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故人来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故人来(1)

玉牌的一面, 用半浮雕手法刻了一只猫的侧影:肥肥的, 面无表情的样子, 懒懒地侧卧着,一只前爪抬起来, 是推拒的姿势, 那只小爪子是摊开来的样子。

刻画的惟妙惟肖的,足见他用了足够的心思。

但是……这算是什么意思?

她不懂, 云里雾里的。算她见识少吧,实在没见过这种图案的玉牌,尤其没见过这种意态的猫儿。猫在她面前, 都是乖乖的, 或是淘气的、灵动的样子。她仍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寓意是——”

董飞卿揉了揉她的头发,“又没法子把你这小模样儿刻画出来, 就刻了跟你相像的。”

“……”蒋徽语凝。他总说她像猫,到这会儿才确信, 那是真心话。明明是个大活人,在他心里却似猫一般……这种事,要是平日听了, 定会觉着有趣, 真落到自己头上,就有一点点别扭了。

他在她身边躺下,“先前有心做个耄耋图,料想着你肯定说俗, 就没那么办。”

蒋徽端详着,看着那只舒展开的小爪子,莫名想到了自己以往推他的时候的手势。她挠了挠额角,有点儿尴尬。

“怎么这么难伺候?”董飞卿捏了捏她挺秀的鼻梁,“背面还有呢,不看看?”

蒋徽这才把玉牌调转一下,看到背面是西府海棠的图案——海棠又名解语花,左上方刻着“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八个字。

她心绪立时变得甜甜的,暖暖的,唇角缓缓上扬。

“喜欢么?”他这才问道。看她绽出了由衷的笑靥,暗暗松了一口气。刻猫这一节,他知道会让她一头雾水,但是,送礼物的同时,把彼此都喜欢的融合起来,不也挺好的?——他是这么想的。

“嗯。喜欢。”蒋徽笑着点头,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笑意更浓,“两面的图案,真是风马牛不相及——很好,只有你做得出。”

董飞卿轻轻地笑起来,拿过玉牌,帮她戴上,“让郭妈妈打的络子。”

“看出来了。”蒋徽问他,“你有没有很想要的东西?我看能不能做出来送给你。”

“我很想要的?”董飞卿俯首吻上她的唇,“就在眼前。”

蒋徽搂住他,“真心话?”

“这还有假?”他加深亲吻,语声有些含糊了,“每日多笑几次,我这日子就什么都不愁了。”

蒋徽故意挠了他一下,“你打心底觉着我像猫,以后我可就由着性子跟你犯浑了。”

“行啊。”他笑,“好像我指望过你能多乖似的。”

“……”身体的悸动、他语声中透出的温柔宠溺,都让她失去言语的能力,阖了眼睑,享受着这样甜蜜之至、亲昵之至的时刻。

翌日一早,董飞卿与蒋徽如常策马来到书院。

蒋徽径自去了藏书阁。

先前宅邸的外书房,是董飞卿、管三这两位堂长平时打理诸事的地方,两人大多时候一个在东间,一个在西间,有事的时候,便到厅堂商议。

董飞卿落座后,小厮上茶时说起一事:今日不少学生赶早来了,昨日两个话题的发起者,因着做出回应的持反面态度的是大多数,结果已然分明,人们将之放下同时,有人发起了新的话题:不知是谁,把一篇关乎唐修衡的文章送到了兔园门房。

他微微扬眉,示意小厮细说。关乎哥哥的事,哪怕再微小,他也会分外关注。

小厮如实复述了文章的梗概:讲述了唐修衡征战沙场时的赫赫战功和一些有趣的轶事,末了说自己这辈子的心愿,便是能与唐意航这样的奇才同朝为臣。

末了,小厮笑道:“早来的学生们看了之后,有的说是真知灼见,有的则说是阿谀奉承,到午间,估摸着就又热闹起来了。”

董飞卿莞尔而笑。发起话题的没胡说八道就行,不然的话,他第一个就忍不了,定要把无事生非的人揪出来。

小厮行礼退下没多久,便又折回来禀道:“顾公子求见。”

顾公子?董飞卿记得,收进来的学生姓顾的,只有英国公的小儿子顾沅淳。“让他来。”他吩咐道。

说起来,英国公顾景年和长兴侯世子朱鸿年轻时交情匪浅,是人不是人的事儿,都会结伴去做,犯错的时候,也一向是一起挨打挨罚——朱玉和顾沅淳的父亲,都有过做二世祖的年月。后来改邪归正,全赖锦衣卫有意无意间地点拨、提携,两个人这才走上了正道,连带的,子嗣也算是成器:朱玉就不用说了,品行不好的话,蒋徽也不会搭理,至于顾沅淳,书院录取他,是因资质尚可,涉猎颇广。

片刻后,顾沅淳慢吞吞地走进来,行礼后道:“董先生,昨日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

董飞卿问:“何事?”

“……”顾沅淳沉吟片刻,鼓起勇气,道,“昨日诟病您与尊夫人的话题,是我挑起的。”

董飞卿语气散漫:“是么?”

顾沅淳道:“我是想,既然兔园的规定是那样的,我就试试是否属实——叶先生没的诟病,您与尊夫人……能借题发挥的事儿还是不少的。

“我真的就是想看看,在晋江书院是否真的能够畅所欲言,所以……就挑了两个分量最重的人下手了。

“书院要是连这个都能不闻不问、不予追究,允诺的便是真的。

“我试过了,心里也有数了,却觉得实在对不住您与尊夫人……我是来给您赔罪的。”语毕,深施一礼。

董飞卿笑开来,“没谁当回事儿。去准备上课吧。”

顾沅淳再次行礼,没再多说什么,仪态恭敬地退出去。

叶先生派人唤蒋徽到面前,“跟你说说话。”

蒋徽笑着说好,行礼后落座。

叶先生唤人奉上红枣糕、桂花糕和清茶。

蒋徽品尝之后,点头赞许:“好吃,手艺着实不错。是厨房的人做的么?”在书院居住的人,也可以开小厨房,但如今开课没多久,应该没人顾得上。

“是啊。”叶先生笑道,“飞卿那个馋猫,怎么会在饭菜茶点上委屈自己。是好事,大家都能跟着享口福。”

蒋徽莞尔。

闲谈一阵,叶先生说起唐修衡、薇珑成婚之事,“到那天,我要去唐府喝喜酒。你和飞卿呢?”

蒋徽答道:“我们去送送薇珑,提前到唐府道贺,当天就不去赴宴了。”这事情,早就和董飞卿商量过了。

叶先生看着她,“不去的话,妥当么?”

蒋徽笑道:“早就不是锦绣堆里的人了,手边的事也没做出名堂,真去的话,才不妥当。尤其我,又不是人缘儿多好,万一遇到存心奚落、刁难的人,与人起了口角便不好了。”停一停,又补充道,“正因为是大喜的日子,不请自去唐府的人便不能拒之门外,我们去的话,一个不留神,就会成为别人挑衅唐府的由头。”

叶先生一笑,“我担心你们会觉得遗憾。”

“不会。”蒋徽淡然一笑,“修衡哥也不是在意这些的性子。”薇珑要风风光光地嫁给他是一回事,手足是否都要在当日前去道贺是另一回事。

叶先生转而说起学院的事,“过一两个月,你和飞卿就给有心求教的学生上课吧?眼下你们的差事,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也只有您这么捧着我。”蒋徽笑道,“我听您的安排。”

闲话一阵子,蒋徽回到藏书阁,取出昨日学生们留下的话本子、画作,备好纸笔,看过之后,遵照观感做出批示,但言辞很是委婉,在鼓励、肯定的基础上,诚心诚意地点出不足之处。

她是看得出,这些人都是实心实意地要弄清楚日后需得加倍用功的地方,至于自觉画作、文章做得好的人,也没闲情要她点评。读书人么,心性谦逊的,清高傲气的,都很常见。

午后,一名女学生随着叶先生的书童来到藏书阁。

听完书童通禀,蒋徽得知这女孩名叫林芳好,是吏部郎中之女,书画、文章方面,叶先生觉得很有些灵气。

蒋徽遣了书童,看着林芳好的面容,“来见我,是——”

林芳好态度恭敬,行礼后把自己写过的诗词、话本子送到蒋徽手边,“想请先生指点一二。”

蒋徽抬手示意她在桌案对面的椅子落座。别说林芳好已经是及笄的打扮,便是几岁的孩童,她也会以礼相待。

林芳好道谢之后,规规矩矩地落座。

蒋徽以前没见过林芳好,但是,曾在薇珑的小册子里面看到过这个名字及一些事。林芳好目前写好的话本子,以平头百姓的家长里短的题材为主,但是这人很有些意思:写出来的内容,都会及时拿给不少人看,但在将近故事尾声的时候总是拖拖拉拉,不知道要多久才能为一个故事画上句点,而在一些人翘首等待期间,她已开始写别的故事。

这一点,与蒋徽不同。一般情形而言,她但凡写什么东西,就一定会尽快写完,不然也不会动笔。

闲谈几句,蒋徽得知林芳好今年十六岁,是自己竭力坚持之下,才来到晋江书院读书的,末了道:“一向很喜欢先生的诗词、文章,这才起了无论如何都要长期请教的心思。”

“言重了。”蒋徽一笑,把她带来的诗词、话本子推回到她手边,“说起来算是同道中人,那么,以后得空便不妨一起探讨。诗词我是不会写了,话本子倒是会继续写。而且,寻常没有拜读同道中人手笔的习惯。”

这是真心话。算得同好的人,不同于刚开始涉及没摸清门道的,出手的东西,她都不会看,是担心自己有意无意间受影响,一个不留神就会与别人有了相似之处——那是最要不得的。

林芳好会心一笑,“这意思,我明白。”

首次相见,两女子言谈很是融洽。

到晚间,蒋徽左思右想,决定送给薇珑一幅收藏的绣品之余,再给她做两套衣服——新娘子成婚之初,每日都要穿大红的衫裙。

她翻了翻黄历,见这两日都是适合裁衣动针线的,放下心来——平时绝不会讲究这些,但在如今可不一样,凡事都愿意照着俗例行事。

用心描画出她意象中很别致的两个样式,唤上郭妈妈去挑选出上乘的衣料,两个人一起撒粉、裁衣,随后,她亲手缝制。到了第二天,担心时间来不及,索性把针线活带去了书院,学生们上课的时候,她便埋头缝制衣衫。

董飞卿见她这般忙碌,问明原委之后,附和着她的用意,去多宝阁精挑细选出一套祖母绿宝石头面——他不懂衣物的样式,但是很清楚女子衣饰的搭配,通身都是一个颜色,尤其全是红色的话,让人看着焦得慌。

到了二十五,临近傍晚,两个人一起去了黎王府去送薇珑。

平南王黎兆先见到董飞卿,伸出手,重重的一掌落在他肩头,“你这小子,原来还认得我们家的门。”

董飞卿笑起来,故意道:“来的时候,着实找了很久。”

黎兆先瞪了他一眼。

黎王妃则睨着蒋徽,“你这丫头,要不是这样的日子,仍是不肯来吧?”

蒋徽只是笑。

随后,董飞卿在外院与黎兆先、黎王妃叙旧,她则去内院见薇珑。

薇珑一身家常的穿戴,双眼却是熠熠生辉,看过夫妻二人的贺礼之后,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那两套衣服上,“这两个样式真好看。是你自己的心思吧?”

蒋徽笑着说是,“之前生怕你不喜欢呢。”

“怎么会。”薇珑手势轻柔地抚过衣料,“特别好,我特别喜欢。”大眼睛目光微闪,道,“姐,以后你要是得空了,我们一起开个绣铺吧?——就是连同衣服样式由人添置的,谁看中了,便让绣娘做出来。”

蒋徽则理智地道:“过一半年再说吧。眼下你我都不得空,等到清闲下来,再好生商量这事儿。”

“也是。”薇珑点头,“我嫁过去之后,要孝敬公公婆婆,还有两个先我一步进门的妯娌,事情委实不少。”

唐修衡比起旁人,成婚的年岁已经晚了很多,临江侯唐栩和唐夫人尊重他的意愿,便先给次子、三子张落成了婚事,唐家二奶奶、三奶奶早已进门。她作为晚一步嫁过去的长媳,总要先好生打理好夫家一切,才有着手别的事情的闲情。

“在我眼里还是小孩儿呢,明日就要嫁人了。”蒋徽有些感慨,亦是打心底欢喜。

薇珑就笑,“我尽量把日子过好,有不懂之处,就去问你。”

说了一阵子话,蒋徽到外院找到董飞卿,道辞之后,去了唐府。

他们送给哥哥的礼物,都是各自珍藏数年的前朝名家画作。

这一日的唐府,已经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董飞卿、蒋徽见到了阔别已久的临江侯唐栩和唐夫人,与在黎王府一样,满心欢喜,与两位长辈说笑了好一阵子。

随后,之前应承别的宾客的唐修衡转来相见,笑容愉悦。

元宵高高兴兴地跟在他身侧,脖子上系着大红色的缀着小颗金元宝的络子。看到蒋徽,径自跑到她跟前,表情喜滋滋地摇着尾巴、哈着气。

蒋徽俯身,双手捧住它毛茸茸的头,揉了揉,又搂了搂它。

唐栩、唐夫人看到这一幕,俱是会心而笑,后者道:“我就说,解语一定跟元宵投缘。”

唐修衡接道:“就要投缘得不成样子了,这丫头现在总琢磨着让我把元宵让给她。”

在场几个人都笑起来。

唐栩、唐夫人让小一辈人安心说话,相形去了别处应承提前一日来道贺的亲朋。

没多时,程恺之来了。

晚间,几个人一同在唐府的静虚斋用饭,席间欢声笑语不断。

进到九月,董飞卿开始应一些学子的要求,每隔几日单独为他们上一堂课。

西院的女学生这边,要求蒋徽讲课的也不少,但她拖延到了十月份:眼下忙于着手话本子的事儿,写完之后,开始逐字逐句地修改。

这事情,在休沐时见到叔父的时候,她专门问过是否妥当,叔父就笑,说是好事,皇帝就曾叹息过,关乎帝王将相功绩的诗词话本子等等总是极少,仿佛位于荣华之巅的人就不能说似的——态度很明显,愿意文人在除了针对性的挑刺谩骂之余,用冷静理智的态度写出一些像样的东西。

由此,蒋徽完全放下心来。

这期间,林芳好每日午间饭后来找蒋徽说话,因着逐渐熟稔的缘故,她说话慢慢地随意起来。

一次的言辞,把蒋徽都吓了一跳。

林芳好说:“先前那个《风华令》的话本子,我看了好几遍,很喜欢。是因此,比照着《风华令》的格局,有了一个新的话本子的格局……“

蒋徽连忙摆手,认真地表明态度:“别人要写什么,我并不关心,不想知道,这些就不用跟我说了。而且,我不喜欢别人写的故事与我写的相仿。”

林芳好当即说好,继而坦诚地道:“其实,《风华令》的话本子我看过,戏也看过好几次,有些时候,都觉得该到尾声了,却还没有落幕。”

蒋徽就笑,“我觉得两个主角儿的心愿还没实现,这故事自然就不能落幕。”

“是这样啊。”林芳好释然一笑,继而请教润色人物、情节的窍门。

蒋徽并不隐瞒,把自己长期以来的经验如实相告。

这个月的兔园,一直没有清净的时候,话题层出不穷,有时候一日就出好几个,因着学生们已确定书院不会出面干涉,便更加放心大胆地参与其中,态度更为积极,很多人把这事儿当成了一个不可或缺的乐趣。

九月末的一日,董飞卿正在书房忙碌的时候,有小厮进门禀道:“有一位钱太太,带着两个孩子求见您。”

钱太太?董飞卿扬了扬眉,望向小厮。

小厮又道:“母子三个是远道而来,小的问了两句,说是来自陕西,钱太太的夫君是一个县城的父母官。来见您的目的,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董飞卿明白过来,来见他的,是生母和她现今的一双儿女。他牵了牵唇,吩咐道:“把我在居士巷的地址告知他们,让他们酉时前去相见。”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至高降临她的4.3亿年我收了幼年大佬们做徒弟命之奇书替身的我跟正主在一起了重生之为妇不仁重生后成了大佬心尖宠农家娘子美又娇嫡女娇妃重生后我回苗疆继承家业
相关阅读
昏黄论圣父的垮掉[快穿]重生军嫂是棵树绝地科学家[综英美]闭嘴,你这假粉镇河穿越之争做宠妃恶魔今天翘班[综英美]小夜曲帅爆全红楼的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