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赵徽聿策划好第二天送矣姀回去睢源, 不过, 他的算盘终究是落空了。
矣姀最后还是留了下来。
原因有二。
一, 小封启只愿意对矣姀亲近, 除了矣姀外, 其他人只要一抱他, 他就哭过不停, 怎么哄都哄不住,为了军营的清净着想, 矣姀要留下来。
二,周将军派人出去为小封启寻奶娘, 可一整天下来他们竟然寻不到合适的人选。即便他们寻到的人一开始是答应的了, 但是一听到要来的地方是大昭军营时, 她们便个个都拒绝了。
这也是能够理解的。
毕竟他们现在驻扎在燕国的国境内, 而燕国在大昭的攻击下几乎要土崩瓦解,那些燕国的百姓自然是不愿意帮昭军的忙。
矣姀依旧是留在赵徽聿的营帐里,她与刘言一起照顾小封启。
刘言主要负责帮小封启换尿布,还有其他的各种需要跑腿的事情, 而矣姀主要负责哄小封启, 陪他玩, 尽量让他不要哭。
时间就这样过了几天,小封启和刘言熟络起来,也渐渐地愿意让刘言抱他了。
矣姀把小封启交到刘言的手里,自己伸手给自己捏手臂的酸疼处时,赵徽聿掀开帘子从营帐外走了进来。
矣姀看他一眼, 发现他脸上有着不轻松但是也不紧张的神色,心想事情应该还是在往较好的方向来发展的。
近日大昭与燕国又开战了。
昭军势如破竹,燕军节节败退,但是纵是胜负已经如此地分明,燕军也依旧未曾投降。
因此,昭军也不得不战斗到最后一刻。
听刘言说,燕国之所以不愿意投降,是因为栗王。
栗王是燕国先皇的叔父,燕国先皇甍后,岐王企图篡权夺位,栗王力挽狂澜,最终平定岐王带来的内乱,封启亦在他的帮助下登基,但是封启年纪尚小,栗王便自立为摄政王,主持朝中的一切大事。
故而,燕国表面上是封启的,但是实际上却是栗王的。
栗王直到现在都不愿意投降,或许便是不愿意放弃他的摄政王之位。
赵徽聿的营帐主要是用来休息的,议事的时候,他会前去周将军的营帐里。
是以,有关于前线的各种战事情况,矣姀所知的些许都是从刘言的口中听来的。
她不似刘言,能在军中自由行走。
说实在的那一句,自她跟着赵徽聿来到他的营帐后,她已经很多天都没有走出这营帐一步了。
赵徽聿怕她闷,曾经语气抱歉地说起这一件事,但是军中都是男子,小封启又不能离开她太长的时间,矣姀四处走也不大方便,所以说到最后,矣姀还是得全天留在他的营帐里。
赵徽聿此时回来,神色有些疲惫。
矣姀随手倒了一本热茶送过去,“喝杯茶吧。”
赵徽聿伸手接过茶,看到矣姀眼底的青色,他语气抱歉,“谢谢。近日辛苦你了。”
小封启晚上会哭闹,他一哭闹,矣姀便无法睡觉,因为那时候的他谁都不要,便是刘言抱他哄他他也只会越哭越起劲,故而只能是矣姀去哄。
矣姀夜里的睡眠总是会被小封启好几次打扰,没过几天,她的眼底便染上了浅淡可见的青黑色。
赵徽聿看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过他也无能为力,因为小封启就只黏矣姀一人,他纵是想要帮忙应付也是有力气没地方使。
矣姀用衣袖掩去了一个呵欠,眼眸里慢慢地满上了一层轻微的水光,她的语气有些忐忑和迟疑,“还有多少天……昭皇的信会被送到这里?”
赵徽聿明白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轻叹一瞬后回道,“两天。”
“哦,这么快吗?”
矣姀喃喃两句,垂下眼睫。
“别想那么多。”赵徽聿伸手摸摸矣姀的头,“趁小封启现在愿意让刘言抱着,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矣姀轻声地应了。
营帐里几天前多了一扇屏风和小榻,矣姀休息的时候便是睡在新屏风后的小榻上的。
小榻旁边摆着胡床,那是小封启睡觉的地方。
看了一眼安静地待在刘言怀里不哭不闹的小封启,矣姀绕到屏风后上了小榻。
头有些疼,或许是因为这几天里睡眠的时间太少了的原因。
矣姀拉过轻薄的毯子,闭上眼睛才觉得那头疼的感觉减缓了稍许。
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忽然醒过来的时候,四周一片安静。
矣姀花了些许时间才回笼思绪,意识到自己是在大昭的军营中。
她轻舒一口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上面竟然是一片冷湿。
她方才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回到了丞相府,她和穆老夫人,穆长豊,宋清宁和穆如意在荷风院里用膳,席间四人脸上都带着笑容,气氛很是融洽。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当他们用完膳后,荷风院的院落里就只剩下她和穆长豊了。
穆长豊站在她的面前,微笑地看着她,还开口说了些什么。
可是矣姀迟滞了须臾,反应过来时她只觉得满心的慌乱和焦急,因为,她能看到穆长豊的薄唇在动,但是她却无法得知穆长豊在对她说了些什么。
她焦虑地去摸自己的耳朵,发现她的耳朵还是好好的,可当她再次抬头去看穆长豊的时候,穆长豊的身影却不见了。
她四处张望,寻找,可是当她跌跌撞撞地走在荷风院的小廊中时,她目之所及的,却都是一片死寂到了极致的景色。
她停下来,耳边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后知后觉地,她开始变得有些害怕起来。
那些人都到哪里去了呢?
先是祖母,嫂嫂,如意不见,然后是哥哥也不见了。
她走了那么长的时间,一个仆人都没看见。
当她停下脚步,四周也是一片凝重。
没有风,没有声,天地间弥漫着一种沉沉的死气……
矣姀的心越来越慌,越来越慌。
当她忍不住开口呼喊的时候,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意识到那是一个可怕的梦时,矣姀轻轻喘息。
心想,幸好只是一个梦。
平复了一下心情,矣姀从小榻上起来穿戴整齐。
走出屏风时,发现营帐里已经掌了灯。
赵徽聿在案桌后看着书,刘言抱着小封启在喂米糊……除了勺子偶尔碰到碗壁发出来某种清脆的细微声音,营帐里安静异常。
矣姀想起自己刚刚做的那个噩梦,对于眼前的安静有些不大适应。
她轻轻地清了清嗓子,朝刘言走了过去,“刘言。”
刘言抬头看她,笑眯眯的,“矣姑娘你醒了……”
矣姀点点头,随后看向小封启,笑道,“小封启好乖……”
似是听懂了她的话语,小封启哼唧了两三声,手脚动了动。
矣姀笑着摸摸他的脸,看到碗里还剩下的一点米糊,她道,“不如让我来喂吧?”
刘言照顾了小封启那么久,应该也累了。
刘言摇头,“不用了,矣姑娘,晚膳很快就会有人端过来了,你还是先用膳吧。”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士兵在营帐外禀告,“军师,属下来送晚膳。”
赵徽聿应了声。
士兵端着盛满食物的托盘进来,放置在案桌上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赵徽聿放下手里的墨笔,朝矣姀看过去,语气自然地道,“矣姀,过来用晚膳。”
矣姀应了声。
一张案桌,一里一外。
矣姀这几天里,除非赵徽聿不在营帐中,否则她都会与他一起用膳。
矣姀用膳的时候,刘言会在一看照看小封启,等她用晚膳后,小封启有人照顾了,他才会去用晚膳。
晚膳用到一半,矣姀忽然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她回头一看,刘言的脸色有些怪怪的。
看见她回头来看他,他眼睛一亮,“矣姑娘……”
“怎么了?”
刘言支支吾吾,神色满是尴尬,“我,我,我肚子有些不舒服,你能不能……”
“好。”
刘言连忙道谢,“谢谢矣姑娘,谢谢矣姑娘……”
话说完后,刘言手势极快地把小封启往矣姀怀里一放,然后就迅速地跑出了营帐……
矣姀忍不住笑了几声。
身前的头发被什么东西扯了扯,矣姀低头,发现小封启是在捣乱。
他的小手从襁褓里伸了出来,矣姀黑色的长发被他抓住,待她的发丝缠住他的小手时,他还看似有些兴奋地用力扯了扯……
矣姀:“……”
矣姀单手去拉开小封启的小手,佯装生气地笑道,“小调皮……这是我的头发,你要是敢再胡闹,我就要打你的小屁股啦……”
小封启没听懂矣姀的话,依旧是张着好奇的双眸伸手去拉矣姀的头发。
矣姀拿住他的小手,故意瞪他,“不乖就要打屁股哦……”
她的手在小封启的屁股外轻拍了一下,小封启眨了眨眼睛……笑了。
矣姀:“……”
“赵徽聿,你看,我说他他还笑……”矣姀抬头去看赵徽聿,却发现赵徽聿正愣愣地看着她。
她一怔,“怎么了?”
赵徽聿收回目光,笑了笑,“没事。”
小封启又在扯她的头发了,矣姀无奈地伸手掐了一下他软软的小脸颊,“调皮鬼……”
只一瞬,她又有些惊讶地慨叹,“赵徽聿,你看,他的脸蛋好滑啊……”
矣姀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再戳了戳……
赵徽聿:“……”
瞥见赵徽聿一直在看她不用膳,矣姀莫名有些尴尬,“你,你怎么不继续用膳?”
“在吃。”
赵徽聿低头,用筷子把饭送进口里后,他又忍不住抬头去看对面。
矣姀还在和小封启玩闹。
孩子调皮,反反复复地去抓她的头发玩,可是她的脸上却并没有不耐烦,素净的脸上只有着浅浅的笑意,杏眸里泛着温柔的光。
这种情景……让他忍不住心里一动。
这样的情景,让他有种莫名的期待和向往。
如果,矣姀是他的妻子,她怀里的孩子是与他们一脉相连的孩子……
……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