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碧姐姐,你先不要去。”此刻,孩子的神色尤为认真,“等我一会。”
说罢,他就往前而去。
小世子进屋时,苏瓷正坐在榻上,给自己揉太阳穴。
他乖乖地做坐上去,晃荡着小腿,一声不吭,瞅着面前碟子里的糕点。
苏瓷一抬眼皮,见到呆萌的儿子后,以为他想吃糕点,将玉碟往他面前推去。
她捏捏他的小脸,问:“今日的功课做的如何?”
“都好了,我刚作完于先生所教的画。”小世子显然对吃的不感兴趣,一动没动。
他耷拉着脑袋,双眼呆望着苏瓷,有些百无聊赖的样子。
苏瓷刚想让他拿来看看,却听他奶声奶气地问道:“母妃,我觉得于先生的画,不如云罗姐姐所作的好。以后,能不能还是让云罗姐姐来教我?”
“不可以。”苏瓷当即拒绝。
以后,云罗虽然很有可能成为他的后妈,但目前,若是让他跟云罗待在一块,很可能会干扰到她的计划。
小世子澄净的眸子望着她,表示迷茫。
苏瓷看着,心软了几分,又委婉地说道:“你先别着急,将来说不定有机会的。”
小世子抿唇,怯生生地问道:“母妃很不喜欢云罗吗?”
苏瓷心想,她当然喜欢云罗将各炮灰按在地上摩擦的狠劲。
“没有,其实,我也挺崇拜她的。”想着小孩子听不懂,她倒也不用有所顾虑。
小世子仰头又问:“那母妃为什么看上去很讨厌她呢?”
苏瓷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答复,就干脆引用了一句全天下父母都会说的话:“哎,母妃是迫不得己的,你长大后就会明白的。”
小世子听罢,心想,原来母妃是有苦衷的。
难道前世,是其他人对她的误解太深了吗?
母子两人说了一会话,小世子就没有再多待。
他出来后,就跟院门口的清碧汇合。
“清碧姐姐,你都听到了吧?”
清碧点头,眼圈依旧还在泛红。
她就知道王妃是在骗她的。
王妃太傻了,有什么苦衷可以说出来,她可以帮忙分忧的。
“那我该怎么做?”清碧下意识地去求助个子只到她膝盖处的孩子。
小世子的小胖手扯了扯清碧的衣袖,“你把母妃给你的帕子扔了,然后跟我来,拿着我给你的帕子去云罗姐姐屋里。”
前世,母妃和云罗的关系势同水火。
趁着现在还来得及,他绝对要阻止她们两人再度交恶。
云罗每个月都会回家一趟,今日正是她回家的日子。
得了应允,云罗在傍晚时分出府了。
大魏建国已有百年,京城也经过数次扩建,如今,城里屋舍林立,商贸繁荣,治辖有序,俨然是一派盛世之相。
京城有皇城、内城、外城之分,皇城分布着皇宫以及诸王的府邸,内城是官宦人家的聚集地,普通百姓的住处则在外城。
跟往常一样,外城的一处街道上,茶楼酒肆林立,往来的行人众多,各类小摊在沿街吆喝。
云罗候在一条小巷口,回来踱步。
等一个叫花子打扮的孩童冲她跑来时,幽淡的眸子里忽地焕发出神采。
“姐姐,你的信。”孩童把一封书信塞到她手里。
“谢谢。”云罗给了他几个铜板后,转身,将信塞到衣襟里,进了巷子。
巷子里的一户人家,大门已经掉了漆,门上贴着的仍是去年的对联,褪去了鲜艳的颜色。
这是座一进一出的宅子,是戴氏初来京城时,拿着从苏瓷那里讹到的钱置办的。
“砰砰——”
云罗敲了一会门,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开门,下了台阶,见到是她以后,心安理得在她面前摊开手掌。
“你手头有多少银两?”
这妇女便是苏瓷的生母戴氏。
十八年前,戴氏曾有一张能迷倒当朝丞相的脸。可经过岁月的洗礼,她的美貌不复存在。
身上一套靛青色的衣裳浆得几乎发白。戴氏浑身充斥着市井味,高耸的颧骨透露着刻薄和算计。
云罗垂下头,紧咬唇,似是犯难。
“没有,我昨日刚打翻了秦姑娘最爱的一盆牡丹,这个月所有的薪俸都被扣了。”
戴氏的脸登时拉了下去,埋怨道:“怎么笨手笨脚的,信王府那么肥的差事,都做不好。”
戴氏心觉,这丫头估摸着也没什么钱,就不再多说。
而看着云罗进屋的背影时,戴氏的眼里划过一道深思。
今年以来,或许是手气不顺的原因,她在城北的赌庄一直输钱。
几年来,从苏瓷那拿到的钱都被她输光了。
苏瓷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这几个月以来,苏瓷都从未出过王府,她想找苏瓷要钱,都没办法见到人。
呵,真当飞上枝头就成凤凰了?
苏瓷也不想想,是因为谁,自己才能有今天。
戴氏觉得,相比起来,好像云罗更好拿捏。
几年前,她曾想把云罗嫁给地主家的傻儿子或者给一个县令当十八房小妾,好拿到一笔可观的聘礼。
可每次要把云罗送过去的前几天,男方不是摔断了腿,就是被疯狗咬伤了,搞得别人怒气冲冲地来退婚,说他们家养了个扫把星。从此,就连六十岁的鳏夫都不敢娶云罗了。
如今看来,云罗没嫁出去还是好事。
她毕竟养育了云罗十八年,说不定,她让云罗认回身份后,云罗还能带着她一起享福。
云罗没空去猜测戴氏的心思。
她身上有无数处伤痕,这些都是在她没有自保能力时,戴氏赠予她的。
她对戴氏恨之入骨,连带着,也憎恨夺了她身份的苏瓷。
若不是为了来拿那个人的信,她压根不愿再踏入这处宅子。
云罗回了房间,心切地打开信封。
普通的信纸上,只有简单的一行字。
“近来可好?”
笔力雄强圆厚,而又潇洒飘逸。
只是,较之以往,云罗此刻的心情十分得复杂。
最初给他写信的时候,她的确是猜他身份不凡,日后可能帮得到她。
可是,随着两人通信次数增多,她发现,他们在诗词歌赋、人文地理等方面都存在共鸣。
她在黑暗的泥淖里摸爬滚打十八年,他的出现,是她生命里唯一的曙光。
久而久之,她放弃了利用他的想法,以纯粹的态度与他通信。
所以,他们一直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可昨晚,她知道了。
原来,他是大魏皇朝那位年轻的帝王。而他大概还以为她是当年那位救他的少女吧。
云罗紧攥着信,眼里溢出泪花。
她的右手轻颤,提笔写下回信,“一切安好,请勿牵挂。”
云罗写完,没多做停留,就出门,将信交给街角的孩童,让他帮忙送到城郊的庄子。
暮色渐至。她再给了孩童几个铜板,就回了信王府。
云罗刚回屋,去枕头下拿东西时,忽见一条绣帕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