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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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3 手足

在外征战几年, 建奇功回京之后, 唐修衡官居京卫指挥使, 掌拱卫京师、守护宫禁职权。

到前年,临江侯唐栩辞去五军大都督官职:长子太出色, 他乐得早些赋闲。

皇帝与程询商议之后, 前脚准了唐栩的辞呈,后脚就让唐修衡补了唐栩的缺。皇帝从来如此, 赏识谁从不藏着掖着,到今年开春儿,又张罗着下旨给唐修衡和薇珑赐婚。

此刻, 唐修衡站在天井, 打量着屋宇。背在身后的手里,一把折扇慢悠悠地旋转着。

那年建这所宅子之初,他便知情, 打心底赞成。薇珑什么都好,就是大事小情爱较真儿, 容不得瑕疵,他就想,让粗枝大叶的飞卿磨她一阵, 兴许就把她的性子改了。

然而事实证明, 飞卿这小子注定没有让他顺心的时候:那一阵,薇珑每一日都是神气活现,说真是没想到,跟飞卿哥哥一起盖房子, 是这样惬意的事。

苗头不对。他抽空过来看了两回,鼻子都快气歪了:在这种事情上,飞卿竟有着惊人的缜密、细致,对工匠的严苛程度,与薇珑不相伯仲。

他当时开玩笑,说你们悠着点儿,别闹出人命,工匠要是气性大一些,早晚让你们俩活活气死。此外,他真担心宅子建成之后,飞卿和薇珑落下待人待己过于苛刻的毛病。

可是,这种事也真是花费多少心血就得到多少回报:这所不大的宅子,今日他又从里到外细看过几次,都找不出一丝不足。

听到两道脚步声趋近,他转身望去。

是飞卿和解语,他的两个异姓手足。

他唇角徐徐上扬。

“哥。”董飞卿、蒋徽异口同声,唇畔同时现出喜悦的笑容。

“再不回来,我就要出去满世界找你们了。”唐修衡往前迎了几步,笑着凝了蒋徽一眼,“往后该叫弟妹了吧?”

蒋徽笑道:“那可不行。叫他妹夫也行啊。”不同于见到长辈,她此刻心头只有欢喜,格外放松。

“想得美。”董飞卿睨了她一眼。

唐修衡笑得现出整洁的白牙。

董飞卿四下寻找着,“薇珑呢?”

唐修衡用下巴点了点通往后方的月洞门,“你种的那些花草,她看不下去,带着两个丫鬟去收拾了。”

董飞卿又是笑又是好奇,“有法儿收拾?”

唐修衡就笑,“没法儿收拾,只能铲掉。”

蒋徽忍俊不禁,交代郭妈妈给兄弟两个上茶点,自己快步去往后面。

此刻的薇珑,看着被铲得只见泥土不见花草的花圃,吁出一口气,把手里的小铲子放到一旁,取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无意间一瞥,看到蒋徽的身影出现在视野,稍稍愣怔之后,绽放出惊喜的笑容,“姐姐!”

“事先不知道你和修衡哥会来,回来晚了。”蒋徽快步走向薇珑,又是抱歉又是好笑,“你是来串门的,怎么能做这种粗活?”

薇珑不答,双手握住蒋徽的手,轻轻地摇着,“你总算回来了。”

“嗯,回来了。”蒋徽笑看着面前容色倾城的女孩。

他们几个一直宠着、护着的小女孩,长大了,清雅绝俗,飘然如仙,美得不似红尘中人。

眉宇间没了稚气,气质清冷,但是,看着她的目光没变,澄澈、真挚。

薇珑眼中的蒋徽,眉宇间少了些冷漠,多了些柔和。相对来讲,她如今能与昔日的蒋徽齐名,但在心里,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解语姐姐才是最美的女孩子,论才情,她也望尘莫及。

她轻轻地抱了抱蒋徽,“不要走了。我不准你和飞卿哥哥再走了。”

蒋徽拍抚着薇珑的背,语气格外温柔:“我也不想走了。”

薇珑这才顾得上蒋徽先前的话,转头看看花圃,变得气呼呼的,“真不知道飞卿哥怎么想的,好好儿的小花圃,让他弄得丑死了。你也是的,不是回来一段日子了么?竟也看得下去?你们两个,我可真是服气了。”

蒋徽莞尔,“我看着是不顺眼,但是,不知道从哪儿下手收拾。”

“只能重头布置。”薇珑又笑了,“意航哥——哦不是,唐意航派人回唐府了,稍后把花园里开得最好的月季移植过来。月季四季常开,也容易打理。你看成么?不成的话,我们再商量。”

蒋徽听了这一番话,先是因为薇珑纠正称谓心中失笑,随即便是满心的赞同,“这种事,自然要听你的。”

“晚间我可要留下来蹭饭。”薇珑笑容中的喜悦更浓,“唐意航说,没能喝到你们的喜酒,今儿要让你们补上,我也要沾点儿喜气。”

蒋徽笑道:“求之不得。”

“答应就好。快带我去见飞卿哥。”

两个人携手回到前面。

董飞卿和唐修衡已经在东次间临窗的大炕上落座,闲闲说话。

两男子都是一袭玄色粗布深衣,气质、举止间有些相似之处——没法子,都是程询尽心教导出来的人,情分又胜过亲兄弟,少许相仿之处,不可避免。

薇珑见到董飞卿,匆匆打量之后,活泼泼地道:“我是不是该改口叫姐夫啦?”

董飞卿哈哈地笑起来,“不准。”

“那就跟你们各论各的。”这件事情上,薇珑和蒋徽无意间达成默契。

落座之后,蒋徽问唐修衡,“怎么提早回京了?”

唐修衡也不隐瞒:“巡视到半路,跟一个地方总兵起了分歧,僵持不下。横竖我是出了名的慢性子,索性跟那总兵耗上了。

“皇上近期记挂着西北固防,让我先把那人的事儿放下,从速巡视完就回京,拿出个缜密的章程。

“我没法子,只好继续巡视,可皇上仍是嫌我走得慢,前几日,索性命人加急赶去传旨,让我快点儿滚回来。“

他说完,董飞卿和蒋徽、薇珑都笑出声来。

唐修衡有点儿无奈地道:“西北固防,我在折子里说的够清楚了,可皇上还是不放心,担心我敷衍了事。其实真没必要。有师父压着我,我怎么敢敷衍?”

早在四岁左右,他就正式拜当今首辅程询为师。师徒两个与董飞卿、蒋徽等人结缘,是相互影响的关系。

薇珑说道:“你那是跟人僵持么?——我怎么听爹爹说,你把那总兵整治得都想悬梁自尽了?”

唐修衡有点儿无奈地说:“他要是不跟我大张旗鼓地唱自尽的戏,我至于耽搁行程跟他磨烦?死也行,关键是他只嚷嚷不上吊。”

董飞卿、蒋徽莞尔而笑。

薇珑对蒋徽道:“他回来的路上,还惦记着那件事儿,继续找辙。到末了,把那人押解进京了。”

“这才是修衡哥办的事儿啊。”蒋徽由衷笑道,“他要是手软,我反倒会奇怪。”唐意航看不顺眼的人,一定是官场上留不得的人,但凡有可取之处的,他也不会闲得跟人置气。

薇珑笑意更浓,以眼神表示赞同。

唐修衡和董飞卿征战沙场的年月,人们都说,两个少年郎的杀气、戾气太重了。要他们对触犯律法的人宽仁,不亚于日头从西边儿升起。

说笑间,四个人全无分别已久的感伤或感慨,因为,那是最没必要的情愫。

他们是手足,不论分别多久,情义都如当初,会随着光阴流转变得更为深厚。对方在不在近前,都一样。

晚间,唐修衡、薇珑留下来用饭,郭妈妈帮着厨娘酌情加了几道菜。

就是稍稍丰盛些的家常便饭,享用的四个人俱是安之若素。

再好的、再坏的日子,除了薇珑,三个人都曾经历。至于薇珑,想要的正是哥哥、姐姐这样待她,她来这里,乐得享有的是在家一般的随意和惬意。

席间,酒自然是少不了的,兄弟两个一起去酒窖选了一坛陈年烈酒。

蒋徽与薇珑也不阻拦。不要说他们酒量极佳,便是酒量寻常,在这样的日子,也该纵情畅饮。

她们吃好之后,让两个男子继续谈笑饮酒,薇珑携了蒋徽的手,走到室外。

她记挂着后面的小花圃,绕到后面,见唐家护卫已经帮友安打理停当,颜色各异的月季错落有致地开放在花圃中。

“很好看。”蒋徽道,“我会让人好生打理的。”

薇珑心安地笑了笑,说起别的事:“前几日我和娘亲、程家婶婶去踏青了,回家之后才听说与你们相关的是非。我之前是因为两位公主每日到王府说话,不然早就过来了。婶婶则是被家里家外的事情绊住了——好些天没在家,搁置的事情不少,都得从速料理。”

蒋徽问:“婶婶一向可好?”

“很好。”薇珑道,“让我转告你,三日后,老老实实在家等着,她要来看看你们。”

蒋徽欣然点头。

薇珑大眼睛忽闪一下,道:“你们要叶先生出面开建书院的事儿,我多打听了几句。地方可有着落了?若是需要修缮,可一定要找我。”

蒋徽会心一笑,“你得空么?两位公主的府邸,建的怎样了?”

薇珑笑着摆一摆白嫩嫩的小手,“不用记挂那些。差不多落成了,随后事宜,唐意航不准我再管,说我有那个闲工夫,不如学做针线。”

蒋徽想一想,“倒也对。”

“其实我早就学会了。”薇珑笑说,“不会做饭、棋艺不佳、会制琴却不通音律,要是再连件衣服都不会做,真是没法儿要了——我娘总这么数落我。”

“王妃只是打趣你罢了。”笑意流转到蒋徽眼角眉梢,这才答复薇珑先前的话,“地方正在挑选着,等定下来,你要真得空的话,修缮方面的事情,少不得让你参详。”

“我今年都没什么事,”薇珑认真地说道,“婚期定在秋日,不值当的事情,我自是不会应承。你跟飞卿哥哥的事情却不同,不让我出一份力,我可会特别特别伤心的。”

“谁能舍得让你不好过啊。”蒋徽忍不住点了点薇珑白里透红的小脸儿。面对着这个女孩子,她会不自觉地变得特别柔软。

“那这事儿就说定了啊。”薇珑笑靥如花,“我就你这么一个姐姐,有事没事的,都想赖在你跟前儿。”

真的,她有交心的闺中密友,可打小视为姐姐的,只蒋徽一个。

那边的两个男人,亦是谈兴正浓。

很多年里,唐修衡都把董飞卿视为自己责无旁贷要管着照顾着的兄弟,直到共赴沙场,在最残酷亦是最荣耀的岁月间并肩前行。

那几年里,发了狠地你给我一拳、我踹你一脚的情形很多,起因都是对方拼上安危为袍泽、自己免除顷刻间的凶险。

是不需要感激的情分,所以只气对方不惜命。

董飞卿做出此生最重大的决定之后,唐修衡去董府见他,问:“想清楚了?”

当时飞卿的样子,他始终都记得:目光阴鸷,意态潇然。

董飞卿说:“想清楚了。”

唐修衡就说:“如果我设法留你在京城——”

董飞卿微笑,“我无话可说。但是,我不会因此感激。”

“料到你会这么说了。”唐修衡怅然一笑,“那好,我不问、不管。要你告诉我的,只一件事:这一别,要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见?总不能说,兄弟要走了,我连归期都不知晓。”

“不会很久。”董飞卿笑容舒朗,“我又没做亏心事,看开一些事,放下一些人,就会回来。”

唐修衡心安不少,说好,我等着。而在心里,他对董飞卿生出了男人之间才会有的尊重与钦佩。

放下一切,谈何容易,需要的勇气、担当,需要面对的落差,非寻常人可承受。

而今已是重聚之日,兄弟两个却是淡然处之。

归根结底,他们是最没可能走远、疏远的人。

叙谈期间,两个人都没提及彼此的姻缘。

没必要,不论对方选择谁,在他们,都是理所应当,无条件地认同。那两个女子是蒋徽、薇珑,更好,是锦上添花。

唐修衡感兴趣的是江南的风土人情、镖局相关诸事,董飞卿知无不言。

“无挂无碍、四处游走的日子,我不知何时才能过上。”唐修衡由衷地羡慕,“就像恺之和苏家二老太爷,我跟师父总给一老一小使绊子,其实就是嫉妒:他们说走就走,撒着欢儿地四处跑,我们凭什么就总要留在京城?只要出门,定是为了公务。”

董飞卿朗声笑起来,“那可没法子,你们就是这个命。”

唐修衡牵了牵唇,“我再熬几年,等世道真安稳太平了,说什么也要请一年半载的假,天南海北地转一圈儿。师父也是这意思,大概是不能成——老太爷总觉得他太招人恨,遍地是仇家,绝不会准他离家太久。”

董飞卿得出结论:“说来说去,叔父最可怜。”

唐修衡不无幸灾乐祸地道:“再就是皇上。”

“的确。”董飞卿笑意更盛,“叔父还曾外放过,皇上这么些年了,走出宫门的时候都少。”

“要不总盘算着南巡呢。”唐修衡笑道,“念叨好几回了,让师父一定给他管好六部,十年八年之内,给他攒下带着皇后和儿女南巡的开销。”

董飞卿接道:“叔父心里一定没好气:这种事儿,让我代劳不就得了?您老人家南巡的话,留在京城累死累活的一准儿是我,凭什么?”

唐修衡哈哈大笑,“我猜也是。”

两人同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看着天色不早,唐修衡唤小厮阿魏把薇珑唤到面前,对她说:“不早了,让阿魏带人送你回家。”

“……我想晚点儿走,你不是也还没走吗?”薇珑说着,小手寻到蒋徽的手握住,转头道,“姐,我跟爹娘说好了,要晚一些回家。”

唐修衡看着薇珑,目光半是无奈,半是纵容,又对要说话的蒋徽摆一摆手,“那行,我派人去王府说一声,你们再说说话。”

蒋徽和薇珑都笑了。

唐修衡看着蒋徽,笑道:“我要是不答应,你就得送她回家了吧?”对这对姐妹,他是很了解的。

蒋徽会心一笑,带薇珑到内室说话。

薇珑解释和唐修衡同来的原由:“碰巧了,都要今日来,爹爹娘亲又一向把他当自家人,就让他带上我。”说起来,她算是唐修衡看着、带着长大的,定亲之后,双亲并不顾忌那些繁文缛节,让他们该见面就见面,她若出门,他能护送是再好不过。

“猜得出。”蒋徽莞尔而笑,“听说你跟修衡哥定亲,我真是打心底高兴。”

“我也是啊,听说你跟飞卿哥哥成亲了,只片刻的惊讶,随后就觉得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薇珑笑容真诚,“放眼京城,配得上你的,也只有他了。”

蒋徽失笑。

这话题,薇珑点到为止,说起别的:“刚刚盘算了一下,六七天之后,我就没什么事了。到时候,书院开设在何处,也应该有眉目了,我得空就过来,给你们添乱。”

“这话说的。”蒋徽笑道,“到时候,给你做好吃的。”

薇珑笑逐颜开,“好啊。”

这晚,唐修衡、薇珑逗留到将近亥时才离开。

临走前,唐修衡道:“我之后三日都得空。明日再来,和你们一道去看看书院备用的那几个地方。”

“我明日得去西山,跟叶先生商量些事情。”董飞卿以眼神询问蒋徽,“你跟哥一道去吧?你们俩要是看着都合适的地方,这事儿就定下来了。”

蒋徽颔首说好。

薇珑则对董飞卿笑道:“明日我要陪祖母到寺里上香,小住几日。过几日再来烦你们。”

董飞卿笑道:“随时可以来,我只是怕你又看哪儿不顺眼。”

“你还好意思说?”薇珑不满地凝了他一眼,“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那么丑的花圃。”

两男子哈哈大笑。

唐修衡、薇珑离开,前者的小厮、后者的丫鬟才奉上二人带来的礼物。

唐修衡送给他们的是一副玉石棋具。

薇珑的礼物,则是一个宅院的模型:不同于她以往力求自然而然呈现的诗情画意,宅邸的气韵是清贵与大气并存,惯有的清雅优美,只在细节处呈现。有趣的是,在门楣上雕篆着楷体写就的四字:百年好合。

很明显,小丫头听闻他们成亲的喜讯之后,便着手这份礼物——朝夕之间,任谁都做不成。

董飞卿和蒋徽细细看了半晌,相视而笑。

歇下之后,他搂着她,安安静静的。

他总是会在看似最适合放任的时候克制:如在外期间,说起来是最应该借酒消愁的日子,他却几乎戒了酒;如尽兴地饮酒之后,反倒显得清心寡欲,甚至连话都不多说。

——品着这些,蒋徽缓缓闭上眼睛的时候,唇边含笑。

翌日上午,唐修衡带着两名随从,接上蒋徽,先后去了几个地方。

午间,两人到了城东一所废弃已久的偌大的府邸。

“这儿什么来头?”唐修衡慢悠悠往里走着,一面看蒋徽带来的堪舆图,一面问她。

“早些年一名官员的产业,不知何故,空置下来。”这些,蒋徽已事先问过董飞卿,“官员离京的时候,这类产业一概出手。彼时邱老板觉得价格实在是便宜,就买了下来。”商贾倒腾宅邸,有时候只是顺手为之。

唐修衡把堪舆图卷起来,交给身后的阿魏,“格局凑合。”

蒋徽嗯了一声。

这座宅院,进门往前走一段,道路岔开为东西两条,两人出于习惯,踏上东面那条路。因为常年没人尽心打理,原有的花草形态便不大好看。

蒋徽道:“要是薇珑看到,心里不知道多别扭。”

“这种事儿就不能带她来。”唐修衡微笑,“都不够跟她上火的。”

蒋徽一笑。

进到建在东面的正院,打量一番,两个人都觉得屋舍有古朴之风,又很结实。

东西两面墙前,架着梯子。

两个人默契地分别往两边而去,举步踏上木梯,再走到墙壁上。

在高处俯视,胜过耗费时间逐处游览。

阿魏站在院门口,笑嘻嘻地望着他们。

走到墙壁临近的屋檐近前,兄妹两个俱是抬手一撑,身形便灵巧地到了房上,双脚踩在瓦片上,悄无声息。

步上屋顶正脊,两个人举目四顾,都觉得尚可。

“就这儿吧?”蒋徽说道,“你觉得呢?”

唐修衡颔首,“我也是这意思。”走到她两步开外,他站定,笑微微地审视着她,“你在外边,做过算卦看风水的行当——到这会儿,倒也不神神叨叨的。”

蒋徽轻笑出声,“修缮的时候,再神叨叨的也不迟。这儿也真不是风水不好的地方。”

“这倒是。”唐修衡颔首一笑,一面继续俯视宅邸景致,一面缓声道,“你起初离京那几个月,我和师父一样,派人尾随你,生怕你出闪失。可你这小崽子太贼了,我和师父没法子,只能让人不远不近地跟着。”

蒋徽调侃道:“那时我就知道,万一横尸街头也没事——有人给我收尸。”

唐修衡斜睨她一眼,又气又笑,“这话是真难听,却是实情。谭家那一阵,没少请高手追杀你吧?”

“的确。”

唐修衡说道:“撒出去的人不能跟在你近前,就不能及时帮你除掉隐患,那边的人也看出了这一点,便总是绕着圈子行事,我那些亲信总是后知后觉。”

蒋徽歉然一笑。

唐修衡凝着她,“我那时挺生气的——生你的气。多年的兄妹,我管不了你,更护不了你周全,你宁可让自己生死未卜,也不要我相助。可是思来想去,想着你一定有你的打算,也就忍了。”

“对不住了。”蒋徽心里暖暖的,笑容很柔软,“哥,别生气,好吗?”

唐修衡瞪了她一眼,“一句话就想打发我?”

“那要怎样啊?”

“送我一幅骏马图吧。”蒋徽的字、画,比之女子,笔触多一份刚毅,比之男子,又多一份清逸,加之心性所至的那份从容洒脱,出手的画作都是难得的珍品。她笔下的猫狗骏马,最是出彩。

“这好说。”蒋徽欣然点头,“你不说,我也会送你几幅。”

唐修衡才不信,“哄谁呢?”

蒋徽耍赖地笑,“爱信不信。”

唐修衡很快释然一笑,说起别的:“据我所知,你到江南之后,谭家的人便后继无力,说白了,那些人是欺上瞒下——怎么都得不了手,索性拿着银子用言辞敷衍谭家。可是,你情形仍是不大好,勉强能与暗算你的人势均力敌——是谁?”

蒋徽惊讶地看着他,“一直不都是谭家的人暗算、追杀我么?”

“……”唐修衡摸了摸鼻尖,“闹半天,你自己都不知道,除了谭家,另有别的仇家?”

“……”她的确是不知道,“有什么法子?我打小就是这样,忒没心没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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