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谷才温声笑道:“各位大人不用担心, 那刺客已经伏诛,仙长也安然无恙, 这也是皇上有德, 注定这些宵小是掀不起风浪的。”
说完后,便团团地向着几位行了礼,道:“奴婢要即刻去禀奏皇上了。各位大人,请。”
郑谷去后, 在场的五位大臣们依旧的脸色各异, 面面厮觑。
最先出声的仍是颜璋:“好好的宫里怎么会出了刺客, 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都在那个宫里出现了。”
前方郑谷正拾级而上, 这句话却也听见了, 他微微往后瞥了一眼,却没有停脚。
这边颜幽喝道:“行了, 你还没说够?”
夏太师则对高彦秋道:“老高,好歹是你们家的孙女儿, 你要不要向皇上禀告一声, 你要不要向皇上禀奏一声, 过去瞧瞧?”
高彦秋踌躇了会儿:“之前她病倒了我也去看过一回,这会儿才出事,皇上那边一定也忧心着急,我还是不要在这时候给皇上添事儿了。”
他说着回头问虞太舒:“太舒你觉着怎么样?”
虞太舒扫一眼前方的颜首辅跟颜璋:“您说的是,既然仙长无碍,那改日再探也是使得的。”
颜璋扶着老爹,听得真切, 脸上越发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只是碍于给颜幽制着,便悻悻地不肯出声。
颜首辅回头道:“三位,我先行一步了。”
身后三人行了礼,颜璋便陪着颜幽离开。直到这会儿,夏太师才道:“颜公子有一句说的对,好好地内苑怎么会出刺客,还偏冲着和玉?”
高彦秋满脸烦恼:“自然是有人看不惯和玉的缘故。”
虞太舒目送颜家的二位远去,略低了声音说道:“两位大人应该也听说了,先前和玉仙长遽然病倒,听说是跟太后有关?”
夏太师听他提起,才道:“嗯,我也听说了,据说……那天太后把和玉叫去永福宫,好像是没说什么好话,和玉回到云液宫后就吐了血。”
左右无人,夏太师道:“皇上好像很不高兴。”
高彦秋哼道:“皇上不高兴又能怎么样,那可是他的亲娘。”
夏太师不禁笑了,虞太舒也说道:“皇上以孝为先,自然不会如何的。只不过这次的刺客来的蹊跷,对皇上来说,自然是如雪上加霜。所以我觉着,和玉这次遇刺有惊无险,反而不是什么坏事。”
高彦秋毕竟不傻,心头一震:“太舒,你是说……”
夏太师咳嗽了声:“咱们还是先出宫吧。”
***
且说郑谷进了养心殿,把云液宫发生的事跟皇帝一一说了。
郑谷又说道:“门口的几个宫女都给迷晕了,幸而给里间那小宫女及时发现,那宫女虽给掐死了,但临死一推,把他推在柱子上撞破了头扭断了脖子,这才化险为夷了。”
正嘉敛着袖子坐在龙椅上,微微合着眼睛,直到听郑谷说完才问:“刺客身份呢。”
郑谷道:“回主子,让人认过了,说是云液宫原先伺候的一个小太监,原本没什么可疑的,不知怎么居然竟生了这样的歹心,其他的也已经交给了慎刑司。”
正嘉道:“朕怕和玉出事,才叫你派人守着云液宫,又留心她服用的汤药等物,没想到仍是防不胜防。有意思,这动手的人可是有恃无恐。”
郑谷忖度着,飞快地看了皇帝一眼:“主子,这件事,可要详细去查吗?”
正嘉眉头一扬,道:“当然要查,不但要查,还要查的仔细,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朕的人。”
郑谷道:“是,奴婢遵命。”心中却仍有点儿疑惑。
“既然动手未遂,未必没有下次,下下次,”正嘉却又道:“大张旗鼓点无妨,但是……内里行事要谨慎,把那只手找出来,朕要砍掉这探过来的手,让他们再不敢碰和玉一根指头,也没能耐再碰。”
郑谷细品他的话,终于咂摸出一种滋味来:“奴婢明白了,主子放心。”
正嘉瞥他一眼,却并没有再开口,只过了会儿,才又问:“和玉的情形怎么样,受惊了没有?”
郑谷道:“太医说只是体虚,醒过来就没有大碍了,此后多多仔细的调补,便能恢复。”
正嘉叹了声:“早朕就说了,让她到这里来住着。哼……偏偏说什么不成体统。罢了。”
先前郑谷跟薛翃说过,皇帝想叫她到养心殿,但是因为怕病人挪动不好才罢休,其实并不完全因为这个,还有一个原因,是太后说,让一个女冠子挪到皇帝的寝殿住着,大不成体统,会贻笑于臣民。
别人的话皇帝可以不听,太后的话,当然不能不理,虽然心里不大高兴,面上还是遵从了。
皇帝只是淡淡说了这句,也没说别的,只对郑谷道:“对了,这几天田丰在忙什么。”
郑谷问:“听张相说,近来他不大在这宫里,往永福宫跑的倒是挺勤快。”
正嘉哼哼地笑了两声:“好。”
沉吟片刻又问:“你方才回来的时候遇到了他们吧,他们怎么说?”
郑谷道:“高大人等自然是忧心的,倒是颜公子颇有些不以为然,说了两句不中听的,给首辅大人拦下了。”
正嘉颔首道:“颜璋到底不如他爹,且让他幸灾乐祸一阵儿吧。”
***
就在郑公公回复正嘉的时候,永福宫内,太监田丰惶恐地跪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上头的颜太后。
太后吃了一口茶,瞥他道:“你慌什么?有人追着你?”
田丰道:“这倒没有。”
太后说道:“本来以为你是个能干的人,才把这件事儿交给你,没想到你也是不中用,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还这样费事,如今赔了夫人又折兵。还敢到哀家面前求饶。”
田丰忙道:“奴婢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是十拿九稳的,可到了里头,竟然好好地就死了……太后,先前郑公公已经去过了,多半此事会派给张相或者江指挥使来查明,这两个人可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奴婢实在是害怕……”
太后轻声笑笑,慢慢道:“你怕会查到你头上?查到你头上的话,你只管说是哀家指使你去杀那个小贱人的。”
田丰眼珠一动,才忙低头道:“奴婢当然不敢!奴婢、对太后忠心耿耿,只望太后看在奴婢这样尽心的份上,拉扯奴婢一把。”
颜太后才说道:“我自然知道。你放心,这会儿不是没事儿吗,若真的有什么,哀家自有主张。”
田丰稍微松了口气,只听颜太后才说:“只是你派出去的这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他自己慌了手脚而死,还是有别的缘故,你也给我留心,查个明白。”
见田丰答应了,太后又吩咐道:“近来你没事儿少往这里跑,免得皇上看着碍眼。你毕竟还是皇上身边的人。”
田丰磕头领命,转身去了。
太后见田丰去了,脸上才浮现一丝愠色:“没用的奴才!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都杀不得,谁知他是不是故意的,这种两面三刀的奴才最靠不住。”
旁边的嬷嬷上前来说道:“多半也是那和玉命不该绝,奴婢看那田丰,不像是个不尽心的。”
太后略消了消气:“唉,羊肉没吃到,倒是惹了一身骚。之前和玉来了永福宫一趟,回去后就吐血昏迷不醒,哪里有这么凑巧的事,那小贱人离开的时候可是得意的很,但对皇上来说,这笔账自然是在哀家的头上了。”
嬷嬷宽慰:“皇上未必会这么想,太后不必多心,若皇上如此想法,怎么会一声不言语?”
太后哼道:“这才是皇帝的厉害之处,他绝不会让你摸到他在想什么,但哀家毕竟是他的母亲,很明白他那记仇的性子。他心里的账本儿清楚着呢。”
嬷嬷不知要说什么好,只得说道:“那以后找个机会,娘娘跟皇上把这话挑开了,只说自己那天没怎么为难和玉,皇上自然谅解。”
“糊涂,”太后冷笑,“这样的话,岂不更是此处无银三百两,何况,显得哀家像是向那和玉低头了一样。哼。”
嬷嬷只得低了头。太后默默地出了会儿神:“不过,这会儿倒是有个好机会。让皇帝解开心结。”
“太后说的是什么?”
颜太后问道:“那个放鹿宫的道士,叫萧西华的,最近怎么样了,为什么听说他要离宫?”
嬷嬷忙道:“奴婢也打听过了,据说他想要回贵溪龙虎山去。”
太后下了决心:“哀家是时候亲自见一见这萧西华了。”
颜太后说完,便对嬷嬷道:“派人去看看他现在何处,叫他来永福宫一趟。”
这贴身的嬷嬷出外,找了个内侍,低低吩咐了几句。
太监离开永福宫,径直前往放鹿宫去,到了地方,却扑了个空。
忙打听萧西华何在,管药材的弟子木心道:“师兄方才出去了,虽然没说去哪里,想必是往云液宫去探望我们小师姑了。”
太监闻言,便折身而出,来至云液宫门口,却并不敢擅自入内,只在外头静静地等着。
云液宫内,先前宁妃跟庄妃两人陪着薛翃,说了半晌的话,却又怕劳了她的精神。
庄妃便先起身道:“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探望。”
宁妃也随着起身,望着薛翃,似还有话要说,但眼神闪烁,也没说什么,只俯身拉了拉薛翃的手,轻声说道:“务必好生休息,我晚间再来。”
薛翃瞧着她的眼神,觉着似别有深意,于是只答应了声。
两位妃子往外走的时候,正遇到萧西华同一名年轻的女道士走了进来,两人退在旁边,让庄妃跟宁妃先行。
庄妃目不斜视,宁妃在经过萧西华身边的时候却停了停,因问道:“听说,道长要离京了?”
萧西华垂着眼皮:“是。”
陪着萧西华的却是绿云,因知道这位宁妃跟薛翃关系不错,便也含笑说道:“只等小师姑身子好些,我们就启程了。”
宁妃说道:“也好,将来仙长怕是要长留宫内,两位早早地回山修道,也是正理。”
萧西华眉峰一动,并没言语。庄妃在那边儿道:“咱们走吧。”宁妃才看他一眼,同庄妃去了。
见两人出了云液宫,绿云悄悄地对萧西华道:“师兄,你看看,小师姑的人缘儿多好,这两位娘娘都是宫内管事的,据说代理的是皇后的职权呢,她们既然这样照顾小师姑,咱们回山,你也该放心了。”
萧西华面无表情,也没说一个字儿,便迈步进了内殿。
这会儿有两个宫女伺候着薛翃在喝汤药,又有几个内侍,在仔细收拾地上残留的痕迹。
萧西华目光从周围掠过,却见那柱子上依稀还有一点残红。
他转头,看向榻上的薛翃,当望见她惨白的脸的时候,就像是有人拿了刀子,在他心头上划了一刀。
绿云却早先一步走了过去:“小师姑,你怎么样了?”
薛翃正喝了药,把碗递给宫女,道:“没事。”看一眼西华,却见他在距离床边五六步远就站住,也不做声,只是僵立着。
薛翃心中一叹,便只对绿云道:“放鹿宫的众人如何了?”
绿云回答:“都好,只是没有小师姑吩咐,大家按部就班地念经修习而已,丹炉却是放下了,大家也都很担心小师姑,如果不是师兄拦着,只怕每天都要跑来探望您呢。”
薛翃瞥了一眼萧西华,便“嗯”了声。
绿云也回头看了一眼西华,见他不言语,也不看这边,就道:“小师姑,你昏迷的时候,师兄也来看过你好几次。他还亲自制了‘龙血鹿胎丸’给你……”
话未说完,西华喝道:“绿云!”
薛翃也吃了一惊,转头看向萧西华。
西华皱皱眉,却不看她,只盯着旁边的那张椅子道:“我只是来告知小师姑一声,等你好了后,我就回贵溪了。”
他说完,跺了跺脚,下定决心似的转身走了。
剩下绿云焦急地叫道:“师兄等等我!”却又回头对薛翃道:“小师姑,你别看师兄闹别扭,他对您是极好的,为了炼制龙血鹿胎丸,手腕上全是伤……我看着都……”绿云的眼圈发红,泪光闪烁。
薛翃当然知道,这所谓的“龙血鹿胎丸”,需要割生人的血,还得是青年健壮男子的血来入药,才最有补气补血的功效,因为这种方式太残忍,她从来不做,却想不到萧西华为了自己,竟然肯用这种方式。
绿云匆匆说了几句,叮嘱薛翃好生保养,才起身追了出来。
她才出云液宫,抬头看时,却见前方有一名太监陪着萧西华,却不是往放鹿宫的方向。
***
且说先前田丰在永福宫碰了软钉子,愁眉苦脸,惴惴不安地退了出来。
原来田丰心里有鬼,加上郝宜换了郑谷回来,田丰自觉就像是秋天的蚱蜢,有些不祥之感。
他虽然自诩比郝宜聪明许多,但伺候了正嘉这么多年,皇帝也的确当他是心腹使唤,可是田丰却始终摸不透皇帝的心。
比如这次郝宜被贬,他自以为可以一步登天了,谁知才高高兴兴了没多久,郑谷突然就神兵天降似的出现在养心殿。
这种事他居然是最后才知道的。
田丰倒也明白,整个宫内,没有人能奈何皇帝,只除了一个人。所以田丰转而投向永福宫,想要抱住太后这条大腿,在关键时候,可以救自己一命。
只是田丰没想到,太后叫自己做的,竟是这样一件事儿,本来田丰是不敢也不肯答应的,但他在皇帝面前已经失宠,如果再得罪了太后,那岂非就万劫不复了。
更何况太后毕竟是皇帝的母亲,也是唯一能克制皇帝的人,于是索性放手一搏。
可偏偏居然派出的人横死。
田丰百般的想不通,自己安排的人明明是心腹靠得住的,怎么居然会出这样的纰漏。
又想起太后说叫他不要总离了养心殿,于是就折了回来。
不料,在经过宫门口的时候,突然听有人道:“这刺客来的好怪!死的也有些蹊跷。”
又有人道:“最近宫内着实事多,之前那位萧道长闯宫,我还当真的是行刺呢,真是令人惊心。”
先前那侍卫道:“说的是,只是另有一件怪事,当时江指挥使不是也在吗?也不知指挥使是怎么得罪了那位道长,竟那样折辱他,仿佛还说江指挥使对那位仙长……”
“嘘!还不住口!”旁边一人忙喝止了,“这种胡话可是能随便说的吗?红口白牙的,是要害人害己的!”
两名侍卫悚然警觉,忙缄口不言,自己去了。
田丰是个狡诈之极的人,将这两句话听在耳中,猛然间心头一震:“江恒……跟和玉?和玉、江恒……难道!”
田丰本正纠结于自己的人为何横死云液宫,因为侍卫的这一番话,心底灵光闪烁,好像一切都突然有了头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三只:kikiathena扔了2个地雷
五月s, 20249026扔了1个地雷
虽然有不少偏激的话,但是,还是有很多懂得的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