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明泉虽然轻松地这样回应着, 心里却不由得微微一沉:这个中岛, 绝不是平庸之辈, 短短几分钟内,他就发现了他们索尼电视真正的优胜之处,发现了长虹彩电调浓色彩的捷径。
乍一看去,两者表现相当, 甚至长虹彩电会更加粗暴地讨好视觉,可是假如观看时间长了, 索尼彩电的色彩真实细腻, 才真的更加让人觉得舒服。
日系高端彩电还是有着明显的优势的, 毕竟在液晶和等离子开始大行其道之前, 索尼的特丽珑显像技术, 可是风靡世界整整十多年,是名副其实的高端独家专利!
“你喜欢哪个?”一个厨娘小声地问身边的少女女佣,“我觉得右边那台似乎更加鲜艳点。”
那个少女犹豫了一下:“我好像觉得左边的好一点, 说不出为什么,当然了,实际上其实也差不多。不是吗?”
老人的视觉感光度下降,所以对于更加鲜艳的颜色会喜爱些,而年轻人视力良好,更加能分辨更多的色阶, 所以那个少女直觉地就感觉特丽珑那台更加舒服。
十分钟终于到了,阿纳托利拍了拍手:“亲爱的大家,你们可以投票了——用你们手中可爱的红苹果。”
后方, 封睿紧紧皱着眉头,心里不安的预感更加强烈。
他视力极为良好,是天生百分百的2.0标准,以前家里买的也是昂贵的进口彩电,这样认真看了十分钟以后,他几乎可以断定:右边色彩稍浓的,是国产长虹,而左边那台看着清淡些,却更加细腻自然的,恐怕就是日系的特丽珑画面。
这次的比较,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二十个佣人和司机厨娘们,开始依次上前,有的人略作犹豫,有的人则十分爽快。
左边,右边……
两边的苹果依次递增,难解难分,邱明泉、封睿还有中岛全都紧紧盯着那两个箩筐,不知不觉中手心都有点冒了汗。
终于,苹果投放完了,安德列看着那两边的苹果,快速地走了过去。
很显然,左边的那一堆,比右边的,稍微多了一点。
果然,安德列亲自点数之后,大声宣布:“左边,11个,右边,9个!”
邱明泉微微一闭眼睛,眼帘垂了下来。
一直密切关注他表情的封睿,心里猛然一沉:他本就猜到了右边是长虹彩电,左边才是日本的。而现在,邱明泉的表情完全证实了这一点,不会有错的。
果然,一边神情紧张的中岛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喜气洋洋的得色,傲慢无比地轻笑一声。
就在安德列正要揭开两台彩电的标识的一刹那,忽然,邱明泉的声音响了起来,不疾不徐,清亮柔和。
“请稍等。”
中岛皱眉看着他站起身,心里一突。到了现在,还有什么能翻盘不成?!
邱明泉款步上前,站在了两台电视前,根本不看中岛,却极为专注地看向阿纳托利:“我们今天的约定,是叫大家投票自己最终会选哪一台,是吗?”
阿纳托利点点头:“当然。”
邱明泉明亮的眼睛看向了中岛:“您也同意吗?”
中岛紧紧盯着他,明明苹果数是他们的日本彩电胜出,可是为什么被这个年轻的中国青年这样追问一句,竟让他有种危险的恐慌感。
他反复想着这句话有哪里不对,可是却茫无头绪,终于一咬牙:“没错!”
他指着左边那筐十一个苹果的电视:“实际上我们已经胜利了!”
邱明泉笑了笑,那笑容看在后面的封睿眼里,有着他熟悉的狡黠和自信张扬,而这种表情,在平时温和的邱明泉身上,并不常见。
只有在他真的稳操胜券时,才会惊鸿一现!
邱明泉低下身,反手将早就放置在两台电视前的便签翻了过来。
左边上面,写着“price: $1100”,右边的长虹彩电那张上面,写着“price: $600”!
一台售价1100美金,而另一台售价是600美金!
他站在那里,莫斯科炽烈的日光透过落地窗,射进大厅,照在他的眉宇和发间,笑意犹如漂亮的天使般迷人。
可是他嘴巴里吐出的话语,却锐利如刀:“那么现在,两部电视的价格在这里,诸位亲爱的先生女士们,请你们再选择一遍?”
……在来这里之前,他和封大总裁早就讨论过,该怎么直观地打动阿纳托利的心,对策早就在他们计划内,现在遇到了中岛,才不得已直接面对上最高端的日系型号。
可是邱明泉心里,并不害怕。因为封大总裁已经和他说过一件事,在前世的一次国际博览会上,我国的一款名牌彩电,就是这样遮挡住了标牌,叫现场的人做出投票。
一开始以微弱票数落后于日系彩电,可是当翻开标价后,一切全部当场逆转,微弱的质量差别,巨大的价格差异,导致我们的国产品牌全面翻盘,在那个世界级的博览会上,拿到了巨额的订单!
后面的封睿,忽然暗暗挥舞了一下拳头,眉眼间全是狂喜!
干得漂亮,这凌厉一击,正中对方要害,他怎么竟然没有想到呢?
中岛愕然地望着那两个价格标签,脸色忽然难看到了极点。
“这不公平,他们已经做出了选择,我拒绝再选一遍!”他焦虑地大声抗议。
站在后面的封睿嗤笑一声,他抱着手臂,懒洋洋地用流利标准的英文开口:“身为一个消费者,我想说,消费者选择什么,价格从来都是最重要的因素之一。刚刚的选择没有加上价格因素,有什么意义?”
他转头看着安德列:“贵国和我们中国一样,现在人均收入都并不算高,你们既然要做代理商,当然知道,普通消费者对于价格的敏感度有多高。”
安德列心领神会,拼命点头:“哦,那是自然!”
封睿讥讽地看着中岛:“刚刚这位邱先生特意问了您一句,约定是叫大家投票自己最终会选哪一台,对吗?”
他刻意强调了“最终”二字,然后指着那两个箩筐:“那只是预投票,不是吗?”
邱明泉抬起头,专注地看了他一眼。
中岛脸色发青,转头看向阿纳托利:“先生,我觉得这是狡辩!”
阿纳托利歪着头,和蔼地笑了。
“我是个生意人。做生意,那当然是要考虑价格的。”他笑眯眯地耸耸肩,“是我的疏忽,竟然忘记了询问价格。大家有重新选择的吗?现在还可以改变主意。”
二十个人看看彼此,先前那个投了日系彩电的少女首先雀跃着跑上前,把自己投的苹果飞快拿出来,转投在另外一边:“哦,600美金才折合新卢布一百八十万!”
一堆人熙熙攘攘跑过去,全都兴高采烈地拿了苹果改投,片刻之间,左边的筐里面,竟然空无一个,光秃秃的格外凄惨。
中岛手指痉挛,神经质地推了推就要掉落下来的眼镜,该死,他可是清楚听到了邱明泉刚刚的话,万一真的比拼失败,这接下来的大额采购订单可就要泡汤了,叫他回去可怎么向总部交代!
他气急败坏地狂冲过去,一把扯下遮挡外边框的纸条,“诸位先生女士,你们看看,看看这精美的外观,看看这细腻的色彩,看看这尊贵的品牌!难道你们会选择一个杂牌的电器在家里吗,那会降低你们的客厅档次!“
他声嘶力竭地挥舞着手臂,不太熟练的俄国话机关枪一样飙出来,原先的傲慢和礼貌荡然无存。
他身边的俄罗斯厨娘耸了耸肩:“哦,不管怎样,我选择六百美金的这一台。”
她转向阿纳托利:“尊敬的主人,在哪里能买到这种彩电,我觉得,我家那台黑白电视似乎可以退役了呢!”
“是啊,我觉得我妻子一定也很有兴趣。”魁梧的园丁大叔也热切地点头。
一时间,客厅里热闹极了。
邱明泉并不说话,和中岛的气急完全成了鲜明的对比,只是含笑望向阿纳托利,静静等待着。
满大厅的喧哗中,阿纳托利伸出手往下一按,瞬间,厅里的佣人们都安静屏息,很快鱼贯退了出去。
阿纳托利看向了中岛:“非常抱歉,我庄园的佣人们帮我做了选择,我是个纯粹而彻底的商人。所以——”
他露出一个标准的歉意微笑:“今年的订单,我恐怕要先和这位中国的先生谈谈了。当然,留出一部分份额给我的老朋友,也是可以的,我保证,您可以继续保持与我的友谊。”
看着中岛一言不发拂袖而去的背影,邱明泉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阿纳托利爽朗地笑着,将那张长虹彩电的产品宣传页拿在了手中,狡黠一笑:“小邱先生,你这次带来了多少货呢?我的胃口可是很大的,毕竟,我不做零碎的生意。”
邱明泉压住心里的兴奋,迅速回答道:“我已经带来了整整价值一千万美金的彩电,此刻全停放在莫斯科火车站的临时仓库里。”
他迅速拿出早已备好的产品型号和报价清单:“这里是各种型号,我做了合理的搭配。从相对贫瘠的乡下可能青睐的16寸,到大城市居民可能偏爱的24寸,我们全都有。另外,为了适配贵国僻远地方存在的两种电压,我们甚至为彩电配好了变压器。”
安德列在一边大吃一惊:“哦,一千万美金!”
就连他们家族和中岛以前签的订单,都是分批的,不会这么一大笔。
阿纳托利反反复复看着那张报价单,半晌才道:“的确比我们以前进货的日版电视便宜了许多。那么,你能保证每一台都有刚才那样的质量和表现?”
邱明泉郑重地点点头:“阿纳托利,我可以保证,我们中国的民族品牌正在迅速崛起,产品质量绝不是问题。当然,您可以派专家去仓库随机抽检,随时欢迎。”
价值五千万元人民币进价的彩电,千里迢迢运到俄罗斯,怎么也要有像样的利润。
按照邱明泉的报价,大概是九千万人民币的总售价,按照此时汇率,约合正好一千万美金。
新卢布在国际上没有像样的国际信誉,美元才是永远的流通货币,这种大宗进出口贸易,用美元结算是常态,就算是俄罗斯,也不例外。
封睿没有再说话,而在静静在一边坐着,偶然抬头,迅速看一眼邱明泉,目光深沉。
阿纳托利抬起头,微笑起来:“这样吧,五百万美元我全要了。”
安德列眉头一跳,差点就想叫起来,这压价压得,也太狠心了点吧?连他都听不下去!
邱明泉猛然抬头,看着面目和蔼的阿纳托利,缓缓道:“这个价格,恕我就不能接受了,我是要血本无归的。”
“怎么会呢?”阿纳托利依旧笑得和气,可是眼睛里却没有温度,“彩电全部都拉来了,再千里迢迢拉回去,才是真的血本无归。”
“那我宁愿拉回去。”邱明泉紧紧盯着他,清俊脸庞上笑意依旧温和,却毫无退让之意。
阿纳托利身子往后一仰:“拉回去?小朋友,你对莫斯科真正的凶险,真的一无所知。”
他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眼里豺狼般的凶狠一闪而过:“火车站那些中国老鼠算什么呢?来自真正的地头蛇的危险,才致命。例如,像仓库那种破旧又干燥的地方,没有来自我们的善意保护,随时来一场火灾,那可是常事。”
封睿在一边,牙齿忽然咬紧了。
这个狡猾又贪婪的老家伙,什么寡头商人,简直就是巧取豪夺的强盗!
看着邱明泉在这里孤身单薄,毫无背景,竟然就想直接用暴力胁迫,低价吃下这批货!
安德列坐立不安地在一边刚要开口,阿纳托利已经冷冷看了他一眼:“亲爱的儿子,你终究要长大,要接手我日后的生意,所以从现在开始,你要好好睁大眼睛,学习学习。”
安德列一怔,充满同情地望了邱明泉一眼,终于乖乖闭上了嘴。
忽然,封睿在一边,平静地开了口。
“尊敬的阿纳托利先生,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作和气生财,还有一个词,叫作细水长流。它们的意思都是,做生意最终靠诚信和善意,讲究的是长远之计。”
他坦率地道:“实际上,我和令公子近来一直在商讨日后的合作,我们都有很强烈的共识,中俄民间贸易,将大有可为。”
阿纳托利眯缝着眼睛:“继续。”
“我的家庭,在中国也算小有薄产。我有信心能得到家族的支持,正式和安德列展开各种合作,而且绝不会只是小打小闹。”封睿缓缓道,“但是我刚刚看到的这一幕,叫我有点不能置信。我不相信,安德列的父亲教给他的,是这样的一套生意经。”
阿纳托利嘿嘿一笑,并不接他的激将法:“尔虞我诈,难道不是你们中国人发明的成语?”
封睿摇摇头,笑着看向安德列:“我们中国形容生意场,有个成语叫作‘锱铢必较’,你记住了。”
转过头,他紧盯住老阿纳托利:“但是它形容的是正当的讨价还价,绝不是抢劫!”
“哪里有抢劫呢?”阿纳托利眼神飘忽了些,“谈判而已。”
封睿深深吸了口气,再度缓缓开口:“阿纳托利先生,我最后再问您一个问题。您对中国的经济发展,看好吗?”
阿纳托利毫不犹疑,立刻点头:“当然。我一直在密切关注贵国这个一衣带水的邻居,这几年贵国的发展无疑叫人惊叹。”
“那么,在即将到来的,轰轰烈烈的中俄民间贸易中,您难道不想事先赢得一个好的口碑——在我们这些潜在的富豪阶层中?”封睿年轻的脸上锐气张扬,“您是聪明人,我想一定想得通这其中的道理。”
阿纳托利微微一笑,没有立刻接话。
封睿暗暗咬了咬牙,微笑着指了指邱明泉:“我这位朋友实在有点低调得过分,我也忘记了介绍他真正的身份。”
他亲近地搂着安德列的肩膀,将他的手和邱明泉拉在了一起:“实际上他是一位中国高官的儿子,安德列将来一定有很多机会在中国境内行走,多个朋友,绝不是坏事。”
阿纳托利终于微微动容,他悠悠往豪华的真皮座椅上一靠,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咯吱”声。
好半晌,他没有说话,魁梧的身躯如同山峰,坐在那里,无形的威压渐渐堆积。
邱明泉和封睿也都同样冷静地等待着,极富耐心。
只有邱明泉自己知道,他的手心在微微冒汗,心跳逐渐加速:假如这个老家伙真是鼠目寸光又贪婪的作风,他这批货,还真没办法逃过这种超级地头蛇的觊觎。
血本无归不是一句笑话,那是即将发生的惨剧!
客厅的阳光正好,落地大座钟忽然发出了一声沉闷悠远的鸣响。
就在安德列坐立不安的时候,阿纳托利终于缓缓看了自己那天真热情的儿子一眼,敛去了凶悍的算计,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意。
“来,午饭时间到了,我们在餐桌上,谈谈这笔生意的具体事宜。”他笑得如同一个慈祥而完美的父亲,仿佛片刻前的威胁纵火从没发生。
“一千万美金,我觉得也很公道,毕竟它们经历了六天六夜的行程,不是吗?”
……
到了晚间,这座硕大的庄园终于显出了点冷意。
邱明泉坐在豪华客房的窗户边,捧着一杯女仆刚刚送来的温热红茶,安静地望着外面的庄园夜景。
这里是莫斯科郊外的私人豪华庄园,附近单单是属于阿纳托利家族的占地面积就有几百亩,既可以跑马狩猎,又可以广泛种植。
在如今的俄罗斯,这种在国家分裂时反而占据了大量财富的超级富豪,比比皆是。
整个下午,时间都过得匆忙而紧张,和阿纳托利家族正式签订订单,走完正式的外贸出口手续,就算有他们专业的人士帮着跑腿,也足足耗费了整个下午。
非常完美,明天他们的人去提货,正好车站的租期到期。
总价最终谈得非常顺利,像老阿纳托利这种身经百战的商场猛兽,一旦想通了定了合作,索性给出了十足的诚意。
邱明泉带来的进价五千万成本的中国彩电,卖价达到了惊人的九千多万人民币。
在扣除税费和各种运输成本后,毛估一下,这趟凶险的俄罗斯之旅,也的确带来了接近三千万元的净利润。
正在心里和封大总裁交谈着这一单生意的心得体会,忽然,客房的门却被敲响了。
安德列笑吟吟的脸出现在门口,一双蓝眼睛满是热情,用着生硬却完全合格的中文:“我亲爱的中国朋友,我给你带来了餐后甜点,还有,度数很低的鸡尾酒,请务必尝尝!”
他手里亲自捧着一个硕大的银托盘,上面摆着各种琳琅满目的食品,精美的奶油小点心,铺满草莓的慕斯蛋糕,做成北极熊形状的烤饼干,还有两杯颜色漂亮澄澈的不知名的调制鸡尾酒。
邱明泉含笑将他让进屋,心里,封大总裁正在感慨万分地唏嘘:“我上辈子最后一次见他,好像是十二年前,那时候我们俩已经做了不少生意,他的个人资产增值,可是有不少来自中俄贸易。”
“那后来呢,十几年没见,他不做中俄生意了?”
“是啊,后来吃这口饭的人太多了,利益瓜分得也太多,这家伙很快就把重心转到非洲那些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了。”封大总裁微笑,“人少的地方,才有金子。这一点,我和他上学时就很对脾气。”
而现在,这个也才十八九岁的俄罗斯富家公子,正精力充沛地自己先端了一杯酒:“我先为上午我父亲那些举动道歉,你知道的,他们上一辈人做事,和我们理念就是不同。”
邱明泉也礼貌地端起酒,遥遥和他空中相碰,放在嘴边微微沾了点唇:“没关系,以后,这个世界还是我们的。”
这句张扬锐利的话,可不是他的风格,是心里封大总裁指点,专门投其所好的话语。
果然,安德列眼睛就是一亮:“哈哈,我喜欢这句话!没错,老头子那些打打杀杀的套路,已经过时了,现在是冷战时期,避免直接武力对抗,闷头赚大钱才是正道。”
他意气风发地大笑:“不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才是硬道理!”
邱明泉啼笑皆非:“这句话你都知道,是我的朋友告诉你的?”
安德列狡黠一笑:“我感兴趣的可不仅仅是你们的成语,对你们国家那几位富有远见卓识的领导人,我也很崇敬。”
邱明泉微笑起来:“那就祝我们将来都一帆风顺。”
安德列兴高采烈地喝了一大口酒:“会的,我们一定还有很多见面和合作的机会。”
他忽然往前一倾身,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睛犹如透明的蓝水晶,专注地看向邱明泉的眸子:“你和ryan一样,都有着很大的野心,但是你比他更加温柔和有韧性。这是你们中国男性的典型特征吗?”
邱明泉摇摇头:“当然不是,这个世界原本就是千人千面的。”
安德列若有所思地咀嚼着“千人千面”这个词,热情洋溢地道:“我喜欢你这种类型。”
邱明泉微微一怔,对面的安德列已经滔滔不绝起来:“你知道吗,看到你站在那里,温柔安静地把中岛打得无力还手时,我心里简直对你欣赏极了!那个傲慢的蠢货我早就看着不顺眼了,每次来报价都是一副‘你们不买、就没有替代品’的嘴脸,我总想着找机会揍他一顿!”
他手舞足蹈:“可是当你那样狠狠给他无声一巴掌的时候,我才发现,哦,这样好像更解气!”
邱明泉莞尔:“不客气。”
安德列忽然伸出手,一把将邱明泉的手抓住,握在了手心:“哦,我简直要爱上你了,你就是我最喜欢的那种中国男人!有温柔的力量,又这样叫人如沐春风……”
邱明泉心里,封大总裁已经气急败坏地吼叫起来:“别理这王八蛋,他根本分不清汉语里‘喜欢’和‘爱’的区别!无论男女,只要对脾气,他都能摇着尾巴扑上去,满嘴都是溢美之词!”
顿了顿,他咬牙切齿:“你相信我,他的意思就是愿意保持和你的友情而已!”
邱明泉猝不及防被安德列抓住手,愕然又无措,听着封大总裁的解释,终于哑然失笑。看着安德列那纯净又透蓝的眼眸,他硬着头皮柔和道:“是的,我也喜欢你。”
“咳!”门口,一声重重的咳嗽声传来,带着某种古怪的意味。
邱明泉心头一颤,猛然抬头。
门口,封睿高大又沉默的身躯立在那里,虽然已经换上了温和厚实的丝棉居家服,可是依旧显得蜂腰宽肩,身材堪比名模。
不知道怎么,邱明泉心里就是一虚,慌忙从安德列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尴尬之下猛然起身,这一动,可就打翻了身边茶几上的三层糕点托盘。
“稀里哗啦”,奶油蛋糕糊在了地毯上,酒杯里的液体洒了一地。
安德列回过头,兴高采烈地挥挥手:“嗨!ryan,快来,和我们一起聊聊天,我刚刚叫你,你——”
封睿大踏步走上前,用行动阻止了他的唠叨,一把揪住他的手腕,强行把他往外拖。
“咣当”一声,安德列眼前的房门被重重关上,隔着门,里面封睿冷硬的声音传来:“你给我滚!”
安德列悻悻地举着毛爪子,在门上欲敲不敲,半天终于耸耸肩:“果然不如他的朋友讨喜。”
房间里,一阵无言的寂静。
邱明泉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心跳怦怦加速。面对着熟悉无比的这个人,他忽然发觉了一件以前从没意识到的事。
以前他的心里,总是将这个少年封睿当成是成年版的替代品,他的成长轨迹、他的行为举止,好像总脱不掉“少年版”的痕迹,可是现在,他忽然发现,他错了。
重新来过这一世,很多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原先的走向。无论是他的身世之谜被揭开,无论是向城的高考选择发生了变化,还是少年封睿对他的感情,这都是全新的轨迹。
而一个人的人生,本就是由这些“事件”和“记忆”构成的。
现在眼前的这个人,和他身边陪着的那个成年的封大总裁,从某种意思上,人生经历和情感变化,从他们相识的十三四岁开始就已经不同。
那么……他们还是同一个人吗?
不是了吧。看着面前这个目光锐利而冷漠的封睿,邱明泉恍惚地想。就和以前认识的高中时代也完全不同,那个时候,那双眼睛里,更多的是飞扬的笑意。
“他只是分不清中文里‘爱’和‘喜欢’的区别而已。”对面,封睿终于淡淡开口,英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仿佛有点牙疼般地吸着气,“你相信我,他仅仅是想表达,他愿意和你保持友谊。”
“呃……”
好吧,他错了,眼前这个人的话,和刚刚封大总裁如出一辙,他们就是一个人!
迎着封睿的目光,邱明泉心里的忐忑不安,终于渐渐消失,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点想笑。
这种笑意一定是不自知地逸出在了他唇角,封睿深深看着他,目光忽然变得幽深。
有那么一瞬间,邱明泉似乎恍惚觉得,对面的青年眼中也有了点柔情,好像想要脱口而出什么似的。
可是,这更像是一个错觉,很快地,一晃眼间,那缕柔情已经消失了,封睿站在那里,并没有再靠近一步的意思,而是低声道:“明天,我和安德列就要回美国了,我们订好的机票。”
邱明泉一怔,旋即醒悟过来。是啊,美国学校的春假大多数在这时候,也该结束了。
“好……”他点点头,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发涩,“那么,你一路保重。”
封睿定定地看着他:“该保重的,是你。”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那混合着焦躁、担忧和不安的情绪,声音竟带着怒意:“钱就那么重要吗?好好的大学不上,孤身一个人跑到这里来贩卖彩电,我看你是疯了!”
他咬着牙:“这里是黑帮和劫匪盛行的俄罗斯,那晚就莽莽撞撞地跑去鱼龙混杂的酒吧,今天又冒冒失失和阿纳托利谈生意。你自己想想,哪一步稍微运气差点,不是尸骨无存?”
他相信自己没有危言耸听,假如那晚不是他和安德列恰好在场,及时截杀救人,那么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说不定就静悄悄死了,在将来某一天,尸首漂在哪条异国的河沟里。
再有就是阿纳托利,假如不是看在安德列和他的面子上,杀人截货当然不至于,但是真要低价强买,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想到那晚看着那条木棍当头砸向邱明泉的那一瞬,再想到后来在车上满手摸到的鲜血,他就觉得浑身战栗。
这几天夜里,他总是辗转难眠,一闭眼,梦里不是两年前的那场劫案,就是这几天的危险经历。
邱明泉怔怔看着他,虽然听到的是狂风暴雨的责骂,可又怎能感受不到封睿的心意?
他轻轻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会时刻警惕,这里不是东申市。”
封睿激烈地冷笑一声:“就算是东申市,又有多安全吗?两年前的事有多凶险,看来你是全忘记了!”
邱明泉心里一软,只觉得说不出酸楚和温暖,诸多往事纤毫毕现在脑海中掠过,比如那个晚上小货车上的双手紧握,生死相依;比如后来病床前的声声呼唤,夜夜相陪。
再比如,危险山崖下凌空一跃,紧紧相拥,电闪雷鸣中,彼此相拥。
而这些事,没有刻意回想时,原来已经深藏在心间,只等着忽然在某一刻在沉沙中翻起。
作者有话要说: 前苏联解体后卢布汇率极不稳定,发生过多次暴跌,
1993年7月,俄罗斯政府宣布,原来的卢布纸币停止流通,同时发行新版卢布。
文中1994新卢布的官方汇率大概为为1美元兑3000-3300卢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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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封:噩梦又开始了……好在他还是要滚回美国的。
小封:你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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