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枣愣了许久, 才吐出一个‘啊?’
霍锦点了点头, 小脸上掩不住的好奇:“你认识李三表哥?”
阿枣这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这个回头再说,你先说说他托你给我带什么话了?”
霍锦记性很好,皱着小脸努力思索:“他说...对不起, 险些害了你和孩子。”
阿枣:“???”她那时候还没孩子吧,李兰籍对不起什么鬼?!
霍锦没注意到阿枣满脸问号, 到底有一阵日子了, 他记得也不是那么分明,他苦思冥想着当时的情景...
李兰籍一个手下都没带,单枪匹马闯到二殿下身边, 虽然杀了老二之后成功跑了出来,但身上也带了好些伤。
他身形消瘦, 衣裳染血, 秀美不似真人的面容满是疲惫, 他随手敲晕了霍锦的养父母和家里的几个下人,霍锦觉察不好, 取来匕首警惕地看着他。
李兰籍徐徐坐下, 声音沙哑:“放心,我不会害你的,只是有几句话要你帮我带给你的沈家姐姐。”
他微微一笑:“我和你沈家姐姐是旧识。”他说到旧识的时候停顿了下, 似乎在回味着什么。
霍锦知道这个皇兄不是好惹的,他既厉害也危险,他抿着小嘴看他,眼底满是警惕:“什么话?”
李兰籍闭了闭眼, 他宁可她死,也不愿意眼睁睁地看在她在别人身边,偏偏那晚上看着她被烟火呛得呕吐咳嗽不止,他心里才沉了下去,好像她要是没了,他心里有什么东西也会随之逝去。
——这是霍锦第一次在自己这个李三表哥脸上见到这样复杂犹疑的表情,似伤感,又似欣慰,似心有不甘,又似心甘情愿。
.......
阿枣见霍锦皱着眉头苦想,伸手轻轻推了他一把:“想不出来就下回再说。”
霍锦摇了摇头:“我想起来了。”他一字一字地道:“他还说,若有来世,他要跟恋慕之人年少相遇。”
阿枣听完也是良久无言,她倒不是心里有什么波澜,而是没想到李兰籍居然能说出这些话来,在她印象里,李兰籍何等偏激极端。
她半晌才道:“然后他就走了?”
霍锦点了点头:“是啊。”阿枣好奇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同意帮他带话,他胁迫你了?”
霍锦想了想:“不是啊,我问他为什么要让我给你带这些话,他说他喜怒哀乐皆是你,这些话不说,怕你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我虽听不大懂,但觉着他很诚恳,带个话又没什么坏处,所以就答应了。”
他恍然间想起来什么似的,从脖子上摘下一个红绳绑着的木雕:“这也是他让我给你的。”
进宫的时候自然要搜身,侍卫估计是看他小孩子家家就没细查,这才让他把东西带了进来。木雕只有一寸来长,两根拇指粗细,把阿枣雕刻的栩栩如生,她接过来瞧了眼,见木雕上的人眉眼含笑,双唇微张,似乎在跟人笑谈着,哪怕是不懂木雕的人也能从其上看出女子的喜悦温柔。
阿枣看了几眼,把东西重新塞到霍锦衣服里:“你自己留着玩吧。”
她对李兰籍毫无心思,再说她所爱之人是薛见,留着木雕不是给薛见添堵吗?
霍锦似乎并不意外,把东西重新塞好,嘀咕了一句:“阿姐居然真的不收,李三表兄猜对了啊。”
阿枣弹了个脑崩:“这些话你自己知道就行,不准出去乱说。”
霍锦见她神色郑重,也板着小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阿枣又道:“李三表兄这个称呼你以后也不要叫了,非得称呼就叫他李三殿下,知道我的意思吗?”
霍锦想了想,才点了点头:“爹娘会不高兴。”
这里的爹娘指的是养父母,阿枣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孺子可教。”
李氏又换衣服又洗漱的,用了许久的时间,等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说完,李氏拉着阿枣叮嘱孕期要注意的事,操心的恨不得搬进宫来和她住一起。
阿枣笑着宽她的心,又转了话头:“您别光说我了,您忙活下哥哥的终身大事啊,他和方姐姐都认识快两年了吧,怎么还没成事?”
李氏叹了声:“我看不容易,方姑娘我瞧着很是喜欢,但她心有鸿鹄志,又想继承家里爵位,要是她真的继承了爵位,怎么可能给咱们家当媳妇?两人正在为这个闹别扭呢。”
阿枣觉着这还真是个死结,难道要方如是为了嫁人放弃理想?她心里摇了摇头,把李氏哄高兴了,这才送她出宫。
李氏前脚走,薛见后脚就回来了,她讶异道:“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薛见忍不住亲了亲她:“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开始想你。”
两人平时感情也好,但因为有了孩子,好像又回到热恋期似的,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觉着新鲜有趣。
阿枣任由他搂着,想了想,忍不住问道:“李兰籍从庄朝离开之后就回后周了?”
薛见蹙眉:”你问他作甚?“
夫妻俩既然彼此信任,阿枣就没瞒他,把今天霍锦的话三言两语说了一边,薛见微微一哼:“他倒是挺会想。”
他顿了下:“他没回后周,也不知去了哪里,他的属下也没找着,后周现在的朝政由他一个妃嫔所出的兄长把持着,不过后周的皇帝还没死,现在后周也十分热闹。”
阿枣哦了声,若有所思:“你说他还会回后周吗?”
薛见淡淡道:“会。”
一年半之后,李兰籍果然回了后周,重新接管朝政,半年之后登基为帝,改国号为昌源,励精图治,宵衣旰食,夙兴夜寐,和邻国互通往来,使得后周有所发展,奈何在位不过十栽便骤然崩驾,后周至此一蹶不振,不过五十年便亡于纵情淫.乐的君主手里。
后人只能在史书上窥见后周曾经的一二辉煌。
值得一提的是,昌源帝在位的时候仿照庄朝的建筑风格盖了一座‘枣林’,这也是他唯一一次大兴土木兴师动众。后人众说纷纭,有人说他建枣林是为了提醒自己不忘在庄朝当质子的耻辱,有人说他是喜爱庄朝风光,所以在后周建了一座效仿庄朝建筑的园子,以便自己享乐。
谁都想不到,他只是为了怀念一个永远不可能住在这儿的人。
......
刚知道阿枣怀孕的时候薛见没觉着有什么,等过了几日便不大好了,他只得搂着阿枣哄道:“好阿枣,帮帮我。”
阿枣瞄了眼他的右手:“自己的事儿自己干。”
薛见:“...”
他叹了口气:“我现在知道有孩子的坏处了。”
她无情拒绝,薛见也没辙,只得以工作来发泄积存的火气。
皇上的棺椁要在宫里停够日子才能抬去皇陵下葬,哭灵的时候阿枣可以不去,但是送皇上去皇陵她就必须得去了,她现在已经有些显怀,身子不若往日灵便,早上收拾了许久才能出门,差一点就错过了吉时。
这事儿可大可小,大臣们正排队准备着要把家里闺女送到宫里,偏偏薛见不好这个,最近已经拒了好几个要把家中女儿送进宫的大臣,也拒了礼部选秀的提议,连最低位份的婕妤都不打算纳,好些人在他这里碰了一鼻子灰,众臣虽然面上没说,但心里猜测就是这位准皇后从中阻拦,
今儿给皇上送灵出宫,有好几家的女子都着意收拾了一番,盼着那位年轻俊美的未来帝王能多看自己几眼,后来被薛见拎出来斥了几句‘穿金戴银,对先皇没有敬畏之心’,她们这才消停下来,却忍不住想看看那位太子妃究竟为什么把皇上迷的神魂颠倒。
阿枣几乎是踩着点来到先皇灵前,一眼就看见几个收拾的十分娇俏的女子被内侍拖下去,她讶异道:“这是怎么了?”
薛见淡淡道:“衣着怪异,不敬先帝。”
阿枣看了几眼,这几个女孩不敢明目张胆的打扮,穿的都是白衣素服,但在佩饰上却下足了心思,一个个争奇斗艳,她在心里撇了撇嘴,但为了在人前装样,还是劝了薛见几句:“今儿是给父皇扶灵的日子,殿下让人把她们带出宫去便罢了,旁的惩处不若免了?”薛见还没有正式登基,因此现在只能称殿下。
薛见点了点头,握住她的手让她站定,让内侍拉着几人出宫。
阿枣看这几个女子就知道,朝里朝外肯定有不少人不满她,她还是不能理解古代人的思维,好好的姑娘为什么要上赶着给人当妾,最奇葩的是当不成妾还怨恨起正妻来了,没天理啊!
她越想越憋屈,忍不住在薛见手心轻轻掐了一把,薛见已经习惯了她怀孕之后时常冒出来的怪脾气,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她的小指,等典礼官宣布开始,他才松开她给棺椁叩拜。
为表诚心,叩拜的时候内侍不能搀扶,阿枣一手护着肚子,勉勉强强屈膝跪在蒲团上,笨重地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她忽然觉着脚踝一凉,鸾凤金丝绣鞋已经掉下一半,她脸色霎时绿了。她总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提鞋吧?可是鞋掉了她怎么站起来?
命妇和好些贵女见阿枣久久不起,想着这位专横独宠的太子妃在先皇出灵的时候出丑,都翘首看了过来,等着瞧好戏。
阿枣那叫一个尴尬,用极轻的声音道:“殿下,殿下帮帮我...”
她说完愣了下,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呢?
薛见正在等典礼官报唱,闻言果然转了过来,唇角一挑,笑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阿枣:“...”
行啊你薛见,现在开始打击报复了,你回去等着吧!不闹的你不举我就不姓沈!
她正要忍着尴尬给自己提鞋,薛见忽的转身走到她旁边。
阿枣愣了下,底下等着看热闹的人也怔住了,就见这位以高傲不驯著称的太子,居然半跪在太子妃身边,托起了她的脚腕,给她重新套上了鸾凤绣鞋。
有大臣犹豫着上前谏言:“殿下,太子妃灵前...有些失仪,您更不该做出此举,实在不妥。”
薛见波澜不兴地迎着众人惊诧的目光,又转向阿枣,低低一笑:“太子妃的事就是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