝举步踏上石阶,“我既然来了,怎能过门不入。”离得近了,看清蒋徽戴的是珍珠耳箍。方才还以为她穿了耳洞。

“没事。”蒋徽应道,“你贵人事多,我今日要待客,相互担待吧。”

“我知道你家中有贵客,”谭庭芝说,“方才我已命人去状元楼定一桌席面。”

蒋徽莞尔,“你倒是体贴。”门前有老妪经过,对她凝眸,她回以礼貌地一笑。

谭庭芝道:“我舅舅曾几次与程阁老一同到状元楼用饭,跟我说过阁老常点的几道菜。”

“哦,听起来,付大学士待你如常。”蒋徽说,“那么,你那些事,有没有告诉过付大学士?”

谭庭芝回视着蒋徽,眼神复杂。

刘全则若有所思。

付大学士曾官居次辅,虽然早就赋闲在家,但当今首辅、次辅一向很尊敬他,付家威望不减。

付大学士只有一位兄长、一个年纪小他一大截的庶妹,付氏当年嫁入的是谭家。

而以前与蒋徽交好的闺秀之一,是付大学士的外甥女——谭庭芝。

盘算一番,刘全弄清楚了不速之客的身份。这时,蒋徽转身,从袖中取出一张字条、两封信,递给他之后,道:“来前头是有事交待你,险些忘了。我在两间铺子里存了些东西,你去取回来。字条上写着店铺所在何处。信封里是取东西的凭据。”

刘全立时恭敬地道:“小的记下了。”之前董飞卿也交代了他两件事,要不是谭庭芝不期而至,他早就出门了。

蒋徽叮嘱一句:“快去快回。”

刘全称是,出门后,少不得展开字条来看,看清楚之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做到脚步如常。

蒋徽派他去的,并不是什么铺子,而是去谭府、丁府送信。她分明已料定谭庭芝的到访,并且有所准备。

这时蒋徽回转身,目光凉凉的,“没别人了,我们就别扯闲篇儿了。你有话直说。”

谭庭芝态度更为柔和,“我今日前来,是自己的意思,亦是奉双亲之命。”

“怎么说?”

“我们会竭尽全力斡旋,帮你回到家族,且会让蒋家恢复到以前殷实的家境。”

蒋徽失笑,“两年前,能让蒋家弃我如敝屣;今时今日,当然能让我回到蒋家。”

谭庭芝仍旧很冷静,“不止如此,我们会尽心弥补,你只管开条件。我娘想认你做义女,只盼你答应。”

蒋徽态度散漫,“听起来,令堂很疼爱你,以前我也很尊敬她。可惜,旧日不可寻。”

“你也说了,旧日不可寻。”谭庭芝道,“我们这样僵持下去,终归是伤人伤己。把以前的恩怨放下,好么?”

蒋徽漫不经心地道:“今日之前,我就没提起来过,何来放下一说?”

谭庭芝斟酌片刻,推心置腹地道:“你我只说眼前的事。

“这两年,谭家听从你的吩咐,为你做了不少事情。

“如今你还想要什么,直说便是,只要你肯把那两封信还给我。

“蒋徽,不论董公子当初是怎样叱咤风云的人物,不论有多少贵人出手帮衬你们,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假如你一直与我们僵持着,惹得我双亲打定主意一辈子盯着你们夫妻二人,你能怎样?能笃定每次都能幸免于难么?

“你握在手里的两封信,大致写了什么,我记得。就算宣扬出去,谭家大可以对外人说,彼时我糊涂,倾慕已有婚约在身的武安侯世子,私下里与他来往。的确不对,但也是人之常情,你毁不了我。大不了,我终身不嫁。

“你曾流离在外,有句话总该深有体会:民不与官斗。

“就算你想继续惩罚我,左右我一生的运道,前提也该是答应我双亲给你的好处:先回到蒋家,再从长计议。

“地位悬殊的话,站在高处的人,只要寻到一个机会,就能把站在低处的人踢下万丈深渊。只有平起平坐的人,才有可能常来常往,或是相互算计。”

末尾几句,很有听头,蒋徽却不以为然,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给谭庭芝,“这是我誊录的一封信,你看看。”

谭庭芝有些急切地展开纸张,看完之后,面色煞白,惊惧交加。

那是一封信,也是一首艳诗。丁杨写给她的。

三年前,她的闺房曾经失火,损毁了很多东西。她一直以为,丁杨写给她的几封信,是在那场火中化为灰烬。那之后的几个月,蒋徽待她如昔。

蒋徽抵死退亲的时候,她前去蒋家,询问原委。蒋徽冷冷地看着她,甩出一封她写给丁杨的信件,字里行间,含蓄地打情骂俏,吐露相思之情。

蒋徽说:“你给丁杨的信,我手里还有两封。要我不对外声张,就让你双亲花些心思,帮我退掉亲事。”

她拿着信件,落荒而逃,转头质问丁杨,怎么能把凭据交给蒋徽。

丁杨一头雾水,说我又没疯,怎么会做这种蠢事。当即查找一番,发现有三封信不翼而飞。于是,他笃定有下人吃里爬外通风报信,把信件交给了蒋徽。

她让他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可恨的是,他说我的确也喜欢你,但你跟蒋徽不一样,她是我死心塌地要娶的人。要我想法子,只能让你做我的妾室。

原来,在他眼中,与她之间,只是一段认真对待的风流韵事。

她怎么肯做他的妾室,当即怒了,说我不指望你别的,只求你管好自己这张嘴,不要对任何人提及,否则,我会拼上一死,求我舅舅惩处你这浪荡子。

丁杨如释重负,发誓保证,绝不会与任何人提及与她的事。

后来,斟酌再三,她把这些事告知双亲。双亲责骂惩戒之后,选择帮她度过这道坎儿。

蒋徽出自蒋家长房。

谭家与蒋家长房素有生意来往,握着蒋家长房盈亏的命脉,让对方倾家荡产、流离街头并非难事。

最重要的是,在当时,两家私下联手放印子钱——这是官员染指便是罪的行当,只要把事情捅到官府,双方都会受到重罚——假如蒋家长房为这种事吃官司,武安侯府定会与蒋家撇清关系,退掉亲事。

谭家要挟蒋家,是举手之劳。

蒋家的门风就是爱财,在那种关头,不低头才是见了鬼。挣扎几日之后,应下谭家的条件:让蒋徽如愿,退掉武安侯府的亲事。

谭家并未当即兑现诺言,又追加一个条件:把蒋徽逐出家门。若做到,蒋家可得现银五万两。

那期间,谭家一直等着蒋徽登门,主动交出那两封信,免却流离之苦。

最终等到的,却是蒋家把蒋徽从族谱上除名的结果。

他们想,这样也好:离开家族的蒋徽,不过是在脚下垂死挣扎的蝼蚁。

蒋徽离京之后,谭家派护卫追踪,找到人便灭口。

却没想到,护卫好几次出手,都是徒劳无功,蒋徽的一封亲笔信件却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回事处。

蒋徽在信中说,你们想除掉我,并非易事,如愿之前,不妨先帮我做三件事:在生意上做手脚,让蒋家长房逐步亏掉家底;善待郭妈妈;不论怎样的门第求娶谭庭芝,都不准答应。不照办也好,你们只管等着丁杨给谭庭芝一个交代,让她进门做妾。

在护卫得手之前,他们别无选择,只得照做。这两年多,给郭妈妈找了一个等同于白拿丰厚月例的闲差,又几次让蒋家长房在生意上亏了大笔银钱。而谭庭芝,一直没有定亲。

到如今,蒋家长房到了举债的地步,勉力维持着还算光鲜的空壳子。

谭家一直没放弃追踪蒋徽,可是,终于等到她用真名实姓在沧州落脚的时候,也是她与董飞卿拜堂成亲之际。他们当即收回人手:再出色的护卫,到了董飞卿跟前,都是送死。

谭庭芝一直以为,蒋徽手里的凭据,只是出自她手的两封信——那分量已经很重,哪成想,还有致命的后招。

“从何处得来的?啊?”谭庭芝语声颤抖,眼中浮现泪光,“这封信,到底是谁交给你的?”

蒋徽悠然一笑,“这就太狼狈了。我情愿你是先前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你对我,自以为知根知底,其实所知甚少。

“谭庭芝,你真的认识我么?”

明明还是那清越的声音、和缓的语气,言语间却多了一股气势,给人莫大的压迫感。

是了,她真的认识蒋徽么?谭庭芝惊惶不定地审视着对方,仍旧是绝美的熟悉的容颜,在这一刻,却分外陌生。

蒋徽道:“你手里的淫词艳曲,不出半个时辰,便会送到你双亲手中。当初要将我灭口的事,我等着他们过来,给个说法。

“那般下贱,你是怎么做到的?嗯?

“宣扬出去之后,你要如何证明,你仍是完璧之身?”

谭庭芝面无人色,身形摇摇欲坠。

“你说,要帮我回蒋家。可我为何要回去?”蒋徽无辜地笑了笑,“我说,今日之前,与你的恩怨,我就没提起来过。今日,是时候了。的确,我已落魄,但收拾你谭庭芝,不在话下。”

“放过我……”谭庭芝语声沙哑地哀求,“蒋徽,你高抬贵手,放过我……”

“求人总要做出个样子来。”蒋徽用下巴点一点门前街道,“去那儿跪着、等着。我该去做饭了,这会儿没工夫搭理你。”

谭庭芝明白,自己别无选择,只能照办,步下台阶,后退几步,屈膝跪下。

蒋徽端详片刻,转身向里。绕过影壁,她脚步顿住:董飞卿负手而立,不知何时来的。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听墙角呢?”她气闷地指责。

董飞卿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

他此刻的眼神,她看不懂。她抿了抿唇,轻声问:“你——听到了多少?”

“该听到的,都听到了。”他走到她面前。

“也好。那些事,我不用解释了。”她抬头看着他,“我,故意的。”

“很好,这才是你。”他说。

这才是他认识的蒋徽:孤傲、决绝、狠。

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至高降临她的4.3亿年我收了幼年大佬们做徒弟命之奇书替身的我跟正主在一起了重生之为妇不仁重生后成了大佬心尖宠农家娘子美又娇嫡女娇妃重生后我回苗疆继承家业
相关阅读
昏黄论圣父的垮掉[快穿]重生军嫂是棵树绝地科学家[综英美]闭嘴,你这假粉镇河穿越之争做宠妃恶魔今天翘班[综英美]小夜曲帅爆全红楼的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