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这个身份如今并不如何受尊重,但当老师对知青来说, 意味着最大程度地减少下地劳动, 记满工分,每个月还能有津贴可以领取。
本来按新书记的意思,选老师公社开会决定就好, 要保持稳定, 减少影响, 就不应该让那些知青们知道这事。
但学校从开始建设起, 到农大的工农兵学生任代课老师,到现在他们要离开,知青们都看在眼里呢,哪里是想瞒就能瞒得住的。
只不过到处活动想办法的, 多是一些近几年下乡的知青,早些年下乡的知青基本没有露过头。
来找林爱青的这拨人,多是跟她同年下乡的林卫红的同学,不过这都两年多过去了,林爱青下乡的那点事儿,也早就在他们那批知青里传开了, 大家也没好提林卫红的名字, 只说让林爱青看在同批下乡的份上, 多照顾着他们些。
话是说得一个比一个好听, 林爱青也懒得一个个应付,直接跟他们讲,真想去教书的周末统一去学校参加考试, 择优录取。
现在还在秋收期间,他们这些人来找,也是趁着下工的时候,要去考试更是要耽误上工的时间,要是生产队干部好说话,请个小半天的假也就请了,要是不好说话的,哪里会在生产紧张的时候放他们去考试。
而且提到考试,这里大部分人心里都发虚。
这可不是教没有技术含量的小学,而是教初中生,他们上学的时候正是运动得厉害的时候,哪里正经上过什么学,别说数学题不会解了,就是语文也是半通不懂,怎么考试?
还有人想再说说,可林爱青已经开始送客了。
时间也不早了,都快十点了,大家一起来的,又一起回去,路上有人忍不住就骂林爱青了,觉得同是棉纺厂出来的,居然一点人情都不讲,也不想着照顾照顾自己人。
“她帮帮我们,以后她有点什么事,我们也不会袖手旁观的不是!”
“是啊,这个林爱青,实在是太不通情理了,要是徐向阳还在就好了,早知道徐向阳下了乡还有那么硬扎的关系,当初就不坑他钱票了。”
“那就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少爷,家里那么好的条件,非得下什么乡啊,不过人命好,下乡了没法比,别说他了。”
说到已经被推荐去上工农兵大学的徐向阳,大家伙都带着羡慕沉默下来,后悔啊!可惜后悔已经没有用了。
话题又重新回到了林爱青的身上,不免提到了林卫红,来的女知青里,就有一位是同林卫红通信的那位,先前结婚还想请林爱青去的,现在肚子里都揣上二胎了。
她倒是不用上工,但跟家里婆婆处不好,又不想带孩子,嫌埋汰,想着去当老师,把家里一摊子事甩给她婆婆。
说着说着,就说起林卫红来信打听隔壁公社一户姓任的人家的事儿,“你们说奇怪不奇怪,林卫红不是没下乡吗,她居然叫我去打听一个男人,就隔壁公社的。”
说这话的时候,女同志脸上的表情很微妙,很有些林卫红不知礼义廉耻的感觉。
“还有这事,什么时候的事,可能是听林爱青说的吧。”旁边另外一个女同学应,说起八卦来,还是女同学比较有精神。
“不能吧,林卫红把林爱青都坑下乡了,林爱青不恨死她才怪,怎么可能跟林卫红说这些,就算姐妹俩感情好,林爱青也不会跟林卫红说这事吧,城里姑娘嫁到乡下?怎么可能。”立马有人反驳,“可能是机缘巧合认识的?”
“哪来那么多巧合,我看,可能是林爱青想坑林卫红。”马上就有人阴谋论起来,“林卫红不是坑林爱青下乡,林爱青坑她姐嫁到乡下,是吧!”
“那这俩姐妹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话题越拐越歪,林爱青被她们编排成坏得流脓,不通人情,连姐姐都要陷害的恶人,他们脸上的笑容才渐渐变多,变得轻松起来。
这样,他们被林爱青拒绝的愤怒,好像就都有了去处。
选老师这事,林爱青一直没有过问过,这事不归她管,总归有魏延安在,林爱青还是很相信他的,虽然这人做事弯弯绕绕多了点儿,但结果都是好的。
魏延安真是,他原想拿这老师的职位,跟一个亲戚是党报的知青搞好关系,结果林爱青这么一表态,他这计划就不大好实施了。
当然,他想要跟谁搞好关系是很简单的事,但他需要对方欠自己一个人情,这样人情换人情,他才能更进一步,可林爱青这样相信他,魏延安打心眼里不想让林爱青失望。
其实按着原计划,他选那知青也没什么,正经高中毕业生,听说还是学校才子,教个语文是没有问题的,只要他不说,也没人知道他的心思,林爱青更不可能知道。
琢磨来琢磨去,魏延安还是在那知青的名字上划了个叉,算了,再想别的办法吧。
周五的时候,魏延安拿到了报名参加考试的名单,看着上面一水的近五年内下乡的知青是直皱眉头,别说林卫红那批同学文化程度不符水准,事实上近十来以来的下乡知青,知识都少有过硬的。
还是得动员最早下乡的那批老知青才行,他们真正地读完了高中全程,基础打得扎实,是最适合当初中老师的人选。
魏延安假公济私,拉着林爱青陪他去给老知青作动员,一方面多争取跟林爱青相处的时间,另一方面,也是拐个弯告诉林爱青,他不负她的期望。
这些老知青,都是比张晓慧下乡还要早的知青,魏延安找人了解了情况后,才按名单上门动员。
虽然是想不负林爱青的期望,但魏延安对老师的要求还是有的,为了双方都好,家庭成分这关肯定是要过的,除非是像张晓慧那样,有功劳得过嘉奖的,成分不好的,一律排除。
见到他们过去,那些老知青都特别意外。
下乡十来年,一心期望报效祖国的心,早就在日复一日的重复劳动中被磨灭了,他们也大多是没有家庭背景关系的,哪里能想到这样的好事还能轮到他们头上。
要知道,七零年起政策开始松动,各地开始推荐工农兵大学生的头两年,他们连知道都不知道这事的,全都是私下授意暗箱操作。
“不是耍着我们玩的吧?”魏延安这都上了门了,老知青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魏延安诚恳得很,“公社想抓教育,肯定得找真正有本事的同志,当然,我上门并不能说明什么,还是得通过考试才能证明你行不行。”
这批老知青过去,那试卷的难度也要相应提高才行,魏延安都能预见得到,新知青们见到试卷会是什么表情。
半天跑下来,老知青大多都应了下来,答应去参加考试。
魏延安还要去找人请教试卷要怎么改,他倒是学习基础扎实,但出题是真不会,还得去牛棚请教专业人员。
“我也想试试。”林爱青跟着魏延安一起,从牛棚出来后,林爱青忍不住道。
魏延安愣了一下,晃了晃手里的试题本,“你说你要参加考试?”
林爱青点头,她就是想试试自己是什么水平,初中三年高中两年,她因为性格原因,没有成天跟着同学们往外跑,虽然不是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但该学习的时候,她从来都是很认真的。
这个想法是突然冒出来的,冒出来后,就有些压不下去了。
反正回去后,他也是要整理题目,抄一遍给林爱青答也没什么,魏延安点了点头,“我陪你一起,要是没考好你别笑话我。”
别看那些人在牛棚里住着,但对选老师这事还是上心的,凑在一起给魏延安出了题目,却死活不给答案,让考完再去拿。
林爱青笑,她觉得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也不能笑话我,对了,你什么时候同他们关系这么好的?”
住牛棚的,都是些成分问题比较大的人员,望江公社这边这样的人虽然不多,经年积累下来,也不少。
林爱青知道有牛棚的存在,但她除了在张晓慧奶奶的事情上大胆了一回,在公社跟这些人却没有太多交集。
顶多路上遇到他们干体力活,干不动时会主动搭把手,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有外人在,哪怕是好心帮忙,还得恶声恶气地骂他们几句,好显示自己是同他们划清界线的。
这样的感觉并不好受,可世情如此,林爱青也没有别的办法。
不过牛棚的生活还算过得去,他们干活虽然不计工分,但各生产队也会给他们分粮食,不够吃是肯定的,但加些番薯杂粮搭着、省着也能过得去。
脏是脏了些,但稻草管够,冬天也能靠着动物取暖,他们家人送来的东西,检查过后没有问题,也会送到个人手里,所以衣物棉被也是有的。
公社革委会也没有去专门磋磨这些人,当然检讨还是要写的,定期交到公社,该开的大会也要开,但公社的形式还是比城里好,十分温和,以前林爱青在省城见到的,才是真的残忍。
“找到光明正大的明目,就能靠近他们了。”魏延安叹了口气,他同这些人打交道,和林爱青遇到的情况差不多,心里敬着嘴上的话却不好听。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两人沉默了一会,良久魏延安才道,“他们都是有大本事的人。”
不是有大本事的人,谁会被关到牛棚去呢?
两人没再聊这个敏感的话题,而是抓紧时间往公社去。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晚安啦~
上章收到很多表白,超爱你们的,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