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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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雍京南门再次开启,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赵毓他们进城,到了兰叶巷外,楚蔷生与他分开,“明日有大朝会,天不亮就要进宫,我今晚不到你那里喝酒了。”

赵毓知道他说话都是为自己着想。一开始他们约酒的时候,赵毓不知道明天是大朝会,楚蔷生难道不知道?他只是觉得与自己见面的机会少,听到自己的建议并不推辞,此时知道自己家中有大事发生,也并不打扰。赵毓与楚蔷生拱手告辞。随即,赵毓回家,让看门的赵大叔在后花园中挖出两坛子老窖送到楚蔷生府邸,他自己则带着赵格非去尹府。

尹明扬在正堂。崔珩进城必然先进宫,而尹明扬则没有那个必要,他已致仕,此次回雍京不必对朝堂交待,只需要独自面对皇帝缇骑的问询即可。尹府的管家真没想到尹明扬会来雍京,还身上带着伤。进门的时候,尹明扬身后就是家臣杨进,还有几个人,连当时送尹徵出雍京带走的人都不全,同时,管家再怎么等,也不见尹徵。他不敢多问,只是吩咐下人准备热水,备饭,不一会儿,他们家的姑爷也来了,也带来了大小姐赵格非。管家着人到街上的医馆请人过来为尹明扬看看,这些天车马劳顿,他后背的伤养的不好,却也没有大碍。赵毓就在正堂坐着,丫鬟给上了茶水,他不喝,而赵格非则坐在他下手边。等送走了大夫,赵毓从袖子中掏出那个打了十六个结的苇草,让赵格非放到尹明扬手边的桌案上。

赵毓,“爹,我今天带着格非到南郊猎场骑马,这是她在街上捡到的。桂宝儿他,……”

尹明扬长长吐出一口气,似乎这口气一出来,他比之前看起来更加的憔悴与苍老。他点头,“他让人掳走了。”

赵毓,“谁?”

尹明扬,“洪丁。”

赵毓,“寻仇?”

尹明扬,“一半是,还有另外一半是换人。”

赵毓,“换谁?何晋儿子何初云?”

尹明扬点头,“是。”

赵毓,“明白了,桂宝儿应该能活。”……只是,会受罪,希望不要到时候,人找了回来,也废了。

这后半句,赵毓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此时,尹明扬才看了一眼他,眼神透着说出话的复杂。

赵毓,“爹,尹徵被抓的时候,你怎么不换?”

尹明扬,“当年错过一次,不能再错一次。如果不是当年何晋,我们同洪丁也不会结下私仇。还有,何晋在边境有私兵,洪丁想拿何初云收编那些人,图谋不轨。人,绝对不能到他手中。再说,何初云是皇上要的人,不能有失。”

赵毓,“爹您深明大义,老天会眷顾桂宝儿的。”

尹明扬却看不清楚赵毓说话的真假。只是,他们都知道,这次押解何初云的人是宁淮侯崔珩,如果在路上有任何差池,崔珩身上压着的就是重罪。

管家进来,“老爷,饭菜准备好了。”

尹明扬看着赵毓,“一起吃饭吧。”

赵毓摇头,起身,“格非留在这里陪您用饭,我得回去。既然桂宝儿就在雍京,能早找到一天,他就多一份生机。”

尹明扬也不留他。赵毓出门的时候看见下人搬酒进正堂,他本来想要阻止,还是没说话。只是拉着管家在一旁,赵毓说,“您给老爷的酒中多掺点清水,用力掺,别让老爷喝多了。”

管家有些为难,“姑爷,老爷喝出来要骂人的。”

赵毓,“骂两句又死不了人,老爷现在心情不好,想要喝点酒排解排解,但是他有伤,喝多了背上的毒积住,那可真能要人命。再说,堂上有大小姐陪着,老爷极宠她,再怎么生气也会留些情面。您就按我说的做,出了什么事情直接往我身上推。老爷现在心神不定,喝的东西只要有酒味就好,别的,他未必能品出来。”

管家只能点头答应。

赵毓出门,杨进为他牵马过来,“姑爷将大少爷托付与我,让我带回云中,出了这样的事,在下实在有负所托。”

赵毓,“你是想让我揍你一顿,还是怎么着?”

杨进,“悉听尊便。”

赵毓,“谁也不想出事,但是没办法,摊上了,只能扛着。你身上的伤怎么样?”

杨进,“能忍。”

赵毓,“那你先吃饭,然后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需要你做的,我会让人过来叫你,其它有的没的,就别乱想了。”

杨进低头答了“是”,随后想要扶赵毓上马,却被他拒绝了。

赵毓回到家中,让赵大妈给煮了一碗挂面,就开始收拾东西。

他书房里面堆了一些珍贵的药草,还有一个樟木箱,里面则是绮罗留下的一些东西,针,刀子,剪子,镊子和夹子。

赵大妈捧着一大碗窝着三个荷包蛋还有一大滴香油的挂面进来,“老爷,外面有客。”

“谁?”

“宋尚宫。”

赵毓一听是这个人,连忙捧着大碗出去迎,看见一位身上穿着褐色蜀锦的干净老太太,安静的站在院子中的桂花树下。这就是宋尚宫,后宫崔太贵妃身边最得力的人,也是从小将赵毓带大的嬷嬷。这么多年过去了,禁宫的人来来往往,皇上都换了人了,赵毓从皇子成为亲王再成为庶民,离开雍京,又回了雍京,沧海桑田,风云流散,只有他这位不起眼的老太太,一直都在赵毓母亲身边。

“宋嬷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赵毓将面碗放在石桌上,连忙给宋尚宫让座,“咱们有三个月没见了吧,怪想您的。最近雨水多,宫里潮,我给您猎的白虎泡的酒,您用了吗,风湿好些了吗?”

“用了,好着呢。”宋尚宫笑着召唤赵毓,“别招呼我了,我又不是客,看你忙的,这一碗面吃的也不踏实。”

赵毓让赵大妈给宋尚宫泡了茶水,“怎么今天有空出宫?您是走亲戚,还是会情郎?”

宋尚宫笑着轻轻打了赵毓一下,“还是那样儿,没个正经。你的面凉了,先吃吧。我记得你胃不好,不能饿的。”

赵毓,“我真饿了,就先吃饭了。”

宋尚宫看着他吃面,还是原来那个样子,筷子挑起来,搅搅,多蘸点香油才放在嘴巴中。

“毓儿,明天,你进宫见见娘娘。”

“我娘不见我。”赵毓,“上次我在寿春宫外跪了三个时辰,老天也不好,还下了大雨,我差点晕在那儿,她还是不见。估计就算我跪死在她面前,她也不见。我娘嫌我碍眼。”

宋尚宫,“得了,上次你差点把娘娘气吐血了。”

赵毓,“我怎么气她了?”

宋尚宫,“你说你,你是娘娘的心头肉,就算跑过来在娘娘面前撒娇也好,苦肉计也好,你自己来,别带着那位来。就说上一次,你跪就跪吧,那位就在你身边,一会儿给你撑伞,一会儿给你披蓑衣,一会儿还喂一口红糖姜汤。你自己说说,你那次究竟是求娘娘见你,还是跑过来现眼,好显示你和那位的鹧鸪情深?”

“鹣鲽情深。”赵毓吃着饱蘸香油的挂面,还能挑错。

宋尚宫又轻轻拍了一下赵毓的脑袋瓜子,“别管是什么了,要不是那位,娘娘在你跪一刻钟的时候就想要开殿门,结果,……,哎。”

赵毓放下碗。

宋尚宫,“明天你自己过来,如果愿意,将你那个姑娘也带来。”

赵毓,“行,我明天一早就过去。这次我娘要是再不开殿门,我,……”

宋尚宫,“不管怎么说,爹娘不能丢下。你爹去了,先帝也去了,这个世上你只有你娘了,总不能为了那位,亲娘真不要了吧。”

赵毓没说话,看着碗,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尚宫,“我出来也有些时候了,宫门落锁早,我先回去。”

将宋尚宫送走,赵毓一口安生饭没吃到,就看见崔珩推门进来。他身上已经换了常服,暗色的绸缎袍子上用暗色的金丝银线绣着松柏,绣工细致到甚至柏树上的清霜也隐约分明,他这身显得华美又不扎眼。崔珩人都进了门口了,还看外面,“那位不是宋尚宫吗,她过来做什么?怎么,宫里的娘娘又看你哪里不顺眼了?”

“别管人家了,先管管你自己吧。”赵毓就站在他身前,凑到他脸颊旁,嘴角边,还有身上仔细闻闻。

崔珩想要轻轻推开他,赵毓却反手一把抓住他,抬手,开始解他领口的扣子。崔珩就这么站着,看着他。赵毓将崔珩的袍服解开,里面的白色软丝的里衣,顺手,也脱下。崔珩肩膀就裸|露了出来,上面裹着层层白布,没有血迹。可是赵毓去抓崔珩的手,他的手却没有任何力道。崔珩肩膀的伤比尹明扬要麻烦,那是被利箭洞穿的地方,必须从里到外慢慢愈合,与希望的事情相反,他的伤不但没有愈合,反而从里到外溃烂了。

赵毓,“这么重的烟膏味道,我就知道你身上有重伤。春天我伤了你不让我用这个,这一次我也不让你再用了。悬崖勒马还不晚,真要是成瘾了,你就彻底毁了。我总说我爹就生了我一个,身边没有手足,当年宫里那些兄弟姐妹又不是我的,其实,到最后,这个世上,唯一同我骨肉血脉相连的兄弟只有你一个。你要是出了事,世上就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赵毓让崔珩坐在桂花树层层遮挡的凉亭中,自己回书房拿那个樟木箱子。他将箱子打开,先拿剪子将崔珩肩膀裹伤的白布剪开,此时仔细看,那伤口果然有些肿,虽然表面愈合,但是内里已经溃烂,好在伤口面积并不大。赵毓让人将这些针、刀子、剪子、镊子和夹子用水煮开,用火燎一遍刃,最后开一坛子烈酒全部泡好,他自己仔细洗了手,用一块布巾遮挡鼻子与嘴,随即拿起来细刀切开了崔珩肩膀上有些肿胀的地方。

皮肤裂开,脓血流出,为了彻底清理,赵毓用烈酒一遍一遍洗着崔珩肩膀的伤口。这一次,没有麻沸散,没有阿|芙|蓉,什么也没有。崔珩却异常安静,他只看着赵毓,似乎那个桀骜不羁、野性难驯的宁淮侯是个泡影。

赵毓,“既然伤了,就应该在家中好好养着。”

崔珩看着他,“我对不起你,尹徵是在我手中丢的,我一定帮你找回来。”

赵毓帮他处理好伤,换了干净的白布重新裹上。此时,他也知道崔珩疼的厉害,却没有办法。崔珩依旧端坐着,他脸色发白,额角鼻尖上已经渗了一层冷汗,手指攥成一个拳头,用力到手臂上青筋爆出。

“你没有对不起我。”赵毓,“你离开雍京时我就说过,你有王命在身,你需要做的就是将何初云完好无损的带回雍京,其它的事情,都与你无关。尹徵是我的事,我会自己去找他。”

“我对不起你。”崔珩,“承怡,这辈子我就对不起你一次,让我后悔了半辈子。我不想再出点什么事,让我死了也闭不上眼。”

赵毓叹口气,“什么年代的陈谷子烂芝麻,还提它们做什么?”

赵毓也有些累,坐在亭子的石头栏杆上。今年雨水大,他这个园子中的花草树木好像都成了精,均是枝繁叶茂,他们坐在凉亭中,被桂花树,蔷薇丛,还有十株茶花遮挡,如同进入另外一个静谧、安逸却馥郁的世界。

崔珩,“如果不是他拿着我那些烂账逼你和他鬼混,你现在不至于到这一步。”

赵毓又叹口气,“我又怎么了?”

他知道,崔珩疼的浑劲上来了。

赵毓就安静的坐着,安静的听着,他知道崔珩不把这些话说完,今天是不会罢休的。

崔珩,“你活的像个耗子一样。”

赵毓弯下|身,手掌捂住脸,用力搓了搓。

崔珩,“整天不见天日,什么人都要躲着,什么事都要拿捏分寸,你最近是不是心口疼的老毛病又犯了?我听说你让周熙的药行帮你准备清郁结的蜜丸,那种东西,你在西北再难都没有吃过,怎么一回雍京就要吃?”

赵毓,“老崔,……”随后,又来了一句,“老崔!”

“别叫我!”崔珩,“我就问你一句,如果当年太子没有拿着我的烂账逼你,你会和他在一起吗?”

赵毓一直没说话。

许久,崔珩见赵毓没有回答,又问了一句,“你回来,是因为真喜欢他,还是,你觉得你应该回来?”

这次,赵毓抬头,“有什么区别吗?”

崔珩,“如果当年躺在那里七天七夜、生死未卜的人是我,你会回来吗?”

“会。”赵毓,“当年先帝病重,我回京,你说过,刀山火海挡不住我回来,当时你还说过,刀山火海也挡不住你过来找我,我也是。可是,……”

突然,——“祖宗!”

一声。

黄枞菖的声音。

赵毓今晚过的艰难,脾气也不好,一听见黄枞菖的声音就随口来了一句,“大晚上不睡觉,你蹿过来做什么,……”

他转过桂花树,看见蔷薇丛外站着的是两个人。

黄枞菖。

与。

文湛!

皇帝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玉雕一般,“尹徵出事了。我过来只是想要告诉你这个,只是,你好像并不需要我。既然这样,我先回宫了。”

文湛不再说话,转身就离开。

赵毓想要拦住他,但是一想明日大朝会,不能耽搁,于是他只来得及说一句,“我明日有事进宫,等事情一了,我去找你。”

“不用。”文湛却说,“我们有了争执,还是我来找你,因为,……”

良久。

文湛才说,“我等不到你。”

赵毓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离开,夜风中,那些人胯|下马蹄翻舞,上好的马蹄铁映着月光,闪动着冷芒。

等他回去,崔珩已经穿好衣袍,扣子直接扎到脖子下面,严整的像是可以直接上朝一般。

崔珩,“又给你惹了麻烦,明天有大朝会,什么事,等明天|朝会结束,我们再从长计议。”

他要走,赵毓拦住他,“坐一下。”

崔珩看着他,转身,坐到凉亭中。

赵毓还是坐在石雕栏杆上,他低着头,看着周围繁茂的栀子,“当年的事,我没想那么多,就是想着不能让你死。至于,如果没有那件事,我同文湛是不是还会在一起,我不知道,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说什么都是虚的。”

“你说我在雍京活的艰难,这我认,如果不回来会不会活的容易一些,应该会,我可以自在很多,但是,……”

“这是我的代价,就好像文湛,他也有他的代价。”

“也许你不知道,他想做一个好夫婿、好父亲,他希望可以将心爱的人从大正门抬进去,可以名正言顺的对着大郑列祖列宗上香,可以生儿育女,但是,如果他选择的那个人是我,之前他希望的一切都会破灭。”

赵毓又安静了一会儿,才说,“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喜欢他?我以为你知道的。”

崔珩,“没人知道你想什么。”

赵毓,“我想什么,有那么重要吗?”

他忽然记起来,久远之前,文湛曾经对他说过:

“承怡,大郑的皇位,有一半是属于你的。”

“所以……”

“把你的心给我。”

……

赵毓又对崔珩说,“我的心有那么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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