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一天天的临近过年, 王府里也越来越热闹。
典仪正带了工部新出的灯笼样子来给玖荷挑选, 王公公也带了工部的匠人来给她做烟火。
王府屋顶上的琉璃瓦被擦的晶莹透亮, 红砖墙也被粉刷一新,花园子里的草木也换了一拨,总之这个年应该会很热闹。
这天下午, 玖荷照例在吃饭前走一走, 刚出来云光院,就见大门上的小厮来报信, “廖将军来了。”
玖荷还没走两步呢,又见平日里在睿王爷书房伺候的那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过来,一脸的为难, 道:“王爷说天气寒冷, 叫郡主不必出来见客人了。”
玖荷不由得愣住了, 那个小太监为难的眼圈都红了, 见玖荷应了一声,急急忙忙又跑回去回话。
“这是怎么话说的?”玖荷不由得自主说了一句。
罗妈妈笑了起来, 道:“定了亲就不能见面了,王爷这也是为了郡主好。”
“爹爹什么时候守过规矩?”玖荷也笑了起来,道:“走, 咱们也去看看。这个时候来多半是来送年礼的, 别叫爹爹克扣了好东西。”
罗妈妈自然也是不太把王爷的话放在心上的, 若是真的不想叫见面了,那干脆别叫那小太监来说啊。
现在这样,平白多了几分欲盖弥彰的感觉。
走到睿王爷外书房门口, 玖荷不由得笑了。
她原本以为进去还得费点周折,可没想王爷干脆就把廖将军堵在了门口,连院子都没叫人进去。
两人就在院子门口杵着,睿王爷面色不善道:“廖将军不在自己府上料理过年示意,到王府有何贵干啊?”
廖将军神色倒是正常,“王爷。”他拱了拱双手,客客气气道:“咱们两家马上就结成秦晋之好,我现在就是叫王爷一声父亲,怕是也没人能挑出错来。”
睿王爷的眼睛立即瞪圆了,“你说什么?”
玖荷有点想掩面而去了,这明显已经僵持了很久,而且来往好了好几回,不然廖将军不会这样锋芒毕露狠狠往王爷心口上戳才是。
“父亲。”
玖荷脸上立即变成了红色,她原本想咳嗽一声现在也发不出声来了。
睿王爷气急反笑,“父亲?我跟谁都生不出像你年纪这么大的儿子!”
廖将军极其隐晦的皱了皱眉头,又软了下来,“王爷,禁军里有些事要跟世子商量,另外太后家里的爵位已经被撸倒底了,那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把钱易也拖下水,一棒子打死他们。”
“还有,明年三月会有一大批官员三年期满,要回京述职,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把华一然换下来?”
一听见这个,睿王爷立即严肃起来,若有所思的皱起了眉头。
玖荷叹了口气,转身就要走。
罗妈妈急忙跟了上来,问道:“不进去了?”
玖荷道:“你听听廖将军找的这些个理由,他一定是空手来的。”
罗妈妈一愣,立即笑了起来,“将军是个实诚人。”
玖荷又叹气,道:“去前头说一声,世子一会就叫请去王爷外书房……唉,我也只能这样了。”
罗妈妈应了声是,自己去了。
不过这天晚上,廖将军还是如愿以偿见到了他还没过门的媳妇儿,时间还不短。
天刚黑没多久,宫里的太监就拍响了睿王府的大门。
“太后娘娘重病,要郡主去侍疾。”
一听见这个消息,睿王爷眼睛立即又瞪了起来,“她生病,干嘛叫我的女儿去侍疾!”
太监解释道:“陛下后宫无人,按例是该郡主去的,不仅仅是郡主,还有安同公主和贤郡王的两个侧妃。”
睿王爷反问:“宫里的宫女嬷嬷们是做什么吃的?再说去了这些人,还叫郡主去做什么?”
太监苦笑一声,低着头看着自己脚尖不说话了,他也是左右为难啊。
玖荷听见消息,很快换了衣裳出来,睿王爷引着她到僻静地方,避开那太监,道:“大晚上的,天气又冷,要么别去了,在家里歇着不好吗?”
玖荷思忖道:“毕竟是长辈,第一次还是要去的,先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儿再说。”
睿王爷叹了口气,两人慢慢又走了出来,“我陪你一起。”
太监吓得急忙道:“万万不可,宫里已经下钥了,王爷千万使不得。”
睿王爷又叹气,跟着玖荷走到马车旁边,又道:“不如我送你去。”
玖荷笑道:“外头冷,您好好歇着,再说宫里还有皇帝,能有什么事儿?”
太监骑着马在前头,玖荷的马车周围还围了一圈侍卫,一众人刚出来睿王府没多久,就被人截住了。
“我陪你进宫。”
虽没看见脸,不过这个声音一听就是廖将军的,玖荷掀了帘子,笑盈盈地看着他,道:“夜色已深,我记得……将军半刻钟之前就从王府告辞了?”
廖将军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正色道:“我总管宫廷禁卫,太后宣人进宫侍疾,今夜值守的侍卫统领差人禀告于我——”他忽然一顿,“我送郡主进宫。”
玖荷笑了笑,又把帘子放了下来,道:“岁暮天寒,将军莫要着凉了。”
廖将军骑着马一路送玖荷进宫,因为有他在,原本该在侍卫处验明正身,还要看腰牌的手续就全免了。
廖将军陪着她一直到太后宫门口,这才略有遗憾道:“若是有什么只管叫我。”
玖荷又是一笑,问道:“将军难道也要夜里巡逻不成?”
两人既然已经定亲,廖将军心中大定,说话也比往常随意许多,他道:“我不巡逻,我看他们巡逻的合不合郡主心意。”
玖荷笑着离开了,觉得脸上似乎有点烫。
太后宫里灯火通明,一进去的偏殿里还守着三个太医。
看见玖荷进来,宫女忙迎了上来,带着她往里头走,还若有似无的提点了一句,“安同公主在小厨房里看着熬药,屋里现在是贤郡王的两位侧妃伺候。”
这么说她是最后一个来的?玖荷冲着宫女点点头,领了她的好意。
宫女原本有点紧张的神色轻松下来,上前一步给她掀开门帘,“郡主请。”
屋里的光亮就比外头暗了许多,虽然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不住的奔走,不过一点声音都没有,这就让里屋太后的声音显得分外的明显了。
“……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这一点点小事都做不好!要知道——”
屋里守夜的宫女道:“庄仪郡主到。”
里头顿时安静了下来。
不过就这短短几句话已经足够玖荷得出结论了:第一,太后没生病,第二,屋里的人是贤郡王的两个侧妃,也就是太后的娘家侄女儿。
至于她们为什么没用——玖荷转过屏风到了里屋,看见红着眼圈低着头的七娘和八娘,自然是因为皇帝一个都没看上。
非但如此,两人还一起进了贤郡王的后院,等于一下子废了两个联姻的好帮手。
“太后娘娘。”玖荷行了个曲膝礼,站起来的速度几乎跟太后开口说“免礼”的速度一样快。
要是再快上那么一点点,她就要抢在太后前面了。
太后自然是不高兴的,她觉得自己遇见玖荷就没有顺利过。
先是大权,原本皇帝十八岁大婚之后她才用还政,现在直接早了两年。
还有她家里的爵位,堂堂的太后,家里的哥哥现如今是个平民百姓。说出去她都觉得丢人!
再下来就是面前这两个不争气的侄女儿了!
居然还是宗亲家里的侧妃!还是嫁给贤郡王那个没什么前程的宗亲!
事到如今她也想明白了,皇帝就是故意吊着她两个侄女儿,然后叫她们主动上钩请辞了爵位。
所以太后理所应当的病了,大势已去,她除了装病折腾人,一时半会儿间也想不到什么能撒气的主意了。
于是一看见玖荷进来,太后立即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斗志,她眉毛一挑,放过了玖荷起身太早这个茬儿,道:“睿王府离皇宫最近,你来的却这样晚,莫不是不想侍疾?”
一上来就是个不孝顺的大帽子扣上来,虽然玖荷挺想点头的,只是不能落人口舌,她平平静静地说:“不是我来的晚,想必是太后知道睿王府离得近,因此派去我府上传旨的公公是最后一个走的。”
太后生生听出来几分挑衅的意思,一拍床板就坐了起来,“你——”
你是来侍疾的还是来气我的?
只是这句话才说了开头一个字,剩下的就叫太后咽了回去,她觉得按照玖荷的脾气,她只要敢说,玖荷是绝对掉头就走的。
而且太后折腾人的招数也不在这里。
想到这儿,太后又躺了下去,道:“罢了罢了,人年纪大了总有生病的一天,不是这儿不舒服就是那儿不舒服,一会我喝了药就先睡了,你们外头待着就行,铺盖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不过肯定要比家里差一些的。”
七娘和八娘先低了头,“多谢太后娘娘。”
玖荷也跟着行了礼,该说的话也没落下,总之这个时候她是不会落人话柄的。
很快安同公主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宫女,手里捧着药。
安同公主得意的看了玖荷一眼,坐在了太后床边,服侍着太后喝了汤药,又端了温水给她漱口。
两人其乐融融说了两句“病一定会早点好”之类的话,太后就说乏了,叫她们退下。
玖荷不由得挑了挑眉毛,这就算完事儿了?太后明明没有生病,明摆着就是想折腾人,可是就这样……也算不得是折腾啊?
要知道玖荷连冬天没有火盆,三天不许吃饭的日子都过了不知道多少,太后这样的手段着实有点太低了。
一边想着,玖荷跟着宫女到了东次间平日里太后坐卧的地方,嬷嬷道:“几位今晚就歇在这里了,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便是。”
当下又有宫女抱来了被褥等物。
太后平日里坐卧的美人榻是没人敢用的,当下玖荷跟安同公主歇在了碧纱橱里头,七娘跟八娘两个则睡在了靠窗户的软榻上。
烛火很快就灭了,只剩下外头明间一根蜡烛。
玖荷越发的不明就里了,这在太后宫里睡上一晚上,旁边还有这么多人……太后能干什么?
不过她刚迷迷糊糊的要睡着,就听见外头有人叫她。
“郡主,郡主,太后醒了,要喝茶。”
玖荷叹了口气,从床上爬了起来,她这下明白太后打的是什么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