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闺女都是为了咱一家人, 更是为了我这个无用的娘,”高氏说着便是鼻尖泛酸,声音也哽咽起来:“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也不知从哪里学得能耐, 一夜间就长大了。”
高氏越想越是心酸,呜呜咽咽的掩帕啜泣了起来,老林头心一急,忙着劝解她快莫伤心,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再等等, 等过了年, 他一定如实交待清楚。
年二十九时, 林青穗和林郁又回来了一趟, 带着明府赏的果酒和点心, 跟老林头夫妻说他俩不能回丰杏村过年了。
林郁托三叔给自家爹娘捎了口信, 另带些酒肉食面回去。短短几日功夫, 俩兄妹都似清瘦不少,高氏没来得及多叮嘱,林青穗吃了饭又要走。
她安慰高氏道:“娘, 您放心,明府那边有吃有喝,还供炭火,许多长随家丁都在明府过年的, 吃得好冻不着,不比在家差。”
“哪有过年还要做活的道理,谁家过年不是团团圆圆的,”高氏既心疼又不舍,却也强拗不过女儿,只得急急将腾出的棉袄包裹让林郁带着,又抓了一大兜干红枣瓜片糖等给他俩吃,最后还忙着给青穗戴上新做的耷耳棉帽,连路又问:“年初一都不能回来么?”
“没法子,是真忙,”林青穗被塞了一嘴红枣瓤,匆匆忙忙嘱咐几句,又要赶去明府:“得过了年十五去了,您和爹爹他们在家过个好年,别担心,或许元夕能赶回来吃汤团子。”
不能回村里去过年,林青穗心里也很是失落,苦巴着一张清瘦的小脸,抱着一兜瓜片花生干果子,垂头丧气的回到明府。
苏行蕴一见她戴着的那顶桃粉耷耳小帽,顿时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几步走来揪她的帽耳朵:“呔!兔子精,怎地回一趟竟成了只兔儿精。”
“去去,别玩我新帽子,”林青穗打落他的手,将那兜炒糖果扯开请他吃,苏行蕴随手抓了把枣干,仍是边吃边逗她玩。
见她赌气地将腮颊鼓成小汤包,脸蛋儿肤色白腻细嫩,因路上受了冻而泛着润润的桃粉,一双清澈的水眸眨呀眨,活像只小兔儿精,苏行蕴一阵心痒痒,险些就要上手捏脸了。
“咦,穗穗你们回来啦!”院子里又走出来位明灿少女,见着林青穗亦是捂着嘴笑了起来:“哈哈哪里戴来的帽儿,好生可爱。”
“三小姐,”林青穗无语的走入廊庑,任凭明貌和苏行蕴两个将她当宝儿玩,一人扯一边帽子耳朵,明貌戳戳她粉嫩的面颊:“啾啾,小兔子。”
苏行蕴趁机也学着伸指捏戳了一下,手感果然十分柔滑,满意得眼睛都笑眯了起来。他还待再捏,林青穗眉头轻蹙,偏头躲开正欲说话,一旁的林郁眼尖,先一步拦着他道:“小大夫,小大夫,人是女孩儿...”
苏行蕴讪讪收回了手,莫名竟有些尴尬,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左顾右盼的搡搡鼻头道:“她还是个小孩儿嘛,哪里就有那么多顾忌了...”
“嗬,苏行蕴,你这厮莫不是个登徒子,”明貌伸手搂着林青穗,睁着滴溜溜的圆目瞪他道:“人小姑娘的脸面,可是能任你随意乱摸的?”
“什么乱摸...”这话一出口,苏行蕴脸都热了,撇过脸羞恼道:“你别胡说,我就是玩一玩,才捏了一下。”
林青穗颇有些哭笑不得,“捏都不许捏,”明貌伸手拍开他,她打量了苏行蕴一番,轻哼的一声:“你阿娘难不成没告诉你,碰一下人女孩儿都要负责的,知道啵?”
苏行蕴听见阿娘二字,眼色暗了暗,又飞快的掩饰过去,口一快道:“那对不住嘛,负责就负责,怎么个负责法?”
这下连林郁都忍不住要瞪他一眼,几步上前隔开苏行蕴,哎哎干笑道:“穗穗儿还小,脸皮薄,你们快别捉弄她了。”
“厚脸皮!”明貌清声斥他一句,拉着林青穗飞快的进屋,“我们扎花灯去,不跟你玩。”
明貌前儿被她姨母明大夫人解了禁,一出院门就跑来找扎灯笼的兄妹。她性子直率活泼,天真又稚气,待人却很是亲善,不到一日功夫,就跟林青穗几人混了个熟。
她对模样秀婉乖巧,做事又勤恳能干的林青穗很有好感,很快将她看做自己小伙伴儿,缠着要跟她学扎花灯。
林青穗做活忙得不可开交,明貌就让她两个大丫鬟来帮着糊纸面,还安排家丁负责干些削竹篾之类的重活,林郁兄妹只需坐在马扎子上,安心扎灯笼架就成。
两人玩得熟了些,干活间隙明貌主动说起之前的误会来,犹在气呼呼道:“我那回也不是故意要砸你们的场子,都赖那个温行易。”
“怎么关温公子什么事啦?他得罪你了?”林青穗好笑的问,明貌面颊薄红,抱着盏花灯不说话。
两个大丫鬟在一旁噗嗤几声笑,其中一位干活风风火火,性子也较为泼辣的,叫做月霜,月霜看一眼明貌,掩嘴笑道:“我们家小姐啊,哪个说她什么不好就能忍,唯独说她琴艺不精的,这可忍不得。”
“谁在乎他怎么说了,”明貌将花灯掷放在几案上,斜斜转过身去不理人,林青穗被她的孩子气逗笑,随口问道:“莫不是温公子说你琴弹得不好?”
她宽慰她道:“明明上回弹得很好嘛,我还未见过有谁弹琴的比你还好的呢,”明貌一喜,再挪过身来,“当真?”
“自然,”林青穗又不得不坦白:“不过我拢共也没听过几人弹琴。”
两个丫鬟笑得更欢畅了。她俩都是自幼起服侍明貌,情分深厚,平素玩笑话也说得,另一个唤作月华的,笑嘻嘻将这事缘由简略说给林青穗听。
原来是之前明二夫人办了场热闹宴事,替她的旧友,官都贵夫人温氏庆生辰,还邀了许多有头面的富家夫人小姐来聚。
这样的场合,按惯例明貌自然会献弹一曲。
为讨温夫人的欢心,她还特地选了一首官都那边传过来的曲子,因所学的时间短,曲谱又很复杂,弹起来不像平常那样得心应手,但也还算流畅动听。
座中夫人们大多赞不绝口。二小姐明蓉见不惯她被夸捧,事后有意挑衅,使唤着丫鬟,隔了老远去跑问温行易:“我家表小姐之前弹的那曲如何?”
当时长辈们虽大多不在场,但各家小姐少爷们都在眼睁睁盯着,但凡有些眼力见儿的,心智开窍一点的,谁不是随便夸两句就敷衍过去了。
哪知这温行易,偏清冷着一张脸,语气淡淡的回道:“我只听进一半,便有三处出错,你家小姐琴艺还需多练。”
这话一出口,把明蓉得意的笑了一整夜!
明貌气得不轻,第二日要寻温行易比试,谁知他见了她后,却一脸蒙怔的问:“你是哪家的小姐?”
“总之温行易那厮,跟我这梁子算是结下了,”明貌一说这事便是又气愤,又羞恼:“我好心替他母亲弹一曲家乡小调,他竟当着众人落我面子,穗穗儿,你说气人不气人。”
“的确气人,”林青穗一边扎着灯笼,一边附和的点点头。
“说到底,那你究竟有没有弹错啊?”苏行蕴冷不丁的冒出来问一句,又斜着眉头道:“若你的确弹得不好,人家也不过实话实说吧。
明貌一愣,片刻后脸上浮起两酡红云,起身出去轰苏行蕴:“起开起开,谁让你偷听我们说话啦。”
“这一天天的,就没你不插嘴的事儿,你怎么就这么闲?”
屋里人笑得东倒西歪,捂的捂嘴,扶的扶腰,手上活儿都慢了下来,林郁在一笑着说句公道话:“明小姐的琴艺很厉害,既有天赋又很勤奋,当真不可多得,一时的失误不必在意。”
“听见没,听见没,”明貌不好意思瞧林郁,冲苏行蕴道:“学学人家怎么说话的。”
“你们俩好比伯牙钟子期,一对音律知己,动辄互夸互捧,”苏行蕴顺口反驳道:“他自然帮着你说话咯。”
“算了算了,不跟你多废话,”明貌甩甩锦帕,索性扭身走回来,坐下帮林青穗糊灯笼,还真低着头不再多言。
尽管有明貌几人的帮忙,林郁兄妹的活儿仍然十分繁重。明二夫人抽空来看过一趟,对他们扎好的灯笼很是满意,高兴之下,多加了几处院子的花灯,这无疑让林郁兄妹的任务更多,时间更紧迫了。
他俩每日大清早就起,晚上点着蜡烛还要做工,手上伤了口子,又冻得成了冻疮,明貌让人多加了炭火,苏行蕴调了药膏给他俩用。
年三十晚上,家家都在吃团圆饭。明府赏的饭食也颇为丰富,有酒有肉,肉是大块的竹笋焖五花肉,以及一整条煎的松子鱼,还有五香酥鸡,并一碗热乎乎的鸭血汤。
厨娘手艺不错,林青穗兄妹大快朵颐,两人吃得肚皮滚滚,满意的打着饱嗝,道:“也不知家里爹娘他们,吃得好不好?”
说到底这大过年的,谁人不想家,林郁唉的叹口气,闷一口温着的烧酒。林青穗也拿起酒壶,缓缓给自己斟了一盏,林郁还没来记得拦,只见她一仰脖,一盏小酒整口喝下。
林郁诧异的看她:“烧不烧喉咙?”
“还好,”林青穗夹一颗花生米吃,若无其事的道,林郁竖了竖大拇指,两兄妹互斟互饮,你一杯我一盏的,最后竟是林郁先倒了下去。
林青穗也有七八分醉了,硬撑着虚虚扶起林郁去侧屋睡,打了热水回来洗把脸,收拾了桌上的残羹冷炙,竟又莫名精神起来。
左右也睡不着,她去捡了几根竹篾来,傍着暖柔的烛光,坐在火盆边又扎起了灯笼。
林郁之前给她扎了盏兔子灯,她私心里其实也很喜欢,但不好同小伙伴们争,转手就送给了温行易。
半醉不醉的,忽地想起今儿谁嘲笑她是兔儿精,林青穗轻哼一声,索性自己给自己扎一只兔儿灯。
她的手艺这几日练得愈发熟稔,醉醺之间也能很快做好,这回选的材料还是绢布绷成的,更为精致好看,还结实多了。
林青穗暗暗得意了一会儿,又呀的一声:“我不会上色啊,画得可没有郁哥哥做的好看。”
她正懊恼间,忽听见门外传来闷闷的敲门声,有人压着嗓子在喊:“林兄,小丫头,你们可睡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日天天冒着大太阳,东奔西走,来回奔波,整个人晒黑三度...
谢谢还在看这文,尤其一直留言鼓励我的小伙伴们。
订阅和评论真的能给丧里丧气的作者菌打一记强力鸡血。
说句灰心话,其实每天都很颓丧,总觉得自己特别不行,写的不好。那些吐槽说不好看的,其实我还挺理解他们的= =!要是碰上说好看的,简直欣喜的再次满血复活。
一直留言的朋友们,大家都是老伙计啦,入v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发过红包,哈哈感觉有点过意不去,这章的评论发一波红包哟哟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