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荷有点胆战心惊地看着廖纪安慢条斯理又去清理自己身上的杂草等物, 刚等他收拾好, 玖荷抬脚便走, 只是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太对,当下停住脚步,“你走前头!”
廖纪安笑笑, 正好借着拐弯的地方跳了下来, 走到了玖荷身前半步。
玖荷深吸了一口气,以前她也不在乎这个, 可是现在——她狠狠瞪了一眼廖纪安的背影,这才一前一后的下山了。
只是才下去就看见放生池周围又多了两个人,一个穿着僧衣, 披散着头发的西戎王子, 还有一个则是他的随从。
西戎王子正跪在廖老太太面前, 不知道在说什么。
廖纪安神色一黯, 两步走了过去,玖荷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害羞等等的情绪了, 紧紧跟在他身后。
“……那日我在你们的马草里头放了百晶草的种子,马吃了就会癫狂……”
西戎王子会说大周的话,只是磕磕绊绊的, 腔调听起来也有点奇怪。
“果然是你!”廖纪安拎着他的领子将人提了起来。
“快将人放下!你怎么还是这么鲁莽!”开口的是廖老夫人, 语气里满是埋怨, 还上来在廖纪安手臂上拍了一下。
廖纪安虽然早就已经长大成人,做了三军统帅,过了要母亲关怀的年纪, 但是听见这话眼里不由得还是闪过一丝伤痛。
玖荷不可置信的看着廖老夫人,忍不住道:“您没听见他说什么?他可是害你们惊马的罪魁祸首!”
“你先听他把话说完。”廖老夫人又道。
廖纪安冷哼一声,还是将人扔到了地上。
西戎王子苦笑一声,对廖纪安道:“你放心,我原先是想着救下你母亲,便有恩于你,这样也好借这个回西戎。”
玖荷要被他这个说法气笑了,“有恩?你这是纯来找麻烦的吧!”
那西戎王子看她一眼,叫了声郡主,显然是早就已经将京中的权贵打听的一清二楚了。
“以后再不会了,我父亲将我妻儿全部送来了大周,明显是……不打算要我了。”西戎王子很是哀伤,又对着廖纪安行了个西戎的大礼,“我从小在他身边长大,原本以为父亲就算没法接我回去,至少也要跟大周交涉一番,却没想他这么轻易就把人送了来,一个都没落下……”
廖纪安一声不吭只是看着他,玖荷脸上挂了冷笑,西戎王子逐渐说不下去了,脸上的表情也有点尴尬,转向廖老夫人道:“是我对不住你们。我想要在大佛堂出家,以前的事情总是要交代清楚的。”
廖老夫人连连点头,眼里似乎已经有了泪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大佛堂佛法高深,也许几十年之后又是一位高僧。”
玖荷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又觉得自打认得这位廖老夫人,在她身上已经见过太多次不可置信了。
善佳在一边一脸的为难,听见这话连扶也不扶她了,连连朝后走了两步。至于继王妃还有喜鹊儿,两个脸上的表情都不是那么的自然,却还强忍着站在廖老夫人身边。
得了这么样一句话,西戎王子似乎又找回了点自信,便又转过身来对着廖纪安双手合十一拜,道:“我已改了大周名字,叫做西门顺,只是这名字等我梯度之后怕是也用不了了。我的妻妾子女在质子府里生活……这儿的环境比西戎好上许多,想必她们也能顺顺利利的生活下去吧。”
说完这一番话,他又冲几人行礼,这才又带着随从走了。
廖老夫人唏嘘不已,玖荷真想敲开她脑壳看看里头是不是面糊糊。
廖纪安客客气气叫了声母亲,道:“我先送郡主回府。”
“不如吃了素斋再走?”喜鹊儿脱口而出,“听说大佛堂的花生豆腐很是有名呢。”
继王妃拉了她一下。
只是廖纪安眼神都不往她身上看一眼,说了一声“不必”,又对善佳道:“路上小心。”
这才带着玖荷走了。
廖纪安心里想必是有怒气的,步子迈得又大又急,纵是玖荷不像一般闺阁女子那样柔柔弱弱的,也敢迈大步走路,也要赶一赶才能跟上。
不过还没走出山门呢,廖纪安心情便平复了下来,回头一看玖荷在后头紧紧跟着,脚步立即就慢了下来,道:“没累着你吧。”
语气已经跟往常一模一样了,玖荷白了他一眼,道:“方才那个西戎王子说的话你也信?他来大周是什么时候?给你马草里下毒又是什么时候?什么叫做为了回西戎才出此下策?他根本就是等在大佛堂准备守株待兔的!我就不信他是真心出家!”
那知道这话说出来廖纪安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你能维护我,我很高兴——”
玖荷脸上刷的一下又红了。她不禁暗暗骂了自己一句不争气!早先跟外祖母聊的时候,别说脸红了,她能谈笑风生,打趣儿的把自己摘出来说婚事,什么功勋一个个挑个遍,还能抱着玩笑的心情看那些人在她面前献殷勤。
可是对上廖纪安,怎么就摘不出来了呢?这一天脸红的次数,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这么多!
“谁维护——他下手了,总不能叫他逍遥法外吧!盗马者死,怎么害死马就没事儿了呢?”
廖纪安道:“他蹦跶不了多久了。而且你想,不管他是真想出家,还是假的想叫咱们放松警惕,他若是真剃度出家了,他难道还能出了这大佛堂?”
玖荷思忖片刻,道:“的确如此。就算庙里存了些靠着他宣扬名声的意思……也会把他看得死死的。”玖荷一笑,“我若是方丈,我一定叫他待在显眼的地方,来个人就能看见他。”
不过她转念一想,大佛堂也的确是这么做的,她第一次来,看见这人跪在马车上山的路上,来来往往的达官贵人都能看见。第二次来他跪在了从天王殿出来往禅房走的路上,还是人人都能看见。
“我再派两个人看着他,看他还能折腾出来什么!”
说话间便到了停放马车的地方,玖荷想起来的时候还是扶着他的手下来的,原先不知道的时候还好说,现在他说了这样的话,倒叫玖荷有点没法跟他坦然相处了。
当下玖荷两步赶在前头,先行上了马车。
廖纪安从她这举动中看出点慌张来,很是满意的又上了车辕,连甩起鞭子来都比往常更加的有节奏了。
到了王府,玖荷下了马车,福了福身子道了声谢便回了屋里,只是回去又觉得好像有点失礼?原先他来王府的时候都是怎么招待的?可是现在王爷不在,哥哥也不在……
玖荷略略皱了皱眉头,吩咐饭菜又叫人去请王公公陪着,这才总算是能将这件事情丢在一边了。
虽然今天出去……不过给马下毒的事情总算是水落石出了,而且这么一来,她以后就算是再出门装样子,也再不用去大佛堂了。
廖纪安在前院等着,只是等来等去,等来的不是佳人,而是个老太监,这心理落差不可谓不大,他强打起精神来吃了饭,客客气气的告辞了。
他们两个一个在王府前院吃饭,一个在王府后院吃饭,虽然没在一处,不过思绪都往对方哪儿飘了飘,不仅如此,在大佛堂吃素斋的母女四人,聊得也是他们两个。
“有点太过张扬了。”廖老夫人道:“什么人都不带,就敢这么一个人跟着外男出来?”她一边说一边摇头,“纵然是将军跟王府素有交情,她这也太没有警惕心,太没有规矩了。”
喜鹊儿开心的都快笑出来了,不过她在廖老夫人面前一向是活泼乖巧的形象,当下又给老夫人盛了半碗青菜豆腐汤,道:“天气干燥,您多喝些汤。”
廖老夫人冲她笑笑,继王妃便叹了口气,道:“她原先过的那日子……”继王妃有点想把她那一对养父母说出来,不过却更加担心走漏消息被王爷责难,只得有点遗憾道:“兴许老百姓家里没这么多讲究呢?”
“她现在又不是老百姓了。”廖老夫人道:“上回……你也听见了,上回惊马她也在,”廖老夫人想起玖荷掀了帘子就往车下跳的那一幕,不由得皱了眉头,“性子太野,不知道礼数,你得跟她好好说说才是。”
继王妃又是一声叹气,“我这身份,不太好说她。也不怕您笑话,她一回来便住了原先王妃的正院,就是晨昏定省我都不好开口的,更别说教她了。”
善佳在一边欲言又止的,想说玖荷姐姐不是这样的人,她就从来不觉得玖荷姐姐有什么不好的,只是几次张口又不敢出声,最后也只拉了拉母亲的袖子。
喜鹊儿今天就是来表现的,况且在她心里,这个可是她未来的小姑子,于是便冲着善佳笑了笑道:“善佳妹妹可是想要什么?我帮着你?”
善佳摇了摇头,廖母反而冲喜鹊儿笑笑,又扭头对继王妃道:“你这女儿养得很是贴心。”言语里很是赞赏。
善佳抿了抿嘴,喜鹊儿越发得意了,“我们小孩子经不得夸,回头是要骄傲的。”
桌上一片欢声笑语,廖母端起碗来,把喜鹊儿给她盛的汤喝得干干净净。
不过午饭过后,就算喜鹊儿再想表现,也知道过犹不及,几人分别道别,喜鹊儿跟着继王妃上了马车。
“你今儿表现的很好。”继王妃笑道:“你看廖家夫人多喜欢你。”
可是喜鹊儿脸上的笑容维持了不过几息,就消失的没了踪影,“她怎么那么碍事!她——”喜鹊儿抿了抿嘴,“她怎么敢跟将军单独出来?她怎么那么不要脸!将军也是——”她嘴都要气歪了,“都是她勾引的!”
继王妃脸色一冷,喜鹊儿知道母亲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哼了一声,将头偏到了一边。
“你管他们做什么?咱们是什么身份,将军又是什么身份?哪儿能由着她乱来?她把小门小户那一套带到王府里可行不通,她这在上等人家里就是私相授受!你看谁能饶得了她!”继王妃把女儿抱在怀里,“再说你还有母亲呢,我给你操持着。”
喜鹊儿被继王妃搂在怀里不说话了,可是她也免不了在想,玖荷回来这么久,哪一件事情不是顺着她的喜好来的?
就是那么多朝臣弹劾她,要夺了她的郡主之位,可是皇帝就是不下圣旨。
还有上回,她那样的给母亲没脸,王爷回来也是一句话都没说的。甚至到现在,她连请安都没来过一次的!
……再说,廖老夫人难道能做得了将军的主?喜鹊儿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更何况上头还有世子,还有王爷,还有皇帝……若是皇帝一纸令下,难道廖老夫人还能为了她抗旨不成?
喜鹊儿飞快的抬头,看见继王妃冲她一笑,这话就说不出来了,她又将头埋在继王妃怀里,真希望那些御史还有官员们再使把劲儿,赶紧把她的郡主之位撸掉了才好!
玖荷已经吃完了午饭,正打算休息,听见茱萸来报:“世子妃的娘家大伯还有大伯娘来了。”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玖荷觉得有点奇怪,不过脚下已经站了起来,着急往外走。
府里一个人都没有,世子妃听说又躺在床上养胎了,难不成叫乔家人接待乔家人去?
茱萸跟在她身边,道:“听门口的小厮说了,昨天曾递了帖子的,世子接了,只是不知道世子爷怎么这会儿还没回来。”
玖荷点了点头,“差人给世子妃说一声,再把乔夫人还有诗筠请到前头小厅,叫王公公去看看哥哥什么时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