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上辈子, 是怎样的?”
面对赵徽聿好奇的目光, 矣姀想了想, 还是有些不确定的再次询问, “如果我说了, 你真的愿意相信?”
“我会相信。”赵徽聿很笃定。
矣姀有些不解, “为什么?”
赵徽聿笑了笑, “事出有因,因果向承。如果不是因为那些记忆, 你不会无缘无故有这么大的改变。”
“虽然我不知道在你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 我会尽我所能地试着去理解你。”
“好吧。”矣姀放下心来, “你让我想想, 该从哪里开始说起。”
“好。”
过了一会儿, 矣姀把思绪理清,她清了清嗓子后开口道,“事情要从……”
“矣司制,药好了……”沐雨忽然推门进来, 兴冲冲地道, “我让徐三在药里加了甘草, 应该不会像上次那么苦了……”
“咦,居然有这么精巧的小案桌?真是太好了……”
沐雨一边说个不停,一边把药碗小心地放在小案桌上,“矣司制,这药还有一些烫, 放一会儿就可以喝了。”
矣姀点头致谢,“辛苦你了。”
沐雨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矣司制你还是那么客气……”
“沐雨姑娘,我与矣司制有话要单独说,劳烦你先出去一下……”赵徽聿一番话说得很客气。
沐雨却是突然警惕:什么?他们又要单独待着?
“不行!”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大了,沐雨尴尬地迅速找借口,“那个……先前矣司制说她身子不爽利,要沐浴,厨房里的热水已经备好了。”
“矣司制,趁药还没有凉好,不若先沐浴吧?”沐雨使劲地朝矣姀眨眼睛,盼望她能够意会她的意思。
矣姀一头雾水,“啊……好。”
虽然有些意外沐雨突然冒出来的说辞,不过现在沐浴也确实合切她的心意,是以矣姀也没有拒绝。
得了矣姀的首肯后,沐雨笑眯眯地看向赵徽聿,“那个……赵大人,矣司制要沐浴了,还请你先回避一下。”
意味深长地看了沐雨一眼,赵徽聿转身离去,“好。”
泡在暖呼呼的热水中时,矣姀舒服地长叹一声,“真暖和。”
在一旁伺候的沐雨闻言一笑,“矣司制现在的样子与我家小姐沐浴时一样,懒懒的,像猫儿……”
矣姀有些哭笑不得,“沐雨,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我发现……赵大人在场的时候,你总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你看到他,很紧张吗?”
沐雨笑容一僵,“矣,矣司制,这你都能看得出来?”
她不是病着吗?怎么还能留意到这些?
矣姀轻轻一笑,“你表现得那么明显我当然能看得出来啊……不过,你为什么要那么紧张呢?”
沐雨毫不犹豫,“当然是为了我们家魏大人啊……”
“啊?”矣姀一愣,“魏大人?”
沐雨自知失言,但是一想到自己也没说错,当下便神情颇有些紧张地凑近矣姀,压低声音作耳语道,“实不相瞒,其实我家小姐很看好矣司制你和魏大人,所以她才让我留下来照看你。”
嗯,其实说得准确一点,是留下来阻止矣司制和赵大人孤男寡女地相处一室,防止他们日久生情。
矣姀笑容微收,“多谢你家小姐厚爱,不过,我与魏大人……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没想到时过三四年,魏知悦依旧没有放弃要撮合她与魏知隶一事,这份执着和心意当真是让矣姀惊叹不已……
沐雨有些傻了,“啊?为什么?”
矣姀不想多谈,只笑容浅淡地回了一句,“没有为什么。”
嘴上虽然说着没有为什么,但是矣姀知道,其实有很多的因为的。
因为家世,因为地位。
因为规则,因为……他们彼此都知道他们不会有在一起的未来。
这几年的相处里,其实她与魏知隶相处得也还算不错。
彼此的笑谈间,她其实能够感受得到魏知隶对她流露出来的好感,但是……
发乎情止乎礼。
他们都是理智的人,分得清楚孰轻孰重,所以相待彼此之行为也从未逾越朋友的范围。
虽然不能更进一步,但是矣姀其实也很满足了。
能以朋友的身份与魏知隶相处,她想,这已经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不必奢望其他,她已经很满足现状了。
沐浴完后,沐雨扶着矣姀回到床上。
知道她要与赵大人单独谈话,沐雨的神情很是纠结,“矣司制,你要注意身子,不要说太久……”
矣姀明白她的话中有话,有些忍俊不禁,“好好好……我知道了。现在劳烦沐雨姑娘去帮我请赵大人进来吧。”
沐雨惆怅得一步三回头,回首遇着矣姀带笑的眸光,她又是忍不住再三叮嘱,“矣司制你要记得我说的……”
矣姀笑得有些无奈,“好好好……”
“等等……”
“嗯?”
——
赵徽聿再次见到矣姀时,矣姀还是坐在床上。
不过与先前见到的模样很不同,他发现矣姀身上穿了浅绿色的……襦裙。
现在是晚上,又是在她安睡的房间,按理说,沐浴之后应该穿着私服,但是……
让矣姀一身襦裙见他,这想必是那位沐雨姑娘的主意吧……
再多想一些,如果不是因为矣姀的头发还未干透,或许那位沐雨姑娘还会给矣姀挽上一个简单的发髻……
赵徽聿微微失笑。
被魏知悦留下来的沐雨姑娘还真的是时时不忘主命,处处提防着他……
每每一见他接近矣姀便摆会出十二万分警惕的模样,生怕他会对矣姀做出些什么越/轨的事情来……
难道他的额头上有明写着“禽/兽”二字,所以她们主仆二人才会对他如此的不放心么?
床边几步远的地方摆放着一张凳子,一看就知道应该是那沐雨姑娘准备给他的。
赵徽聿选择对此视而不见。
自顾自地在矣姀床边坐下后,他对着矣姀微微一笑,“若是身子还好,便说吧。”
矣姀不自然地看了看被冷落在一旁的凳子,清咳一声,“好。”
“上辈子里,我们依旧是青梅竹马。”
“十六岁那年,你家到我家提亲,我嫁给了你。”
“同年你参加考试,成为那年的探花郎。你后来的仕途一直很顺,没过几年,便官至吏部尚书。”
“我自嫁入你家后,与你的感情也还算不错。我们举案齐眉,相处和睦,但是始终聚少离多……”
“你官职越高,在家的时间便越少。哪怕是回了家,你也总是处于一种很忙的状态。书房里的灯总是彻夜亮着,我睡着的时候你还没有从书房回来,我醒来的时候你又已经离开了房间……”
“你对我很好,我提出的要求你都会力所能及地满足我。”
“可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哪里不对劲,一开始我说不清楚。”
“直到花灯节那天,我们本来约好在曲江边一起放花灯,但是你最后却失约。”
“我孤零零地在江边站了很久,看着那些成双成对笑得很甜蜜的人,忽然就想明白,不对劲的是什么了。”
“你不爱我。”
“那些脉脉的倾慕眼神,我从来就不曾在你的眼中见过。”
“那时候我明白,你之所以会娶我,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们青梅竹马长大,两家人早就默认我们是一对。或许便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你没有想清楚自己对我是何种感情便娶了我。”
“知道你原来不爱我后,那个时候我其实很害怕。”
“不过回到家里,我发现你居然在房间里等我,我本来很失落的心情忽而又开心起来了。”
“那时候我是这样想的,虽然你不爱我,但是你是我的夫君,我是你的妻子,我们之间有过海誓山盟,无论如何,我们会遵守约定相伴到老。”
“成亲后两年,我未有所出。阿娘……赵夫人急了,多次明示暗示要你纳妾,你都拒绝了。”
“你对我说,子嗣一事,顺其自然就好。那时我很感动,也很愧疚。”
“虽然那时我依旧不知道你是否爱我,但是我知道我是越来越爱你了。因为爱你,我想要为你生一个孩子的这样的愿望越来越强烈。赵夫人再提要为你纳妾一事,我很坚决地否决了,因为,我希望你的第一个孩子,是由我所出。”
“那一年科举考试,不知因何原因试题竟遭泄露,身为那一年主考官的你于是忙了好多天都没有回家。”
“我在家里等了你许久,可是见不着你的我,连做着我最喜欢的刺绣时,模样都是恹恹的。”
“紫灵见我提不起精神便提议我出外去走走。我平常不喜出门,但是恰好那时候在府上待久了,也有好多天没出门,我便答应了。”
“没想到出去一趟,我的整个世界就天翻地覆了。”
“紫灵陪着我去了曲江边散步,然后我在曲江边看到了你。你和你的同僚们共乘一船,谈笑风生间笑得意气风发,格外吸引人的目光。任凭是谁,见着那样的你们总是要呆愣些许时间的。”
“我没有忽略你们船上还有几个妆容艳丽的琵琶女,甚至是漂亮的舞乐伎。我还看到你们每个人怀里都抱着一个或几个,你的怀里也有。”
“身处官场,有的时候需要身不由己地逢场作戏,这些道理我懂,我也试着谅解你。是以当看到你置身于舞乐伎的包围中,其实我也没有很介意,我很淡定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本来事情可以就此翻篇,但是我接下来看到的一些事情却让我明白,有些事情确实是无法继续自欺欺人了。”
“我堪堪要离开的时候,你怀中的舞乐伎突然站起来舞蹈,但是她在摆了一个很漂亮的动作后,却因为船的突然摇摆而掉进了江里。”
“我看到你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那一刻,我突然后悔自己为何要来曲江边散步。”
“不止如此,我还厌恶起你们的游船为何要距离岸边那么近,近到让我看清楚你从未在我面前展露过的爱怜神情……”
“我的心里,头一次有了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后来,我看到你很慌张地把那个舞乐伎从江里救了上来。舞乐伎因为突然落水吓得脸色苍白,瑟瑟发抖,而你则很怜惜地抱着她,很紧张地看着她……我恍然大悟的同时心如死灰。”
“原来你的心中也是有爱的,不过,你爱上的人,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