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老警官紧紧盯着他, 似乎在观察他神情中是否作伪, 闻言点点头:“认不出来也正常。这两位死者一位叫中岛弥见, 一位叫方德鑫。”
邱明泉这一下真的大吃了一惊,猛地抓起来尸体照片,再三看了看,终于明白了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果然!知道了是谁后, 再和记忆中的样貌对比,就能对上号了。特别是方德鑫, 毕竟和他面对面对峙过, 那斯文俊秀的脸早已经不成样子, 现在细细端详, 终究还看得出一点点端倪。
“你这样一说, 我能感觉得出来有一点点面熟的。”邱明泉也不隐瞒,镇定地道。
“哦,你和他们都认识对吧?”老警察和蔼的眸光忽然锐利起来, “以前有过什么交往,有没有过什么仇恨或者不和?”
“方德鑫的事照实说,中岛和我们在俄罗斯的过节就不用说了,他们也查不到的,其他的也如实回答。”封睿在心里小心翼翼地叮嘱。
邱明泉在心里悄悄应了一声:“好的,明白。我们心里又没鬼, 怕什么?”
片刻之间,他和封睿都猜出了原因,他被叫来盘问, 恐怕是因为刘东风看到这两个人,首先想到了前一阵邱明泉报警举报他们,必然和他们有仇!
他仰起头,清澈的眼睛坦诚地迎着老警察审视的眼光:“警察同志,我和这两位死者的确都认识,也有一点小小的过节。”
他指着方德鑫的照片:“这个人是日本凌友株式会社的副经理,他曾经和我姐姐相过亲,结果见面时我也在,因为他品行不端言辞轻薄,当时发生过口角,我有点讨厌他,这是事实。”
他转而指向另一张照片:“这位日本友人是他们总部派来的总经理,以前也在抢生意时发生过一些摩擦,但是这也是生意场上的常事。”
封睿在心里略一沉吟:“把举报□□的事也说了吧,刘东风一定已经向办案人员反映过这个问题了。”
邱明泉坦荡地看着老警察,接着道:“后来有一次在生意场上我正巧发现他们叫了小姐出台,因为我们明乐和他们有生意竞争关系,我就专门打了举报电话,向你们提供了他们聚众□□的线索,据我所知,当时的确成功抓获了他们,并非报假案。”
他微微一笑:“接到报案电话的就是外面的刘警官,他亲自出的警。这个你们可以问他。”
老警察点点头:“这个我们已经掌握了,也谢谢你的坦诚。实际上,正是因为你在这里表现出和他们两个人同时有摩擦,所以我们必须找你问问。”
邱明泉点点头,不卑不亢:“应该的。不够我能不能问一句,他们俩为什么会死在一起?”
老警察皱皱眉:“中岛曾被强制送往戒毒所,后来逃脱了,据我们的线报,他和方德鑫两人后来应该是沾手了违法生意。现在忽然被杀,我们也在调查具体原因。”
他盯紧了邱明泉,忽然冷不防地问:“四天前,也就是8月20号的晚上,你在哪里,回忆得起来吗?距离这么近,应该记得吧?”
邱明泉略一思索:“记得很清楚,这几天临近开学,我急着处理我经营的公司的业务,轮流在‘东方智慧’软件公司和‘明乐家电’加班,都会搞到深夜十一二点,20号晚上应该是在明乐家电的办公室,有很多同事可以作证。”
他安静的面容上毫无任何不安,从容道:“从公司出来后就开车回家,我们小区是别墅区,物业管理很好,进出都有和门卫打招呼,时间上完全可以确定。你们可以随时去查证。”
这些话没有半句谎言,他说出来自然又坦荡又有底气,那老警察点点头,办过的案子多了,早就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面前的年轻人说没说谎,他自觉可以判断个八-九不离十。
他又随口问了一点小问题,终于站起了身:“邱同志,我们也是依法办案,因为你和这两个人生前都有交集,所以不得不问问,你别介意。”
邱明泉笑笑也起了身:“没事没事,应该的,假如还需要我做什么,请尽管开口。”
……
坐在刘东风亲自开的车上,邱明泉一声不吭。
刘东风在后视镜里悄悄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道:“明泉啊,对不起……”
邱明泉面沉似水,冷笑一声:“我这就打电话给我姐,告诉她,你怀疑我杀人!晚上回家再告诉我妈去!”
刘东风吓得浑身一激灵,焦急地猛叫起来:“哎哟我的小祖宗,求你了!哪里怀疑你了,两条人命,我知道你和他们有点过节,要是不提,那是渎职……”
邱明泉在后视镜里冷冷瞪着他,忽然“扑哧”一下,嘴角顽皮笑意浮起:“吓唬你的,傻瓜。”
他正色道:“这是你职责所在,应该的。再说了,假如真和我有关,你当然就该大义灭亲,假如和我无关,你再攀扯我也没用。”
刘东风长长舒了口气:“我听老刘说了,你的不在场证明很充分。”
邱明泉心里也是疑惑,不由问道:“这两个人到底后来做了什么,怎么死得这么惨?刚刚听你同事说,做的是违法生意?”
刘东风恨恨哼了一声:“两个人渣死不足惜!他们被□□事件搞得失业以后,竟然和毒品贩卖扯上了关系,我们这边正调查出点眉目盯着他们呢,忽然竟都死了!”
封睿在心里“哈哈”惬意一笑:“估计是窝里斗吧,或者是被灭了口什么的?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这两个蠢货和贱人,死得那叫大快人心。”
邱明泉也淡淡笑了笑:“东风哥,这种人渣,死了也是好事。省得被你们抓了也不够死罪,还得浪费国家的米养活在监狱里。”
刘东风兴高采烈地一捶方向盘:“你说得对!死了我们要查,不过我心里看着这些毒贩子死于非命,可真是暗暗爽死了!”
……
古城西安。
日头西下,远处橙红色的夕阳旁边映着晚霞,浮在远方旷野的地平线上,一片苍凉壮阔。
著名的景点古城墙上,这个时候还没有后世那人潮涌动的旅游景点模样,到了现在这个时间点,四周已经没了什么人,两个人影远远坐在墙头,一动不动望着远处。
“真壮观,真气派!”韩立边捧着瓶橘子汽水,一边美滋滋地喝着,一边感慨,“在历史书和画册上看,和在现场看真是不一样。”
青灰色的外墙绵延几十里,四周空无一人,墙垛高耸,城门洞开,安静地伫立在天地之间,从古到今。
向城默默地发着呆,半晌接了一句:“那是。你现在看到现存的这一片,是明洪武年间建造的,原先的基础应该是唐长安城的皇城呢,能不气派么。”
韩立心满意足地应了一声:“嗯,昨天看的兵马俑也壮观,前天看的华清池也好看,原来古代皇帝的泡澡池子真的也就那么大……”
“闭嘴!”向城脸色涨红了。
韩立斜着眼看向他:“你这人思想怎么这么不纯洁,我什么都没说,你又想到哪里去了?”
向城飞快地掰开一块面包,恨恨塞住了他的嘴:“吃东西吧你!”
可恶,再不阻止他,又不知道能歪到哪里去!
韩立被面包噎得直翻白眼,委屈巴巴地哼哼着:“再给点别的……”
这附近也没有什么饭店和小摊儿,两个人来之前就买好了一天的零食,蛋糕面包、火腿肠牛肉干,还有洗好的一些小水果和矿泉水。
向城扒拉着背包里的食品,随手拿起一根火腿肠要递给他,一抬头正迎上韩立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忽然呆了呆,不知道为什么脸色一红,就被火烫了一般把火腿肠塞了回去。
韩立悄悄凑近了,忽然小声道:“啧啧,干吗不给我吃火腿肠,想什么呢?脸这么红。”
向城怄得快要一口气憋过去,同游的这几天,这家伙动不动就各种乱撩乱挑,以前没挑明时还一副憨厚纯情的模样,现在简直原形毕露,三句话不管,就开各种隐形黄腔。
“我能想什么!你再满嘴胡说,我找根棍子把你嘴巴堵上!”他怒吼。
韩立不说话了。
堪称温柔地盯着身边横眉竖目的向城,他深情款款:“棍子啊……不用找,我身上带着。”
向城一时没反应过来,韩立又好死不死地补了一句:“又粗又大。”
“啊啊啊!”向城终于忍无可忍,侧身半歪一条腿凌空飞踢,一脚踹在他半边屁股上,“你给我滚回燕京去!”
韩立撩他时就早有准备,飞身闪开,卸掉了他大半力气:“谋杀亲夫啊,好狠的心!”
向城沉着脸,跳起来就接着踢他:“我-操……”
韩立哈哈大笑,抢起地上的背包健步如飞就往前跑,一边跑一边招手:“来来来,前面那个城门口,看谁先跑到!后到的是老婆,先到的是老公!”
回头看向城犹豫着似乎不动,他又赶紧嘚瑟地加上一句:“不跑的是儿子。”
向城狂骂一句,终于飞身撒丫子就追:“你等着,待会儿给我跪下叫爸爸!”
两道身影在夕阳下肆意狂奔,一前一后,一个迅猛如豹,一个矫健如鹿,远处的夕阳逐渐慢慢一点点下落,两个人在古城墙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跑了好半天,向城终于并肩赶上了前面的韩立,韩立一侧脸,嘿嘿直乐:“哎,知道我想起什么了吗?以前在高中军训时,咱们两个班跑步比赛,我们俩好像也这样追赶过?”
向城呼哧呼哧喘着气:“当然记得,那时候我跟着前面的睿哥跑呢!”
“是啊,现在换成追着我跑啦。”韩立得意扬扬,麦色的脸上挂着亮晶晶的汗水。
听着这句似乎意有所指的话,向城闭上了嘴巴,心里忽然一阵说不出来的感觉,似乎又是烦乱,又是慌张。
他猛然加速,用尽全身力气向着前方的城门口狂奔而去,瞬间把韩立落在了身后。
韩立精神一振,也拔腿便追,终于,两个人几乎齐头并进狂奔到了终点,一起趴在旷阔的城门口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我快一点点!”向城急切地道。
“我背着那么重的背包呢,你赢了不算。”韩立随手抹了一把汗,毫不客气地耍赖。
“呸,输了不认,要点脸。”向城冷笑一声。
韩立翻过身,背靠着城墙,忽然邪气一笑,声音低了:“好,那就不耍赖。老公还是爸爸,你爱听哪一个?我叫就是了。”
向城恼怒地瞪着他,脱口而出:“当然是叫爸爸!”
韩立浓眉一挑,忽然从并排靠在城门洞墙壁的姿势换成了双手撑在墙上,将他猝不及防地圈在怀里。
两个人脸上都带着汗,因为急速奔跑的喘息尚未完全停下,韩立低下头,凝视着近在咫尺的那双丹凤眼:“爸爸也不能随便叫的,知道吗?”
向城犹豫一下,就有点发愣。除了那张在小礼堂里看过的男男小毛片,他这两年来在这偏僻的大西北上学,天天繁重学习外,还有大量的体能训练,哪有韩立他们在大城市见过的世面多,竟是真的听不懂韩立这邪里邪气的话。
直觉地,他就有点感到这个话题危险,可是嘴上又不愿意露怯:“你叫,我就听!”
韩立哈哈大笑,忽然笑得打跌:“你怎么这么纯情呢?伍小天他们都比你懂。”
好半天,他才在向城的怒目而视里停下笑,然后凑近他耳边,声音又低又诱惑:“有些时候啊,叫好哥哥、叫老公、叫爸爸是一个意思。”
向城的脸终于涨得血红:“你!……”
话音未落,眼前高大健美的大男生忽然低下头,猝不及防地,将火热而热烈的吻印了下来。
和上次酒店后堂那个猝不及防的吻不同,这一次,它温柔又坚决,带着橘子汁的清甜和苏打水的味道,沁人心脾。
向城整个人一颤,只觉得唇上像是忽然过了电,刺激得浑身一个哆嗦,一双凤眼蓦然瞪大了。
两人太近,韩立在模糊的视线里捕捉到他这一瞬间的反应,蓦然就加大了亲吻的力度。
向城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酸软,神志也有瞬间的迷惘,两个人唇齿相接的姿态映在身边古老城墙上,留下一道高低交错的剪影。
忽然地,向城猛伸出手,用力地把韩立推了开去!
“你、你别这样。”他声音微颤,自己也不知道是惊怒还是烦乱,“我说过了……”
韩立飞快地截断了他的话:“什么都别说,我知道。”
他伸手抚了抚向城的头发:“你心里有人,我明白,可是没关系。我不信一个远在天边、几乎和你没有任何交集的人,会永远占据你这里。”
他自信满满地伸手戳了戳向城的胸口,嘴角噙笑:“你这儿,迟早全是我。”
夕阳远远地从地平线照射过来,正在巨大的城门洞里洒下万丈温柔余晖,这一刻,四周旷野无人,风声轻啸。
韩立忽然挽起向城的手,用力抓紧了,死死不放,然后另一只手指向远方:“这太阳真红。在地面上这么低,我都没见过。”
向城怔怔望着那夕阳,沉默不语。太阳已经没有了中午那无法令人直视的霸道和炽烈,变得温和起来。
韩立轻声道:“这么漂亮的太阳,我们在大君山那天也看过,浮在山顶也一样好看。不过那是日出,这儿是日落,对吧?”
向城的脸色忽然冷了:“不记得了。”
在他的记忆里,只有那个夜晚的惊心动魄和惊惶内疚,从不记得第二天的瑰丽景色。
韩立挠挠头:“哦。”
向城遥望着远方,目光茫然又凄苦:“韩立,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要是看清楚我的话,会觉得害怕和厌恶的。”
“我这个人不识好歹,心肠又坏又狠,真的。”他苦涩一笑,“对我好的人,我不仅不会好好地回报,说不定还会疑神疑鬼。你知道吗,明泉哥对我那么好,可我以前就满怀妒忌,觉得他又虚伪又讨厌。而你……”
他的声音微微有点发颤:“你对我的好,我明明知道,可是我也不能回应。”
韩立静静地听着,扭头看他时,眸子深深,带着平静:“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都认了。再坏再狠再蠢,你就祸害我一个人得了。”
他握着向城的手,越握越紧,直抓得他手腕发疼:“你坏,我给你扭回来;你冷,我把你焐热了;从今以后,你别想躲着我!”
向城怔怔看着他,英俊健壮的青年在他面前目光执着而坚定,和身后夕阳的颜色融在一处,就像是另一个小小的太阳。
他眼眶里有了点可疑的湿意:“韩立……你怎么这么傻?”
“傻就傻呗。人这一辈子,谁还没个犯傻的时候?”韩立一口雪白的牙齿露出来,笑得肆意而热情。
向城抿着嘴,声音气息有点慌乱,顾左右而言他:“你小声点,这里是古迹。我上次来,同学说,不知道多少古人的魂魄啥的,在这附近徘徊着呢。”
韩立点点头“哦”了一声。忽然地,他猛地憋足气,冲着空旷的城墙门洞,冲着远处的郊外荒原,冲着地平线上的那轮红日,高声大喊。
“有人吗?……”
古城墙无声耸立,悠远的回声在城门口回荡,一声声,带着鲜活的生命力。
“无论是孤魂,还是野鬼,你们都听着,帮我做个见证——我,韩立,喜欢向城!我会对他一辈子好,我保证!”
……
时光飞逝而过,两年转瞬即逝,1997年姗姗而来。
这一年在历史上,发生了不少足以载入史册的事情,有伟人去世的悲伤,有沉重的世界局部战争,有举天同庆的香港回归,有惊心动魄的世界金融危机。
2月份,那位智慧而伟大的老人家溘然长逝,全世界都因此而伤感和久久缅怀;而同一月份,英国科学家宣布无性繁殖绵羊“多利”成功降生,树立了生物工程发展史上的重要里程碑。
7月1日,中英两国在香港举行交接仪式,中国凌晨对香港恢复行使主权,从而结束了这片港岛长达一百五十多年的被割让历史;
而紧接着第二天,亚洲四小龙的泰国就爆发了震惊世界的金融危机,金融动荡波及了整个东南亚及世界金融市场。
……
而这些纷纷扰扰的历史大事中,每一个小人物的命运,也在历史长河中继续前行。
邱明泉在这一年的暑假,正式迎来了本科毕业的人生关口。
全校最著名的经济学元老郑源凯教授原本带的弟子都是博士生为主,可是今年也破例招收了一名研究生,那就是本校全优毕业的邱明泉。
本科生的毕业论文一直是整个学习成果的一项重要呈现,而这个时候,因为互联网搜索还不发达,大部分资料来源还依靠手工的实体书和杂志,毕业论文的字数都在几千字,不会像后世那样想写多长就有多长。
邱明泉的本科毕业论文,却洋洋洒洒写了接近一万字!不仅被评为本专业论文成绩最高,更在毕业答辩上大放异彩,震惊四座。
《中国a股历史遗留问题——法人股流通模式评析》,这个题目是邱明泉和封睿再三研究后确定下来的,中国证券市场这些年风风雨雨,一直在摸索中艰难前行,其中有一些历史遗留问题也一直被搁置下来,直到很久之后,才终于逐一解决。
在这些问题中,企业投资者中的“法人股”一直是一个叫人头疼的问题,早期因为各种原因投资了上市公司,但是由于投资者本身也是企业,这就俗称为“法人股”,早期不仅不准流通,而且在分红等方面也受到限制,长久以来,越来越不能吸引新的投资者,而且原先的法人股股东也越来越不满。
该不该允许流通,以什么方式流通,法人股数量庞大,假如上市,会不会对市场造成无法承受的冲击?……这个问题,一直到2000年以后才痛下决心解决,在此之前,无论是证监会,还是东申和南圳两个市场,都举棋不定。
郑源凯教授平日研究的课题中,就有这个议题,邱明泉早早地和老人家也商议过,终于将这个课题的研究定下,有了封睿提供后世的最终解决方案,再有郑老在大方向上的把关,这份毕业论文的质量之高,观点之犀利,又再一次在业内获得了极大的口碑。
作者有话要说: 基本上,副cp搞定了。
迅速开启时光大法,毕业啦!
开心不开心,意外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