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明泉对那些目光恍若未见, 在角落里找了个稍微安静点的座位坐下, 立刻, 一个穿着曳地宫廷长裙的异国少女就笑盈盈迎了上来,用俄语询问:“要喝点什么吗?”
凑近了一看,这女子其实已经不是少女了,胸膛高耸、浓妆鲜艳, 身上的宫廷样式的衣料也有点磨损,脸上挂着职业的妩媚笑意。
邱明泉推过去一张十美元的钞票, 用刚学的俄国话发出生硬的一句:“斯托利(stolichnaya)一杯, 谢谢。”
女侍应“咯咯”一笑, 见他面貌俊秀无害, 忍不住用生硬的中国话调笑:“二锅头、也有的!”
邱明泉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没有再回应,那女侍应看撩不动他,耸了耸肩, 刚回身走几步,旁边一个粗肥的高大男人就狠狠一把掐在了她挺翘的臀上。
“加莉娜,我喜欢你的这儿!”
四周一片男人的放肆哄笑。女侍应也不急恼,低头一巴掌打在他手上,转身翩翩去了。
角落里,那个一直死死盯住邱明泉的中国男人忽然悄悄站起了身, 走到了吧台边的公用电话前,投了硬币进去。
“老大,我在市中心常来的酒吧找乐子, 刚刚看见了昨天拿刀对着你的那个人!”那个中国男人用酒具挡住自己的脸,小心地窥探着邱明泉,“行,你赶紧通知三哥,过来堵他,他就单身一个!”
片刻后,女侍应端着一杯清澈透明的伏特加酒走过来,笑盈盈放在邱明泉面前,托盘上是几美元找零。
年轻的中国男人没有接,却抓起钱,放在了她的手上,然后温柔地合上她的掌心。
这时候,掌控身体的,已经换成了封睿。
封大总裁眼角带着桃花,温柔地凝视着女侍应,用稍稍生疏的俄语轻轻道:“这里的主人,阿纳托利先生在吗?我要如何才能见到他?”
女侍应一愣,重复了一句:“阿纳托利先生?”
封大总裁点点头,用手指了指头顶,意思是“最上面的人”:“我有很重要的事想找他,生意上的。”
就在他和那个女侍应低声交谈的时候,那个打完了电话的男人已经回过身,不动声色地重新缩到了角落里。
女侍应皱着眉:“阿纳托利先生并不是一般人能见到的,虽然这里是他的产业之一。你是什么人,或者我可以帮你问问我们老板,再由他联系?”
酒吧的二楼上,一间豪华的包厢里,身材高大的白人青年热情地搂住了身边朋友的肩膀,用流利的英文爽朗道:“ryan,你一定要尝尝这杯moscow mule(莫斯科骡子),它可是始于1946年,由一名军人亲手调制的!”
他热情地推过去面前一杯淡黄色的酒,那是本地著名的伏特加调制鸡尾酒之一:“快点尝一口,独特的姜汁啤酒混在里面,我保证,任何一个真正的男人都会一口爱上它!”
被他搂住肩膀的男人一头黑发,典型的亚裔发色,从背后看,宽阔的肩膀线条优雅,一言不发地端起酒杯,闷头一口喝下。
辛辣热烈而微苦的酒水顺着喉咙直下,和中国的高度粮食酿造酒完全是不同的感受,可是那年轻男人似乎没有感觉,却又顺手拿过来另一杯,仰头喝下。
“哦,ryan!”俄罗斯小伙子吃惊地瞪大了蓝色的眼睛,“那可是‘紫色阴霾’,你得慢慢品尝!”
这种果味的鸡尾酒虽然比“莫斯科骡子”劲头小一点,也是烈性的啊!
他这位中国同学,看不出来酒量竟然这么大。
他苦恼地挠了挠满头金发:“来来,我们去外面和美女玩骰子吧。我保证,我们俄罗斯的姑娘们,比你们中国姑娘要开放和热情。”
他身边的年轻男人冷冷地抿着酒,摇了摇头,声音有点喑哑,充满微微的磁性:“我是来谈生意的,不是来找姑娘。”
白人青年爽快地大笑:“安啦,ryan。我父亲明天就能回来了,我带你去见他。我相信,他一定对和中国做生意充满兴趣。”
背对着门的年轻黑发男人举起酒杯,遥遥和他碰了一下。
那白人青年忽然若有所思:“对了,这次我干脆找我爸要点钱,自己开个公司,和你做生意吧。你看好的电器类生意,我也觉得油水很大,日本那帮傲慢的电器商人漫天要价,我们早就烦透了。”
年轻男人斜挑着一双黑潭般的眼,毫不客气:“不,我不和你做生意。”
“哦,为什么!”金发青年夸张地叫,露出心痛的神情。
“我拿的可是我自己的钱,非常珍贵。你拿你爸的钱,万一惹你那暴躁的老爸生气,我很怀疑你公司的现金流随时会断。”
金发青年一下子垮下脸,狠狠瞪了他一眼:“狠心又无情的家伙!行了,一会儿会有歌舞表演,包管叫你开眼,我觉得,可比百老汇那鬼叫一样的歌剧有趣得多。”
他一把拉起自己的同学:“赶紧去玩玩,学校的春假很快就结束了。”
……
下面的酒吧,灯光一暗。
酒桌上酒酣耳热的男人们,逐渐收了声,目光热烈地看着酒吧中央。
那里,几个酒吧的男侍应飞快地上前,推开了活动桌椅,偌大的酒吧中心区,空出了一小块场地。
灯光忽然变得明亮,一束橙色追光灯笔直打在了中央,早已悄悄躲在那里的一个年轻舞娘一昂头,在追光灯下展开了一个舞蹈动作。
洁白的脊背半-裸着,胸口处一圈热情的金色花边,点缀在传统大红色鲁巴哈长裙上。
那个美艳的俄罗斯女郎在灯光下一个妩媚回眸,秋水般的眸子在场中盈盈一扫,在座的男人仿佛都是心神一震,只觉得这女郎的一眼,是对着自己而来一样。
随着一阵密集的鼓点,那个女郎脚下的小皮鞋发出了一阵配合着鼓点的踢踏,双肩急速舞动,步调矫健,节奏欢快。
在明亮的追光灯下,她半-裸着的肩膀皮肤细腻如最美的丝绸,白人女子本就肤色极美,这样舞动起来,一片雪白的肉体在眼前颤动,引人遐想。
这是酒吧每晚必有的保留节目,前来寻欢的熟客早就期待着,一时间,满屋子热烈的口哨声和尖叫。
酒精燃烧着理智,有的客人就直接抱住了身边的女侍应,哈哈大笑着乱摸一把,女侍应也不含糊,随手就“啪”地一个耳光打过去,周围五大三粗的男人全都哈哈狂笑。
一片混乱和欢乐中,音乐声和鼓点震耳欲聋,酒吧的门开了,几个中国男人悄悄地走了进来,为首的,赫然正是那个袁刚!
他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下酒吧里炫目的光线,阴鸷又木然的眸子开始四下里搜索。
嘈杂的鼓点里,封睿再次抓住了穿花蝴蝶一样的那名女侍应,声音无奈地提高了:“阿纳托利先生的儿子在美国念书,叫作安德列,对吧?”
女侍应“咯咯”一笑:“是啊!”
“我是他儿子的同学,这次来找他父亲,是有生意要谈!”音乐声和尖叫声太大,封睿不得不凑近她耳边,“你告诉传话的人‘鹫尾花’这个暗语,他就会带我去见阿纳托利先生了。”
门口那批人正在四处寻找,袁刚猛一转头,忽然向着封睿所在的方向看来。
女侍应歪着头看着封大总裁,神态有点奇怪:“‘鹫尾花’倒是对的,可是您是安德列少爷的同学,那么为什么不去亲自找他呢,他就在楼上啊!”
什么?
封大总裁只觉得出现了幻听,在楼上?!
女侍应一抬头,指了指一边的楼梯,忽然惊喜地绽开了笑颜:“哦,少爷就在那里,不是吗?”
封睿目瞪口呆地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去,目光落在了正款款走下楼梯的那个金发青年身上。
时隔多年,再次看到这个以前在美国读书时的好友,封大总裁纵然再处变不惊,还是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呆滞。
友人容颜依旧,英俊年轻、笑容明朗。
可是,有哪里不对。……前世的这个时候,他怎么不记得安德列在这里呢?入学后的这个春假,安德列明明和他们一群朋友,在夏威夷花天酒地才对吧?
可是还没等他将这份久别重逢又时空错乱的感觉细细品味,忽然之间,他就丧失了感觉,彻底消失在时空的某个角落。
而同时,邱明泉被狠狠拉回了意识,被动地重新掌握了身体的掌控权。
顺着前一刻的目光,邱明泉望着楼梯上出现的另一个身影,忽然如遭雷击,怔在了当场。
……
半明半暗的壁灯在酒吧二楼的墙壁上亮着,映在那个高大英俊的中国男子的侧脸上。
大半年没见,他的容貌似乎一点点都没变,又似乎变化了很多。
刚刚脱去了少年的青涩和温柔,他的眼角眉梢多了点成年男人的冷漠和傲慢。手里拎着一瓶玻璃瓶的伏特加酒,他站在那个英俊的金发白人青年身边,竟然比身边天生健硕的白人更加气势逼人些。
然后,他淡淡抬起头,漫不经心地,向着邱明泉这边望来。
……
这一刻,两个人的目光穿过异国他乡的喧嚣,穿越漫长的时间,迎面毫无征兆地猝然遇上。
然后,砰然撞出了无数细小的火花,炸碎了两个人的理智,将他们同时携裹进震惊和迷惘。
安德列回过头,诧异地看着忽然石化的中国好友:“嗨!ryan!……你怎么了?”
就算这下面的舞娘来自前苏联的国际歌舞团,是他们重金请来的台柱子,ryan也不至于这样看得迷了心窍吧?
在美国的时候,那些肤白貌美的美国小妞主动投怀送抱,他可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呀。
邱明泉怔怔地望着楼梯,耳中好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好像那个女侍应正在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好像身边的俄罗斯男人们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鼓掌,可是那都十分遥远。
追光灯在乱闪,有那么一刻,还打在了他的脸上,可是他的眼睛里,只有那个忽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只有他同样震惊和复杂的目光。
封睿。……
邱明泉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他心头一颤。
果然,玉石吊坠不见了。
那个楼梯上的人,不是幻觉,不是相似的别人,就是他。
可是远在美国求学的他,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莫斯科的市区酒吧?!
忽然地,楼梯上的封睿,眼神骤然变了。
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厉色,他忽然扬起手,手里那瓶伏特加的玻璃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脱手向着邱明泉这边,狠狠砸来!……
就在他们刚刚目光对望的时候,邱明泉的背后忽然闪出了一个人,拿着棍棒袭向了邱明泉的背,封睿那一酒瓶凌空飞过去虽然正打中那人的胳膊,可旁边却又蹿上来几个人,趁着邱明泉神思恍惚,忽然一个黑麻袋就套上了他!
封睿目眦欲裂,一个纵身就跳下了楼梯狂扑上前,可是立刻有两个同伙操着刀迎过来,阻挡住了他。
封睿腰部猛一下沉,如同发疯的猎豹,闪过两边刀锋,随手又抢过身边桌上一个酒瓶,后发先至,直接敲向了左边一人的手腕,再伸腿一扫,狠狠踹在另一个人的小腹。
情急之下,他每个动作都又狠又暴力,直接就将两个前来阻拦的家伙击倒在地上。
可是就在这一会儿工夫,那几个袭击邱明泉的人却已经扛着麻袋飞奔出了酒吧!
封睿带着杀气,一脚踩在地上一人身上,拔腿狂追出门。
黑漆漆的莫斯科中心街道上,一辆小型吉普喷着尾气,正急速行驶而去!……
安德列莫名其妙地冲出门,又追了半天,才追上在马路上绝望停下的封睿:“嗨!ryan,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眼睛一花,好友就像是发了疯一下冲下楼梯,和几个外来的陌生中国人打成一团了呢!
他身后,几个彪形大汉也疾奔追过来,有人气急败坏高喊:“安德列少爷,危险!您不要乱跑!”
封睿胸膛不断起伏,忽然转身狠狠抓住他:“安德列,我……我的朋友被刚才的那些人抓走了,快点,借我人,我要去救他!”
安德列被他抓得肩膀生疼,龇牙咧嘴大叫:“好好好,你放手啊!”
他感觉得到肩膀上那只手,竟然在微微发颤,心里知道重要,眼睛里的杀气立刻也冒了出来:“这帮在莫斯科地沟里乱窜的老鼠,在火车站抢劫自己人就算了,居然敢到我的地盘作乱,简直是疯了!”
他回过头,嚣张又嘚瑟地一挥手:“鲍里斯,给我叫多多的人!带上最重的家伙!”
……
“啪啪!”脸被无情地拍打着,邱明泉头上的头套被猛地掀开。
身体在颠簸,身边是狭窄的吉普车后车厢。
手腕在背后捆住了,一抬头,一张木沉沉的中年男人的脸在眼前半米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来看去了半天,神色格外古怪。
“原来是你,我们还真是有缘啊。”袁刚沙哑着嗓子,手腕上被封睿酒瓶击中的地方做了简单包扎,依旧在往外不停渗着血。
邱明泉只恍惚觉得这声音有那么一点似曾相识的熟悉,却是一时拼凑不起来。
两年前的那次劫案,几个主犯闯进封家时都戴着蒙面布,后来在逃亡路上又是夜晚,始终没有真正有机会仔细端详,而袁刚本来就话少,记忆里关于他的线索,就断了片。
可是,幸好心口有人记得这个声音。
封大总裁虽然认出了这个声音,可是他显然没有心情谈论这个,在邱明泉心里无比抓狂地叫了起来:“发生了什么?!啊啊啊?……我为什么又被发配了,这不是在俄罗斯吗!怎么会这样!”
邱明泉在心里道:“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刚刚……看到你了。”
封睿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叫得更加气急败坏:“他怎么会来的?虽然现在是美国大学的春假时间,可是我上辈子,这个时候可没跟着安德列来过俄罗斯啊!”
见鬼,他妈的又见鬼了!
邱明泉无奈地苦笑:“你能先看看我们现在的处境吗?”
封大总裁这才不情不愿地醒过神:“这个人是两年前劫案中唯一逃掉的那个,叫袁刚的,国内属于一级通缉犯,难怪抓不到,竟然跑到这里来了。”
邱明泉总算明白了面前这男人敌意的来源。
他静静地看着袁刚,心思飞快转动,缓缓道:“是啊,还真巧。”
袁刚木然的死鱼眼里有了丝活气:“放心,我不杀你,我和你也没仇。”
他那只没受伤的左手掂量着那柄匕首,眼中的光越来越亮:“我记得,你可是公安局长的儿子,好朋友家里,就是那个亿万富豪对吧?”
邱明泉冷冷看着他,吉普车依旧在疯狂往前开,眼角余光掠过路旁,黑漆漆的,完全不认识的莫斯科街景。
这是哪里?为什么这个人会找上他?
“我们没抢成功的那批认购证,听说可是天价。你说,要是把你扣下来,叫封家拿钱来赎的话,一个亿算不算狮子大张口呢?”袁刚慢悠悠地道,匕首轻轻搁在了邱明泉的脖子上。
车辆一个急转弯,那匕首倏忽一颤,邱明泉脖颈上立刻流下几滴鲜血来。
“你疯了。”邱明泉平静地道,“那是人家的钱,凭什么会来赎我?”
袁刚饶有兴趣地眯着眼:“听手下说,你们同来的还有你姐姐?那可也是局长家的千金啊。”
一直平静的邱明泉,忽然猛然暴起,一脚踢向他:“你敢动我姐一根汗毛,我要你死!”
“哎哟哟,真厉害!”袁刚轻而易举地制住双手被绑的他,脸上煞气一闪,狠狠地捏住邱明泉脚腕,用力一扳!
邱明泉额头立刻就见了汗,却死死咬住嘴唇,没有发出任何痛呼来。
心里,封睿倒抽一口冷气:“你能不能忍耐点?他说他的,你这么激动,难道就能阻止他?除了叫自己吃苦头,还能落什么好?”
“那是我姐!”
封睿心疼地埋怨着:“你先保住自己吧,再打嘴炮。”
袁刚性情暴虐,曾经背负的几起命案都不是简单的杀人越货,却都有过虐杀的细节,心理本就变态。
此刻看到邱明泉清俊面孔痛得扭曲的模样,禁不住兴奋起来。他好整以暇地用脚踩着邱明泉的脚背,欣赏了片刻,才意犹未尽地道:“对了,刚刚在楼梯上那人是谁?是和你一起来俄罗斯的?”
两年前劫案中,封睿一直在暗处,袁刚并不认识他。昨天的情报中显示邱明泉有好几个身手不错的同伴,他自然以为封睿是林哥那几个人中的一个。
邱明泉猛地闭上了眼睛,忍住脚背上的痛楚,面无表情。
这人眼中的暴虐根本就不正常,越看到别人惨状越是兴奋,不能给他任何反应。
袁刚脸色一沉,正要继续折磨,忽然,身边的一个同伙就惊叫起来:“有人!”
前面开车的司机也同样惊呼一声,吉普车猛地一个急刹车,骤然停了下来!
车辆正开到郊区附近的一座小石桥上,这样猛然一停,恰好卡在石桥中央,不上不下,煞是难受。
袁刚一惊,目光往前一看,眸子骤然就是一缩!
对面的桥头上,杀气腾腾站着黑压压几十个人,看身材,全是高大威猛的俄罗斯大汉,手里赫然都举着大口径的枪!
而他们身后,十几辆重卡不知道何时已经排在后面,威风凛凛堵死了路。
“车上的人,给我们下来!”为首的金发青年高鼻深目,拿着夸张的喇叭,用俄语高声叫,“在我阿纳托利家族的地盘上撒野,是想要找死吗!”
他得意扬扬地一挥手,身后重卡雪亮的大灯同时亮起,齐刷刷射向袁刚他们这辆小小的吉普车,直刺得车上所有人都眯上了眼睛,心里震动又惶恐。
袁刚死死盯着前面,心里涌起极不好的预感,把手一挥:“你们俩,下去和他们谈!”
车上一共五个人,另外两个留在后面阻挡封睿,并没有赶上车。袁刚前面的两个同伙摸了摸腰上的□□,战战兢兢地开门下了车,拿手挡着眼睛,用半生不熟的俄语喊话。
“我们中国人自己内部的事,打扰了贵酒吧,是我们的错!”一个歹徒俄语好点,赔着笑,“损失多少钱,我们这就赔,绝无二话!”
袁刚皱着眉,小声问身边的人:“阿纳托利家族是什么鬼?”
他是去年才刚刚加入殷姐团伙,开始跑莫斯科这条线的,对于本地情形尚且不熟,他身边的同伙“咕噜”咽了口唾液,眼神已经惊恐地快要哭出来:“那是莫斯科有名的寡头贸易商!钱多、手下多,什么生意都做,说是本地最大的黑帮也不为过啊!”
该死,这帮洋鬼子的酒吧平时也不是没有闹事打架的,所以他们才敢上门抓了人就跑,已经很克制了,连枪都没有开不是吗?
这一帮凶神恶煞,到底为了什么这样兴师动众啊!
安德列微微一笑:“哦,我不缺钱。你们得罪了我的朋友,叫我很没有面子,首先得向我的朋友道歉。”
他笑得友好又和煦,一双蓝眼睛堪称温柔多情,那两个歹徒略微放了点心,可就在下一刻,他们俩的瞳孔里,忽然闪过惊恐和绝望。
安德列微笑着挥挥手,他身后闪出两个小山般的壮汉,手里各自抱着一挺重型机关枪!
二话不说,那两个俄国大汉面无表情,手中的机关枪喷出一条耀眼的火舌,在黑夜中骤然绽开。
两个毫无准备的歹徒身体疯狂摆动,旋即扑倒在地,再也没有了声响,身下,迅速汪起了一大摊惊心的血花。
安德列歪着头,表情堪称天真烂漫地看了看死狗一样的两具尸体,耸了耸肩。
他冲着身边卡车车体阴影里一笑,龇着一口白牙:“放心,保证把你的朋友——”
他歪着头,想了想,吐出生硬的汉语:“——白璧无瑕,还给你?”
封睿眼睛里布满血丝,怒吼一声:“不会说中国成语就别说了!快点解决问题!”
安德列哈哈大笑,亲自接过来一把机枪,款步上前:“全部给我下来,举起手!”
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停在石桥上的那辆吉普车,轰鸣一声,竟然悍然启动了!
笔直地,就像是一只疯狂的野兽,迎着雪亮的大灯,径直向着前面冲来。
……车厢里,就在刚刚,袁刚蹿到了驾驶位,将开车的同伙一把推下车,眼中透出疯狂的光,悍然踩上了油门。
长久以来刀尖舔血的敏感,在看到那两名同伙毫无征兆被打死时,使得他心里警铃大作。
面前的这些俄罗斯人,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就算他现在下车投降,只怕得罪了他们,也是一个必然的死字。拼了!
安德列正像开屏的孔雀一样搔首弄姿地走着,忽然看见这车宛如失控撞向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正在发蒙,身后密切关注事态的封睿早已发现不对,一个纵身,将他狠狠拽在了一边。
可是,吉普车却没有放过他们,轰鸣着一个转弯,竟然又向着封睿和安德列急撞过来。
邱明泉在车厢里,心里早已百感交集。
虽然窗外被雪亮车灯刺着,他看不见外面的人,可是胸前的玉石吊坠已经神奇地消失了,他比谁都清楚,前方雪亮的车灯后,一定站着那个人。
封睿,他在那里。
而袁刚的这个动作,却叫他肝胆俱裂,虽然看不见袁刚在撞谁,可是他心里却已经在疯狂地跳动:车头的方向,封睿一定在那里!
顾不得多想,他手腕在背后颤抖着摸到了腰间藏的那把三棱-刮-刀,顾不得慢慢切割,狠狠一咬牙,向着手腕被缚处割去!
绳索绑的紧,刮刀蹭着手腕,鲜血滴滴洒落,绳索终于应声而断。
先前死了两个下车的同伙,开车的司机又被袁刚推下了车,现在车上还有一个同伙就在邱明泉身边。
邱明泉眼睛血红,瞅准了空当,一胳膊肘捣向那人的面门,直接撞碎了他的鼻梁。
再一侧身,他挤过前后座空隙,手里的三-棱-刮-刀扬起,向着袁刚的后脖颈,狠狠刺去!
袁刚正死死盯着前方暗影里的两个人,发了狂一样追逐,可眼角余光中,后视镜里那一抹冷光却落在了他的眼里。
千钧一发间,他惊恐无比地猛一侧身,总算是躲开了邱明泉这拼命一刺,可是车座狭小,躲过了脖颈,却把肩头暴露出来。
邱明泉自己的手上已经满是鲜血,可是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噗嗤”一声,狠狠刺入了袁刚的半边肩膀。
然后,没有任何停顿,他按照以前封睿教他的那些兵器使用技巧,飞快地猛然起手,将刮刀用力一转,再狠狠拔出!
一个巨大的血窟窿,在袁刚肩头赫然出现,喷泉般的血箭飙飞而起,喷射在车厢顶部。
——□□的血槽带起来的伤口,远远超过了一般的匕首。
袁刚疼得猛一抽搐,身子一歪,手下的方向盘立刻偏了方向,猛然就向着侧边撞去。
“哐当”一声闷响,吉普车卡在了石头桥墩上,半个车身惊险无比地悬在河面上。
邱明泉身上又没有安全带,这样大力撞击下,一下就撞上了侧边的车窗玻璃,眩晕袭来,软软地倒了下去。
旁边,袁刚捂着肩膀,充满怨毒地看了一眼车后冲来的无数黑影,死命推开变形的车门。
“扑通”一声,他纵身一跳,重物落水的声音在静夜里清晰传来。
与此同时,封睿嘶吼一声,远远扔开安德列,疯狂地冲了过来。
一眼看见车前座上软绵绵闭着眼睛的邱明泉,他的脑子就“嗡”了一下,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
一脚踏上车门,半边悬空的吉普车就是一阵颤动,车头重量增加,眼看就向着河边再度一倾!
身后的安德列一身冷汗,一把抓住封睿的后腿,死死固定住他:“oh,shit!别乱动!”
一群大汉手忙脚乱拥上来,拉车体的拉车体,拽人的拽人,终于有惊无险地把车上的人救了下来。
那个被邱明泉撞断鼻梁的歹徒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刚刚被拖下车,封睿目不斜视,身上散发着无尽的寒气,一胳膊肘回击,再度粗暴地击中了他的面门。
“咔嚓”一声,安德列咧了咧嘴,觉得仿佛听见了那人整个面部脸颊骨碎裂的声音。
“哦,这个可怜虫。”他同情地嘟囔了一句,望着黑漆漆的桥下水面,挥了挥手。
一群俄罗斯大汉齐刷刷站在了桥边,机关枪和□□疯狂地向着水面扫射,好半天,才逐渐停歇。
安德列意犹未尽地看了看水流湍急的河面:“上帝保佑,希望总有一颗子弹命中那个不幸的人。”
封睿红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把邱明泉抱下了车,急吼一声:“开车去医院!”
……
坐在一路疾驰的重卡后车厢里,安德列好奇地凑过来,端详着好友怀里那个面如金纸的中国青年:“你中国的朋友?居然这样巧,在我家的酒吧喝酒?他不上学的吗?”
美国大学很多在三月份会放一个春假,时间大约二十天到一个月不等,可是中国的学校,无论怎么说,现在都应该在学期内才对。
封睿心乱如麻,轻轻抱着邱明泉,也完全想不出来他们会在这异国忽然重逢的原因。
他好像想过无数次自己和这个人再见的情形,暑假回国探亲,在某个同学会的偶遇,或者是在将来向家某次重聚的家宴上?
他甚至咬牙切齿地想过,要避开这些有可能重见的场合,彻底忘记这个自己时常想着、时常在梦里重见的人。
是的,他不想再见他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暗暗喜欢的感觉有多么懵懂、多么甜蜜,那么他现在的心,就有多么千疮百孔。
他唯独没有想过的是,重逢来得这样猝不及防、甚至这样血溅五步。
是的,邱明泉昏迷着,手腕上更是血肉模糊。刚刚在酒吧里,他的酒瓶砸过去,解救了袁刚一棍子袭来的危机,可最终却没有能保住他的平安。
封睿没有办法忘记,在那一刻,这个人痴痴地抬着头看向他的样子。
他的眼睛那么亮、那么惊讶,却又隐约欢喜,藏着千言万语,却完全没察觉到身边的危机。……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一下,没有事,碰了一下有点昏,会很快醒。醒来就是甜宠。
昨天好多好多小天使留言鼓励,打了鸡血地感动,爱大家!
app右上角个人中心里看看,应该有不少小天使收到了红包,没收到的也别着急,因为太多了,就选字数多的发了一些,以后慢慢发,鞠躬!
——————————
小封:(深沉地举起双手)我就是上线地这么猝不及防,占满一整章。大家想我了吗?应援灯牌打起来~
大封:妈x的你托好明泉的头!
明泉:(小声地)看都把作者逼成啥样了被迫亲自剧透了都……我还想装一会植物人吓吓大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