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歇晌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摔到哪了?”虞墨戈从嬷嬷手里接过容嫣,仔细上下打量。

容嫣安慰地笑笑。“我没事, 不小心而已。”

虞墨戈眉心紧锁, 目光投向面前的虞樾, 见他小脸满是不忿, 瞪起的眼睛带着狠劲儿,他脸色登时阴沉下来。

气氛瞬时变得冷飕飕的,宁氏赶紧劝道:“樾哥儿也不是故意的,小孩子顽皮莽撞, 没个准。”

“没准?”虞争暖冷哼一声。“我看他准着呢!直直便朝着三嫂来了, 一步都没偏差。”

“争暖!”宁氏瞥着徐氏和二房三房的人, 斥了女儿声。虞樾是她心肝宝贝, 不过宁氏也非有意包庇,毕竟今儿是小儿子大喜的日子,况且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呢。

看便看吧!都在一个屋檐下,谁不知道谁,争暖才不管这些。何况俗话说当面教子,这孩子就是太皮了!她上去便扯着虞樾呵斥:“说, 你是不是故意的!”

大伙都盯着他, 本以为小孩子会怕, 谁知他梗脖瞪着姑姑喊道:“是, 我就故意的!”

呵!他倒是比他爹有骨气。争暖哼笑, 扯着他胳膊追问。“那是你三婶,你为何撞她。”

“她不是我三婶,她是坏女人!都是因为她, 我爹才被抓的!”虞樾还要向前冲,被争暖一把抻了回来,嗔道:

“谁告诉你的!你爹被抓跟她有什么关系!”

“就是他,三叔为了娶她才把爹关进大牢的,三叔坏,她也怀,我要撞死她!”

这话可还了得!知道这孩子被宠得没边,但没想到他什么都敢说,心竟狠到这般!大伙惊瞠目结舌,倒抽了口气。

争暖更是怒不可遏,抬手便要抽他,可手还没落下,便听门外有人喊了一嗓子冲了进来。

是虞晏清正妻程氏,她一把将孩子扯了过来,顺势跪倒在地,搂着孩子哭诉道。“连个孩子你们也不放过吗!他爹已经走了,我们母子也容不下了吗。”

程氏面色憔悴,瘦得两颊凹陷,看上去起码老了十岁。她穿着玄青褙子,发髻好似许久未整理,略显凌乱。

她瞪着大伙,双目通红,眼底乌青,看得好不瘆人。

“大嫂,您这话怎说的。谁容不下谁?大哥被抓是他自作自受,您这儿子也一样!”争暖冷哼道。她就是瞧不惯程氏这不讲理的劲儿,孩子都被她带歪了。虞樾才七岁,方才说的那些话没人告诉他他讲得出来吗!

从打虞晏清出事后,宁氏便一直躲在佛堂念经,想逃避这一切。可今儿这幕偏又把那些伤痛带了出来,情绪带着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她强制安奈,冷声道:“大儿媳,带着樾哥儿回去!”

程氏抹泪看着宁氏。虞晏清走了,没个男人在这家里难撑,她能靠的也只有婆婆,她的话她不能不听。于是抱着儿子低声啜泣,摸着儿子小脸,满目的疼惜不舍。

母子二人好不可怜,这若让不知实情的看到,还道府里如何欺负了他二人。

程氏拉着儿子,因哽咽而颤声道:“咱们走。”

“等等。”

虞墨戈突然开口唤住二人,看都没看程氏,与侄子对视,凌厉道:“方才的话谁与你说的?”他语气淡然,可眉宇间的寒气逼人,一双眼幽深晦暗,把人的心魄都快吸去了,冷得让人生畏。不要说虞樾,就是大伙也有些怕了。

他怒了。

虞樾靠着母亲不敢发声,答案不言而明,程氏惊得左右无措,脸色越发地白了,揽着孩子不住地向后蹭着。身后,追随程氏而来的吴嬷嬷看不过,心一横,噗通跪倒在地,咬牙道:“奴婢该死,是奴婢和孙少爷说的,都是奴婢的错。”

看着伏地认错的嬷嬷,众人唏嘘,谁看不出这是在顶罪呢。再拎不清的下人也不敢随便在府里说这话诋毁三少夫人,惹三少爷啊,那可真真是活腻味了。

可人家认了,还能有何办法。

虞墨戈看了他一眼,唤道:“来人,把吴嬷嬷带到前院施家法,杖三十,赶出公府。”

这话一出,众人惊愕——

处分是应该的,可杖三十,五十几岁的人了,能挨得住吗?徐氏是个心软的,想要去劝可对上虞墨戈那双寒若古潭的眼睛,话又咽了回去。宁氏更是没资格言语,唯是程氏哭嚎替嬷嬷求饶,直道吴嬷嬷是她乳母,随她入的公府,念她劳苦赶出去便是了,莫要再施刑。

不管她如何求,虞墨戈终是无动于衷,她突然扑倒容嫣面前想要求情,却被虞墨戈只身拦截了。

他冷漠看着她道:“今儿是个教训,我惩罚她不只是因为她对主子不尊,而是她误导孙少爷。大嫂您觉得是孩子的一生紧要,还是这三十杖紧要。虞樾是虞家长孙,即便未来承不了虞家勋爵,也不该肆意骄纵。整日跟着妇人论口舌是非,日后能有何出息。这也是我要跟您说的,虞樾七岁了,这月开始,便送到卫所练习去吧。”

“不行!”程氏大喊了声。一把拉住儿子,盯着大伙的目光警惕怨恨。

“虞家子孙,六岁便开始学兵法,虞樾到年纪了。”虞墨戈漠然道。

学兵法和去卫所能一样吗?去了卫所,一年她也见不到儿子几面,何况那个地方连成人都叫苦,何况是个七岁的孩子。程氏已经没了丈夫了,难道还要剥夺他儿子?她不能接受,更接受不了儿子去吃苦。

可他不吃这个苦,未来必然会是第二个虞晏清。“大嫂,兄长的罪此生都洗刷不掉了,您若不想虞樾也受牵连,那您必须放手。”

不行,绝对不行。眼下吴嬷嬷被拉走程氏都顾不得了,她把儿子藏在身后,步步后退。可她藏得住吗?上有婆婆,有国公爷和老夫人,她根本做不了主。她眼泪簌簌而下,楚楚哀求地看着宁氏,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她身上。

宁氏看着她护子心切,内心忍不住感慨:这不就是曾经的自己吗。当初她也是如此护在儿子面前,也是如此哀求丈夫,最后换来了虞晏清的安逸。可安逸的结果是什么?

“去吧!”宁氏错开视线。“他三叔是为了他好。”

“母亲!”程氏哀戚唤了声。见宁氏无动于衷,她绝望嚎啕,模糊的视线对向虞墨戈身后的容嫣,她心中怨怒。“什么为了樾哥儿好,还不是因为虞樾冲撞了她,你是为了她,你们都是为了她。”

这话可就有些不明事理了。虞墨戈是疼护妻子,可眼瞧着虞樾都任性骄纵到何种地步了,再不归拢,只怕还不及他爹呢。

没人再理会程氏,宁氏也被她搅得心神不安,给徐氏招呼声便带着大儿媳一同回去了。

临行前她看了眼儿子,想到虞樾的那些话,深叹一声。这一声,没了一早的平和,更多了分无奈和疏离。这个心坎,她能放下,但过不去。

宁氏一走,徐氏安慰了虞墨戈夫妇几句,想要缓和气氛,然却发现一直沉默的新妇脸色不大好,方才还透红水润润的,这会儿白得连唇色都淡了。

“孙媳,你可是伤着了?”徐氏问道。

这一问,虞墨戈猛然回头,只见妻子颦眉坐在椅子上,手紧紧地抓着椅背。她也看了他一眼,随即勉强笑应:“媳妇没事,许是今早开窗时吹到了,有点头晕。”

“可要请大夫瞧瞧?”徐氏殷切问。

虞墨戈攥住妻子的手搀扶她起来,回道:“我遣人去请,祖母不必忧心,我先带她回去歇会儿。”

徐氏连连应下,与众人道别,夫妻二人相偎出了正堂。争暖瞧着大房只剩自己,也跟着三哥去了。然才穿过角门,便瞧见三哥一个打横将三嫂抱起,飞似的朝繁缕院奔去了,她愣了愣,追了上去……

主角都走了,留下几人也没意义。徐氏回了东院,袁氏也带儿媳回了二房的思睦院。路上袁氏瞥着儿媳,皱眉道:“……说话也没个遮拦,什么不该提偏提什么。”

小袁氏知道她指的生子的事,扁了扁嘴嘟囔道:“我又没说错……”

“还犟嘴,我才不信你没听说她不能生!”袁氏点了点儿媳,“你呀,得亏是我侄女,嫁给孤鸣了,不然遇到个厉害婆婆有的你好看。”

小袁氏不满。“就算我听说了又如何,还不能说了?她怎就那么金贵!”

“她可不金贵!老三拿她当眼珠似的疼,谁敢惹她。瞧见今儿晏清媳妇和儿子没?就算要罚嬷嬷,要带孩子去卫所,哪个不能大房自己解决,非要当着全府的面来?还不是为了他媳妇杀鸡儆猴,做给大伙看的。”

“至于吗……”不过是个和离的女人。

“你看看,这便叫一物降一物,没处说理去。”袁氏摊手道,瞧着儿媳不甚甘心,她又劝道:“人比人气死人,别总跟她较劲。再说你差什么啊,有爹疼有娘爱,娘家撑腰,婆婆又是姑母,疼你比儿子还多,孤鸣为你连个通房都没碰过。别说咱公府,就是全天下有几个你这么享福的。”

“倒也是。”小袁氏抿唇,嘴角压不住地挑了挑。提到通房,她想起什么,问道:“母亲,听说你给他送了两个丫头当通房?”

袁氏叹声点了点头。“我倒没说是通房,只是送两个丫头过去,能不能成便是她们自己的造化了。容嫣不能生,想来两人也不能没个孩子。庶出也是虞家的后,在他身边有个咱熟悉的人,往后也好办事。”

小袁氏看看婆婆,只觉得她都快成精了,什么都想得到。

不是袁氏想得多,是小袁氏自小养尊处优,心思单纯罢了。

“老爷子已经上书了,待文书一下,孤鸣就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可世子毕竟只是世子,从大爷到虞晏清再到孤鸣,换了几个了,保不齐日后还会换。今儿老三的话大伙也都听明白了,虞樾是承不了勋爵了,可老三家的不一定啊。所以这爵位一日没落在孤鸣身上,我便一日不能踏实。就是你不想给楠哥儿挣个爵位?一品国公啊,不是我做祖母的嘴刁,楠哥儿若是走仕途,熬一辈子也未必熬得到一品。”

倒是这么个理。虞孤鸣若是袭了爵位,那容楠必然是世子爷,未来继承父亲的爵位。小袁氏想通了,不由得点头。忽而又惊奇道:

“母亲,今儿可是怪啊,虞樾才七岁能有多大劲,再说还没待摔倒大伙都拥上去了,想来她也没多严重,怎方才那脸色那么差……你说,她不会有疾吧?”

听这么一说,袁氏看了眼儿媳,沉默须臾凝重道:“你日后还是离她远点吧,少给我惹麻烦。”

小袁氏不悦,今儿又不是自己招惹的她。不过还是应了声:“知道了……”

……

容嫣孕事暂不能外露,虞墨戈把梁大夫请来了。

把过脉,他急迫询问。梁大夫缓声道:“夫人无碍,虞大人请放心。”

“可她方才腹痛。”虞墨戈看着容嫣,面沉似水,眼中疼惜都快溢出来了。

梁大夫笑笑。“不要紧,夫人胎气未动,脉象平和。许是因为有孕以来颠簸劳神,还是需要静养些日子,我给夫人开些养胎的药吧。”

说罢,他提笔拟了药方。

闻此,容嫣释然舒了口气,方才她真是吓坏了。虽然这孩子是个意外,可她珍惜极了。不经历不知道,原来孩子这么脆弱,她一定要保护好他。经了这事,她越发地体会到最母亲的忐忑和责任了。

虞墨戈送梁大夫出门。出了繁缕院,梁大夫神色忽而黯淡,他略显忧忡道:“有孕忌讳多虑,为让夫人安心养胎我便没多讲。夫人今儿腹痛不仅仅是因为摔倒,还是因为她身子太虚了,在船上为她把脉我便察觉她气血不足,应是曾经得过寒症。”

“是。”虞墨戈想起她提过,与秦晏之和离前,她伤寒差点命都没了。

梁大夫点头。“这便对了,夫人眼下是没问题,但身子弱难免会影响胎儿,所以定要小心,好生将养吧。”说着,他又想起什么,犹豫半晌红着老脸道:“左右不过几个月,忍忍便过去了,孩子重要。”

虞墨戈听出他是何意,对着尴尬的梁大夫淡然点头,含笑道:“我明白。”

遣九羽送走梁大夫,虞墨戈返回,才过了二门便被蹦出来的争暖拦住了。争暖抱着胳膊,表情耐人寻味地盯着三哥,哼笑道:“有孕呵,藏得真深啊。”

虞墨戈蹙眉,清冷道:“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 争暖扬起下巴道。“我就说你怎么那么着急娶她,原来是因为她有孕?三哥,你真行啊,我还不知道你这么负责任。”

听她揶揄,虞墨戈勾唇笑道。“错了。”

争暖不解。“什么错了?”

“不是因为有孕娶她,是为了娶她才有的孕。”

这话把争暖说愣了,掰半天才反应过来。看着三哥一脸满足的笑,只觉得他中毒太深了。

“她有那么好吗?”她不可思议问。

虞墨戈浅笑。“你日后便知道了,不过她是你三嫂,你不可以冲撞她。”

“放心,她怀着我小侄子呢!不看她面子,还得看我小侄子面不是。”争暖笑道,忽而意识到什么,敛容凝眉。“可这以后怎么办?这日子瞒得住吗?”

“我自有打算,不必你操心了。”虞墨戈淡然道,“倒是你,更让人操心。你今年可都十六了……”

虞争暖显然不想提这茬,寻了个话头匆匆躲开了。

虞墨戈无奈摇头,回房了。然一进门便瞧见容嫣在坐在床上和方嬷嬷大眼对小眼地对望,而杨嬷嬷则站在旁侧端着一叠书册不知所措。

“怎么了?”他问道。

方嬷嬷面无表情道:“夫人要看账册,我没让。”

容嫣像看到救星似的,方要起身又被方嬷嬷一个眼神给止住了。瞧着她委屈的模样,虞墨戈忍俊不禁,摆手示意她们都下去了。

他坐在她身边含笑解释道:“你别介意,是我嘱咐她不叫你操劳的。方嬷嬷是我乳母,她就是这性子,我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但她心极善,也是为你好。”

容嫣笑笑。“我知道,我就是有些心急,从淞江回来这么些日子又耽误了。”

虞墨戈不高兴了,捏了捏她小脸道:“瞧你说的,成亲不重要吗?”

“当然重要啊。”她含笑应,声音软糯糯的像撒娇,甜得他心都跟着一颤,燃了火似的热腾腾的,然想起梁大夫的话这小火苗又熄了。

他看着她小腹无奈叹道:“真悔啊……”

她也跟着他低头看了眼,笑道:“我可不悔。”

二人对视,想到方知有孕时彼此相反的态度,不禁都笑了。言笑间,方嬷嬷已经备好了午饭,两人一起用餐,虞墨戈基本没吃一直在旁边看着她,好不满足。

在他“监视”下,容嫣今儿竟多吃了半碗饭,他这是要把自己养胖的节奏啊。

吃过饭,虞墨戈送她去稍间歇晌。容嫣坐在床边看着站在拔步床外的他,问道:“你不歇会儿吗?”

他淡笑摇头,“你睡会儿吧,我陪你。”

容嫣听说他最近一直在刑部忙,新婚前夜才回来,昨日又应付一整天,怎么可能不累。她盯了他半晌,随即招了招手。

“你来。”

虞墨戈不解,坐在她身边。容嫣一只小手蓦地捉住了他的耳朵,轻轻揉捏。他更惊讶了,问道:“这是做什么?”

她笑容灿烂,悦声道:“我今儿听母亲提到的,说你小时候睡觉就喜欢她给你揉耳朵,揉着揉着便睡着了,只是后来……”容嫣话突然停了。

只是后来她把心思都花在长子身上,再没关注过他,他不到三岁便一个人睡了……

容嫣眉心的疼惜越笼越深,她抱着虞墨戈的胳膊道:“我陪你睡,好不好。”

虞墨戈心瞬间化成水,南流北淌,无以自拔。他一股冲动耐不住,抱着她躺了下来,紧紧将她扣在怀里,像得了世间珍宝。

他越是如此,容嫣越是觉得他孤独。一只手依旧揉着他耳朵,另一只手抱住了他的腰。二人相拥,气息相融……

一刻钟后,听着怀里人均匀的呼吸,虞墨戈低头看看,笑容宠溺。

还说陪他睡,她倒先睡着了。

他拉过锦被,温柔地把她仍捏着自己耳朵的手拿了下来,塞进被子里,随后看了眼窗外。见九羽在等他,他贴在她耳边柔声道:“嫣儿,我出去一会儿。”

容嫣没醒,却朝被子里缩了缩,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乖。”他含笑亲了亲她额头,起身下了床。

然才走出拔步床又突然折了回来,站在床边不舍地盯了她良久。最后对着她小腹一本正经地道了句,“对你娘好点。”转身离开了……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重生后成了大佬心尖宠恣意风流女配她天生好命命之奇书重生之为妇不仁嫡女娇妃农家娘子美又娇她的4.3亿年至高降临穿成绿茶女配后我出道了
相关阅读
我欲为后[综武侠]医途漫漫她美貌撩人任性遇傲娇小奶喵征服全娱乐圈[重生]送你一只酥宝宝废柴种田记重生之一品丫鬟重生之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我为仙君种情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