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醒了吗?”
“没有。”
“中午的时候有用午膳吗?”
“没有, 一直在睡。”
“药也没有吃?”
“……没有, 因为夫人吩咐不准打扰, 所以奴婢们一直都守在门外。”
凌胥盯着眼前恨不得把脖子藏起衣襟里的侍人, 头一次被人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愣了半晌才记得问, “……小桃在哪里?”
别的侍人不敢劝, 小桃怎么也不去劝一下夫人?
明知道夫人身体有疾,不能不用膳, 更不能不喝药,她这是怎么伺候的?
“小桃姐……”侍人伸出手指指了指房间内, “小桃姐说她做错了事情, 从今早起就一直在外间跪着了……”
凌胥:“……”
门外的声音逐渐安静下来。
矣姀睁开眼睛, 动作极缓慢地从床上坐起来, 衣襟自肩上滑落,她低头拉住,看到身前星星点点的红色吻痕……
想起昨晚上的荒唐,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热气直冲脑门, 她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犹豫一瞬, 她解开中衣的另一根系带, 衣裳松散开来的瞬间,腰际两侧淡青色的指痕显露出来……
只看一眼,矣姀连忙拉合衣裳,掩住那看起来莫名有些恐怖的痕记。
疼……
矣姀不过是微微一动,四肢都像是被人用力地拉扯一般, 疼得让她只想要趴到床上一动不动。可是一想到方才听到的侍人说的话——小桃还在外间跪着,从今早一直到现在,她便又不得不咬牙爬起来。
双脚触地,矣姀慢慢地站起,往前迈出一步时,某种酸软无力的感觉让她直接摔倒在地上。
“小姐……”
许是听到摔倒的声音,小桃从外间跑进来,但因在外间跪得太久,她在跑了几步后猛地跌倒在地上。
矣姀在地上坐好时,小桃正朝她爬过来,“小姐,奴婢扶你起来……”
矣姀拨开她的手,自力更生费劲地坐上床榻边时,她脸色极其平静地垂眸看跪着她脚边的小桃,小桃此刻双眸红肿,看起来像是哭了许久。
“小姐,”小桃抬手抹眼泪,模样可怜地看着她,“奴婢知错了,请小姐责罚。”
矣姀不接话也不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张哭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脸,发现自己心里竟然没有半分波动。
小桃还在哀求,“小姐,奴婢真的知错了,奴婢应该为小姐保守秘密的……”
“小姐,奴婢真的错了,请小姐原谅奴婢这一次,奴婢以后一定会管好自己的嘴的……”
“别哭了。”矣姀终于开口,声音嘶哑,“我不想听到你的哭声……很烦。”
屋内的哭声骤然止住。
小桃不敢置信地看着矣姀,发现对方并非是无意之说时,她又惊又慌地低下头去,“奴婢不哭了,请小姐不要生气……”
忍着喉咙的干涩,矣姀轻声说道,“小桃,我曾说会把你当成妹妹一般看待,可是我并未能做到,或许我当初就该让你继续留在燕国。”
“小姐……”小桃慌张地抬起头来,“奴婢想要继续伺候小姐……”
矣姀轻轻摇头,“哪有妹妹伺候姐姐的……只有侍人才会有伺候主子一说。”
“奴婢愿意当伺候小姐的侍人,请小姐不要赶奴婢走,小姐让奴婢做什么奴婢都会去做,绝不会再有半点违背之心……”
“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你错在分不清楚轻重,不,或者也可以这么说,你其实并没有错,在你的心里,喜欢的人和自己,当然都比别的无关紧要的人要更重要……”
“小姐……”
“别跪了,你起来吧。现在天色晚了,明日我会给你一笔钱,然后你离开这里另寻地方生活吧。”
小桃使劲地摇头,泪如雨落,“不,小姐,我不走,我不走,你别赶我走……”
矣姀微凝着眉,“你别哭了,很吵。”
小桃被噎住,哭声小了一瞬后又像是暴发了一般,哭声愈发地大了,“小姐,求你不要赶我走……”
矣姀面无表情地看着小桃哭了一会儿,最后头疼地伸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声音轻飘飘的,“既然不想走,那你以后就去东厨帮忙吧。”
小桃愣住,“啊?东厨?”
矣姀声音冷然,“你可以出去了。”
反应过来矣姀已经答应让她继续留在魏府,小桃几乎是喜极而泣,“……是,多谢小姐。”
矣姀低头看她,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以后你和其他人一样,叫我夫人吧。”
小桃又是愣住,“小姐……”
矣姀不再看她,“你可以出去了,我头很痛,想要再睡一会儿。”
“……是。”
小桃踉跄着往外间走出去的时候,险些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抬眸一看来人,小桃惊得连忙低下头去,“大人……”
魏知隶并未停留,径直往前走去。
小桃回头看了一眼男子高大颀长的身影,终是默默地往外走去。
窝在被窝里,矣姀早就听到了那熟悉的脚步声,只是经过昨晚,她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是以,她也不打算理睬魏知隶,只自顾自地闭着眼睛,想要继续入睡。
脚步声很快便在床边停下,接着床榻微微一动。
矣姀想,应是魏知隶在床榻边坐下了。
“夫人……”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该起床了。”
矣姀把被子往上拉高了些许,盖住自己的耳朵。
她现在是一点儿都不想听到魏知隶的声音,更加不想见到他的人,甚至连在脑海中一想到他,她都会觉得……烦。
魏知隶盯着床上那微鼓的一团,有耐心地再次开口,“夫人,该起床了。”
床上的人纹丝未动,没有半分反应。
“再不起,我就要扯被子了。”
“……”
“我数三声,一,二……夫人当真不肯起?”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温柔无害,但其眸底却已经染上不悦。
床上的人依旧没有任何的回应。
男人伸出手,骨节分明的五指按在触感柔滑的锦被上缓缓收紧,不多会,他便感觉到了一种拉力,顺其自然地停下,他柔声道,“夫人,起来吃点东西吧,否则会饿坏的。”
矣姀不耐烦地拉着被子往头上盖,衣袖滑落处,露出细腕间一道明显的红痕。
那是昨天晚上……
魏知隶抿了抿唇,手心覆过去,才碰到,矣姀便往里侧让了让,他的手心由是落空。
魏知隶低头思量要如何做才能让矣姀起来吃点东西的时候,床上的人忽地拨开被子,慢慢地坐了起来。
无视魏知隶的存在,矣姀慢慢地往床外挪,挪到床边时,她低头找着自己的晚落穿好,然后慢慢地朝外间走去。
魏知隶跟在她的身后,看她洗漱,听她与侍人说话,用膳时,她自顾自地吃着,即便他就坐在她的对面,她的目光也从未落在他的身上,仿若他在她的眼里就是一件无关重要的摆设一般。
他故意给她夹菜,她皱了皱眉。用筷子把他夹给她的菜移到一旁后,她重新夹了一块一样的,然后放进嘴里慢慢地吃。
他又刻意地给她夹了另外一样菜,然后听到她柔声地对侍人说,“清兰,帮我再拿一个小碗来。”
清兰依言拿来了小碗。
此后,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给她夹的所有菜,都被她夹进了小碗中,直到晚膳结束,她都未再动过小碗里的菜。而在某个极短的瞬间,他觉得自己似乎也像那些被她放进小碗里的菜一般,始终未再得她一眼。
矣姀沐浴后从净室里回来,本以为魏知隶会因为她的无视而离开,但当在房间里再看到他时,矣姀想,她到底是低估了魏某人的脸皮厚度。
鉴于此前发生的种种,矣姀决定继续奉行无视政策。
当她特意选择从屋内与魏某人的最远距离处走向床榻时,路才走一半,前方的路被人伸手拦住。
矣姀早有预备,她低头看地上,灵活地选择绕开那双男式鞋子继续往前走。
魏知隶最终忍无可忍地伸手拉住矣姀的手肘,但他还没有用力,矣姀却身子一跄,猛地往地上扑去。
眼疾手快地把她抱住,在触及怀中人发白的脸色,咬紧的下唇时,魏知隶脸色微微一变,“夫人……”
矣姀终于抬眸看他,可是这一眼却让魏知隶莫名心惊,因矣姀朝他看来的这一眼,满含凉霜,蕴着刺骨的寒。
“放开我。”
即便脸色差到了这样的程度,某人也不忘逞强,这让魏知隶忍不住皱眉。
矣姀冷着脸推他,只是手还没有碰到他的身子便被他的手心裹住。
矣姀浅浅皱眉,眨眼之间又伸出了另外一只手,魏知隶见状只能松开她的腰来抓她的另外一只手,没想到的是,矣姀没了他的扶持,身子却猛地向下滑……
魏知隶又一次动作迅捷地抱住她,只是触碰到她的瞬间,他感觉怀中矣姀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
直觉矣姀受了伤,魏知隶快步把她抱到床上。
正要替矣姀检查伤处,魏知隶看到矣姀动作迅速地要往床榻里侧爬,只是,她的膝盖触碰到锦被的那一刹那,她不知道怎么的就身子一软,整个人都扑在了床上……
魏知隶连忙把她抱起来,矣姀又是挣扎,他连忙把她按住,“不要动。”
矣姀并不想如他意,继续挣扎,只是在魏知隶的手触及她膝盖的那一刹那,仿佛是被人捏到了什么要害一般,她的动作骤然静止,柔软的身子也变得紧绷起来。
留意到矣姀的身子变化,魏知隶迅速地松了手,“膝盖痛?”
矣姀不接话。
魏知隶小心地捋高矣姀的裤管,当一片青红紫黑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的瞳孔微缩,“这……”
魏知隶伸手去捋她另一边的裤管,右膝的情况和左膝的情况相差不大,甚至更严重一些,右膝上流的血已经渗到了裤子上,看起来有种能吓人的严重。
矣姀低头看自己破损的左右膝,几种颜色毫无规则地堆积在上面,中间的红色正在往外渗透……
流血了。
昨天在祠堂差不多跪了一天,晚上又被魏知隶抓着用那样的姿势与之燕好,如今这膝盖伤成这样,倒也不意外。
魏知隶拧着眉从床底下拖出药箱,从中拿出合适的伤药后,他把矣姀的双腿抱到自己的腿上,然后对她道,“上药时会很痛,还请夫人稍作忍耐。”
男人的问话犹如砂砾入水,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矣姀还是继续把他当摆设,听到他的声音时连眼睫都不曾动一下。
魏知隶小心地用纱布擦去矣姀膝盖上的血,然后拔开伤药的瓶塞,把里面的药末轻轻地洒在伤口上。
火辣辣的刺痛传来的瞬间,矣姀脸色一变,她下意识要收回腿,男人的手却及时地落在她的脚腕处,稍用力便使她动弹不得。
矣姀抬眸怒视魏知隶,后者也正在看她,还冷静地道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
回想起昨夜,那种种强迫她臣服的姿势,矣姀嘴角微微勾起,冷笑一声。
魏知隶眸色一沉。
魏知隶继续倾倒药瓶给矣姀的另一个膝盖上药。
矣姀忽地拉起他按住她小腿的手,对他柔柔一笑。
魏知隶心中正惊喜,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就看到矣姀低头盯着他的手腕,一眼过后,她凑上去张嘴就是啊呜的一口……
手腕处传来某种剧烈的疼痛。
魏知隶闷哼一声,脸色发白地看着眼前用力咬他手腕泄愤的女子,平缓的几个呼吸过后,他的呼吸终是彻底地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