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正司这么大的一番动静, 到最后……果然是一场空。
不但什么东西都没搜寻出来, 而且, 居然还什么线索都没发现。
可即便如此……宫正司的人却是一脸的沉稳, 仿若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矣姀看着众人各异的颜色, 心头却默默地升起了一种……诡异的感觉。
这样的结果, 明显就是不妥。
可是, 为什么大家都没有疑惑的情绪呢?
宫正司的人走后,蓝尚功环视了一下苑内的众人, 语气平常地吩咐道,“没事了, 大家回去各司其职吧。”
宫人的应答声很整齐, “是, 蓝尚功。”
苑子里的人逐渐离去, 本来拥挤的苑子逐渐变得空阔起来。
矣姀看了正在相互低语的蓝尚功和霍司制一眼,又看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情显得有些放空的余典制,转身随着人群往针绣房走去。
因为发生了失窃的事情, 针绣房里这一整天的气氛都有些沉闷。
夏萱和沛雨虽然也身在针绣房里, 但是她们的心思却明显不在刺绣上。
两人眼神都有些呆呆的, 眉头也蹙起,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们手下的绣针更是没动几下,便卡在了某个地方不再动了……
待她们不知道想起些什么,回过神来后,意识到时间已经有些晚了, 才神色焦急地赶紧赶忙绣上几针……
若是在往日,矣姀会提醒她们要记得及时完成今天的刺绣任务的。
但是今日看到她们红肿的眼睛,想到她们的遭遇,矣姀也不好说些什么。
时间到了,便允了她们的请求,准许她们出了针绣房。
夏萱和沛雨两人离开之后,针绣房里的气氛好像稍微好了些。
新进来的女史初冉怯生生地看了矣姀一眼,样子有些欲言又止。
矣姀笑了笑,随意地问道,“初冉,你想说些什么?”
初冉抿了抿唇,一小会儿后,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才声音小小地问,“矣掌制,你说夏萱和沛雨的东西最后能够被找回来吗?”
矣姀想了想,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
“可是连宫正司都介入了。这么多人一起查,还怕查不出来吗?”
初冉一脸疑惑加好奇。
矣姀一时想不到应该要怎么回答初冉的问题。
就在此时,一旁极少参与针绣房里的闲聊的青容却是淡淡地开口了,“其实,宫里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不过不是尚功局的。”
初冉有些惊讶,眸色中的兴趣渐浓,当下便兴致勃勃地追问道,“那……最后找回来了吗?”
青容点头,语气依旧没有什么波澜,“找回来了。”
“怎么找回来的?”
“搜房间的时候发现的。”
“……哦。”
“可是,此次搜寻的时候并没有找到啊……那是不是说明,她们的东西找不回来了?”
“也不一定。”青容拉扯着手里的丝线,嘴角突然浮起了一丝稍纵即逝的浅笑,“也许,等等就能够等到了。”
“啊?”初冉不是很明白,“青容姐,你的意思是说,等一些时日,那个贼人就会自己跑出来了?”
青容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然后埋头刺绣了。
听了青容的话,矣姀只觉得有些懵懵懂懂的。
某种思绪转瞬即逝。
她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但是又好像……什么都还没有明白。
夜色渐渐漫满了整个天际。
矣姀看着手下已经将近完整的刺绣,良久后,才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宫里的刺绣技艺,终究不是宫外的普通绣娘能够比拟的。
进宫多月,在各种耳濡目染中,矣姀刺绣的技艺在循序渐进中比开始进宫来的时候提高了不少。
回想起当初,虽然进宫的决定下得仓促,但是进宫于她而言,并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宫外的生活与宫里的生活相比,矣姀觉得,她似乎……还是偏爱后者多一些。
于某些人来说,也许,朱红色的宫墙不过是禁锢他们人生自由的阻碍,但是,矣姀却在这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安宁。
或许有些讽刺,但是,事实于她确实是如此的。
宫外……
也不知道阿爹阿娘和矣维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知道她不见了,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可能,可能会很恼她吧……
但是,她也是被逼无奈。
虽然退了赵家的婚事,但是,念着所谓的青梅竹马之谊,赵家,赵徽聿应该也不会为难她们家吧。
而魏家……
如果魏知隶有从中周旋,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所以,阿爹阿娘矣维的生活,应该还是和以前差不多吧。
可能,可能,阿爹阿娘会比以前她在家里的时候要辛苦一些……
几个月前,那时霍司制例行出宫,问她是否需要给她的阿爹和阿娘传些什么话,或是写信也好。
矣姀摇头。
她不知道还有些什么话能与他们说的。
忍不住轻叹一口气。
矣姀掩下眼底的复杂情绪,她正要吹熄不远处的宫灯时,却发现空荡荡的针绣房里除了她以外,居然还有一个人在埋首刺绣。
“初冉?”
矣姀走到她的旁边,看到她手下绣的文雅的君子兰,声音很轻的唤了一句。
初冉抬起头来,样子有些懵懂,“矣掌制,怎么了?”
矣姀指了指窗外,“不早了,不如早些回房间休息吧。”
初冉腼腆一笑,“矣掌制,我绣完这一点就回房间休息。”
矣姀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只是笑笑,“那好,那我先回去房间了,你记得早些休息。熬夜太晚,容易伤眼睛。”
初冉甜甜一笑,“谢谢矣掌制关心。”
矣姀回到房间,洗漱完毕后,正想要上/床休息,没想到路过桌子的时候,却不小心把桌面上的绣篮给碰倒了……
绣篮落在地上,里面的东西在瞬间洒落了一地的凌乱。
矣姀连忙蹲下来收拾。
把地上乱七杂八的东西都收拾回到绣篮里的时候,矣姀随手把绣篮往桌子中央推去,却发现搁置在绣篮上方的绣着粉色蜀葵的绣绷在烛光的映照下,上面的柞绸显露出了几道难看的折痕。
柞绸上怎么会有折痕呢?
她刺绣的时候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就是怕柞绸出现难看的折痕,没想到……还是弄成了这个样子。
知道丝绸易皱,但是矣姀当初在选择的时候,依旧选择了柞绸。
粉色的蜀葵,白色的柞绸。
颜色虽然浅淡,但是却素雅得很。
两者相配,最好不过了。
因为知道柞绸易皱,所以矣姀往常在刺绣的时候,都会格外小心以防把绣绷上的柞绸给弄皱了,没想到,这柞绸还是皱了……
难道是刚刚绣篮摔到地上的时候,绣绷磕到了桌子脚什么的,然后才把柞绸给弄皱了?
看着上面的折痕,矣姀有些心疼地用手抚了抚。
不过虽然柞绸易皱,但是也有方法把柞绸上的痕迹抚平。
到时候待刺绣完工后,用火斗熨一下,估计便能平复如初了。
想到这里,矣姀轻舒了一口气,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声幸好。
转眼,乞巧节到了。
有诗云,家家乞巧望秋月, 穿尽红丝几万条。
故而,乞巧节在宫里,严肃上来说,并不是属于宫妃的节日,更像是属于宫人们的节日,尤其是尚功局的宫人们。
民间在乞巧节那天有晒书晒衣服的习俗,但是这些习俗在宫里显然是不可能被通行的。
不过,宫里也有宫里的习俗。
乞巧节的晚上,宫里比平常的夜晚要热闹很多。
这天晚上,宫里的宫人除了必要的当值外,其余的宫人算是有了一段难得的空闲时间。
在这个休闲的夜晚里,宫人们会分散在各个院落里谈天赏月。
因为是乞巧节,所以宫人们的重头戏自然是“乞巧”了。
矣姀从针绣房回到锦素苑时,发现苑中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宫人。
宫人们三五成群地围成了好几个圈,吱吱喳喳的声音从四方八方传过来,气氛热闹得很。
有人忽而从人群中抬头,向矣姀挥手,“矣掌制,来这里……”
矣姀循声看过去,原来是初冉在叫她。
她走过去,发现初冉她们在围着一个水盆站着。
水盆周围站了四个人,青容,雅绿,水瑶,初冉,再加上她,便一共是五个人了。
“矣掌制,银针给你。”
初冉一边说话一边朝矣姀伸出手,“你先来乞巧吧。”
乞巧节,自然不能少了“乞巧”。
所谓“乞巧”,除了往水面上放针,以银针是否能浮在水面上和银针倒影在盆底的影子来判断宫人的手巧程度外,还有就是在月光底下,用最快的速度把五彩丝线穿过九个针孔。
眼下矣姀在参与的,正是前者。
一般情况下,银针无法在水面上站立,故而,眼前的这一盆水,并不是普通的一盆水。
眼下的这一盆水在中午的时候,便被宫人放到了院子里曝晒,晒上半天之后,水面上便浮了一层灰尘。
水里既然有了承载,宫人便可往水面上方针了。
放针有两层比试方法。
第一层是考验手法的轻柔细致程度。
心灵手巧的宫人轻轻把银针一捻,便能使银针稳稳地浮在水面上,而手势笨拙的宫人,其手里的银针会直接沉入水底。
第二层的比试则是以当针浮在水面上以后,看它在盆底的倒影作为判断依据。
当针浮在水面上以后,它在盆底的倒影若是有点儿像云朵、花、鸟、动物的影子的,那这个宫人便得巧了,如果像鞋、剪刀、水瓶影子也还不错,若是那影子横看粗如锤,竖看细如丝,则“不巧”了。
水盆虽然被围着,但是有一个方向是没人的,所以月光还是轻易地落到了盆子里的水面上。
看着水盆上那一层薄薄的几乎要看不见的灰尘,矣姀捻着银针,小心翼翼地往水面上放……
“是立着的。”
才放开手,矣姀便听到雅绿的声音响起了。
看着那枚在月光下泛着银光的细针,矣姀抿唇一笑,“看来我今天的运气还不错。”
“并不只是运气,你的手法本来就好。”
青容笑着说了一句,然后也随之弯下腰去小心地把银针插/入水面……
须臾之后,水盆上有了两枚竖起来的银针。
“啊,青容姐你的手法也很好……”水瑶叹了一句。
青容看了一眼矣姀,笑着道,“和矣掌制一样,运气好而已。”
“哪里哪里,是青容你的手法本来就好。”
矣姀学着青容的语气把刚刚青容说过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众人听闻,一时都笑了起来。
第一层比试过后,除了雅绿和水瑶外,只有矣姀,青容,初冉把银针立在了水面上。
第二次的比试是看盆底的倒影。
矣姀所立银针的倒影像一朵云,青容的则像一朵花,而初冉的像是剪刀。
算来,青容和矣姀都是得巧了,但是青容要更“得巧”一些,而初冉的也还算不错。
夜朗风轻,繁星翻天。
夜空之下,锦素苑被宫灯暖色的光芒萦绕。
苑中,有宫人小心谨慎地在往水面上放针;
有宫人在紧张迅速地把五彩丝线穿过九个针孔;
有宫人一边说笑一边把各色的花摘到盆子,想着泡水净面以使肌肤娇嫩白净;
也有宫人含笑采摘凤仙花,或是捣碎取汁,染红指甲,又或者是直接把花上供给牛郎织女……
矣姀看着眼前的一切,满足地笑了笑。
这样,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超级长的对不对~~~~哈哈哈额
小剧场(6)
矣姀(语气幽幽的):作者君,你想做什么?
作者君(真诚地笑):搞,搞事情啊……
矣姀(语气很惆怅):果然,世间的美好都无法长久……哼(冷笑),不是才说了是亲妈吗?
作者君(突然失忆):啊?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见……
矣姀:……
——————————————
1.“放针有两层比试方法。
第一层是考验手法的轻柔细致程度。
心灵手巧的宫人轻轻把银针一捻,便能使银针稳稳地浮在水面上,而手势笨拙的宫人,其手里的银针会直接沉入水底。
第二层的比试则是以当针浮在水面上以后,看它在盆底的倒影作为判断依据。
当针浮在水面上以后,它在盆底的倒影若是有点儿像云朵、花、鸟、动物的影子的,那这个宫人便得巧了,如果像鞋、剪刀、水瓶影子也还不错,若是那影子横看粗如锤,竖看细如丝,则“不巧”了。”
——这三段内容引自《唐朝穿越指南》by:森林鹿
(语言很风趣,喜欢看古代生活的小天使可以看看这本书。好希望森林鹿可以多写几个朝代的,然后我买一整套来收藏,哈哈。)
2.“家家乞巧望秋月, 穿尽红丝几万条。”这两句诗,出自
乞巧
林杰(唐)
七夕今宵看碧宵, 牵牛织女渡河桥。
家家乞巧望秋月, 穿尽红丝几万条。
3.柞绸是丝绸的一种
4.古代的熨斗——“火斗”
熨斗这种器形最初在商代发明,当时是被当作一种刑具使用,专门用来烫人的皮肤。到了汉代,其功能才定型于熨烫衣服并一直流行至清代末期。期间,熨斗的造型、材质也有造型变化,但性质大同小异。现在出土的实物熨斗中,最早的也是汉代的。到了民国时期,式样已经有现代电熨斗的雏形了。古人熨烫衣服时,需要把烧红的木炭放在熨斗里,待底部热得烫手了再使用,所以又叫“火斗”,也有把熨斗叫做“北斗”、“金斗”、“樵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