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琼吃过面,就去买了几份报纸, 然后发现……今天的报纸当真精彩!
就说这新闻报, 头版两篇文章并列, 一篇是力挺日本人的,另一篇则是霍二少这边的人写的出言辩驳的, 后面还刊登了他以女妓的视角写的小说。
当然了, 别人都不觉得这是小说,觉得应该是采访稿之类。
穆琼看起报纸来, 其他人也同样在看。
而这样的一份报纸,最引人注目的绝不是头版头条那两篇水平很高的文章, 相反, 穆琼写的小说, 才是大家看的最多, 印象最深的。
这半年多以来, 陈老板的西餐馆因为时不时就有新菜推出,生意一直很好,同时, 陈老板也养成了看报的习惯。
他最先看的, 自然是大众报。
看过大众报上的《流浪记》,他才拿出其他几份报纸来,然后先翻了翻申报。
他只看报纸上的标题,有自己感兴趣的内容,才会接着往下看,而他感兴趣的, 无疑就是跟国外的战争有关的消息。
然而今天的申报上并没有关于那场战争的消息,倒是其中一个标题吸引了他的目光。
《杀妻之仇不共戴天》?陈老板被标题吸引,看了下去。
大概是写故事的人文化不高,这个故事写的非常白话,即便陈老板认字不多,也能看懂,而他这一看,心里就酸涩不已。
“老张,快来看看这个故事。”陈老板招呼张掌柜。
“这个故事怎么了?”张掌柜问,来到陈老板身边,看起故事来。
而他这一看,就停不下来了。
他们张家,是因为不愿意将自家的地以极低的价格卖给洋人,才被害的家破人亡的。看到这故事的主角控诉日本人,他感同身受。
张掌柜看完故事,拿着申报心绪难平。
“新闻报上,也有这样的故事!”陈老板这时候又道。
张掌柜放下手上的申报,接着去看新闻报,看到后来,眼眶都红了:“这些混账……”
清末,这个国家发生了很多很多战争。
自己国内的战争不算,被国外侵略的,就有第一次鸦片战争、第二次鸦片战争、中法战争、甲午战争、八国联军侵华战争等等,甚至就连日俄战争,都是在他们国家的土地上打起来的。
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战争,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上海这地方,算是安稳的,但这里的百姓,也没少被其他国家的人欺负,不说别的,洋人当街打死中国人的事情,就曾发生过。
现在穆琼写的控诉日本侵略者的文章,自然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
陈老板和张掌柜两人,一时间都老泪纵横。
震旦大学。
震旦大学刚刚进行了招新考试,新来的学生已经准备入学,因而学校里人很多。
如今还没有正式开始上课,但大家依旧努力学习,这会儿,图书馆里就挤满了人。
震旦大学的图书馆非常大,这里不仅有在此任教的传教士从国外带来的诸多原文书,还有一些国内学者捐赠的书。
这个图书馆,绝对是上海最大的图书馆了。
某些刚刚考入震旦大学的学生,压根就舍不得离开这个图书馆。
不过,他们虽然爱学习,却还是关心时事的,每天都会看报纸,并且说好了轮流去买来看。
而当今天的报纸买来,他们率先看到了头版上霍英和日本人打笔仗的文章。
“那些日人也太不依不饶了!”
“霍二少也有错,那《传染》确实有污蔑日人的描述。”
“怎么就是污蔑了,那日人占我山东是事实!”
……
几人争了几句,继续看后面的文章,然后就看到了穆琼写的小说。
“这文章,竟然用‘我’来写,当真少见。”
“这故事……每个字都是发自肺腑的!”
“没想到还有这种事情……”
“这种事情从来都不少见!”
……
这些学生将所有的报纸都看过,对日本人的印象,已经跌落谷底。
其中一人当即提议:“不如我们也写些文章发表?”
“好!”立刻就有人赞同。
他们说着,纷纷拿出纸笔来写。
土肥原四郎的住宅。
“八嘎!”土肥原四郎愤怒地撕了自己面前的报纸:“这些该死的支那人!”
他想要用舆论来对付霍英,没想到霍英竟然给他出了这么一招。
土肥原四郎有些埋怨那些犯事的军人——既然都已经下手了,为什么不干脆把做得更干净一点,把人全部弄死?
当然了,他更恨的,是那些竟然敢在报纸上指责他们的人。
“霍英这人,也不见得干净!你找人去调查一下他,也写出几个这样的采访稿来!”土肥原四郎找来一个手下,就交代了下去。
他的手下应了一声,就去办事了。
土肥原四郎这时候,却又找来另外一个手下,让他去联系那几个报社,想办法买通那几个报社的人,让他们刊登为日本军人澄清的文章,说之前的文章都是假的,根本就没有那样的妓|女,那样的掌柜。
他的这个手下应了一声,正要走,土肥原四郎又把人叫住了:“你去调查一下霍英找来的这四个人,想办法弄死他们!”
土肥原四郎以为这四人是真实存在的,其他人也都这么认为,就连偷偷来到霍英这边的傅蕴安,也以为真的是自己的哥哥找了几个苦主回来:“二哥,那几个人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这四个人着实给力。
“从你家。”霍英道。
傅蕴安不明所以。
霍英就从旁边拿出一叠早就准备好的稿纸给了傅蕴安。
傅蕴安打开稿纸,就看到了一些潦草的字迹,而上面写的故事,正是他在报纸上看到的那些。
这字迹,他还挺熟悉的……不就是穆琼的字?
霍英道:“蕴安啊!你家穆琼真厉害,我昨天把他找来,想让他写东西,结果他就写了这么四篇文章出来。”
傅蕴安:“……”他一直知道穆琼很会编故事,没想到竟然这么会编。
“蕴安,你以后可要小心一点,别被他骗了。”霍英道。
“他不会骗我。”傅蕴安笑笑,没当回事。
穆琼以前的事情,他早就查的一清二楚了,近来的事情,他又差不多是完全参与的,穆琼根本就不可能骗他。
倒是他,跟穆琼相处时,一直都是用的假身份。
这么想着,傅蕴安又道:“二哥,以后这种事情,尽量不要找穆琼,别牵扯他。”
“你担心他?”霍英问。
傅蕴安点了点头。他不想让穆琼被那些日本人盯上。
霍英突然有点嫉妒穆琼了。
而这时候,孙大林从外面进来了:“二少,三少,穆琼来了。”
霍英看向傅蕴安:“你们在这里待一会儿,或者从密道离开也行,我去见见他。”
傅蕴安点了点头。
穆琼吃过午饭,就来了霍二少这边。
原本用来举办舞会的大厅里,这会儿依旧放着桌椅,不过昨晚在这里伏案写作的人已经不在了,估计是去休息了。
穆琼进了大厅,就看到霍英从楼上下来了。
“穆先生,你过来了!”看到穆琼,霍英笑道。
“我过来看看……二少,还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当然是有的。”霍英道:“穆先生,你昨晚写的文章发出去之后,效果非常好,我想请你再写一些。”
“没问题。”穆琼直接应下了。
穆琼这次,干脆不以中国人的角度来写了,他以一个英国传教士的角度来写文章。
这篇文章,照旧是第一人称。
“我”是一个从英国来中国的传教士,最近看到了日本和中国的争执,就想要发表一些自己的看法。
在“我”看来,不管是“我”的国家,还是日本,都是在为了自己的利益侵略中国,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别人写小说写了出来,也没什么,“我”写这文章,就是想劝日本人不要太冲动。
这篇文章,穆琼是按着西方人的翻译习惯来写的,有些地方,还刻意按照西方人的习惯把语法给弄乱了。
这看起来,真的就像是英国人写的。
霍英这时,已经有点崇拜穆琼了——穆琼一个人写的东西,比其他六个人加起来都多也就算了,还比其他六个人写的加起来还要有用。
他这是坑了日本人不够,还要坑一把英国人啊!
他喜欢!
不不,不能说喜欢……他喜欢胸大皮肤白腿长的大美人儿,可不喜欢穆琼这样的男人。
今天不着急,穆琼也就写的很慢,还时不时甩甩自己的胳膊——昨天写字太多,他的胳膊都僵硬了。
穆琼在这边写东西的时候,另一边,傅蕴安却是在看别人送来的天幸的信。
天幸给他寄的信不多,收到上次那封跟疫苗有关的信之后,他以为要过很久,才能收到天幸的下一封信,没想到这么快,天幸竟然又给他写信了。
是因为这几天日本人闹的事情?
傅蕴安将信打开,看了起来,然后,他的脸色就变了。
旅顺大屠杀,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那些日本人,竟然做出屠城这样的事情来?!
傅蕴安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拳头越握越紧。
日军攻占旅顺的时候,他刚出生不久,他的父亲那时候还什么都不是,大概就是因为这样,他之前一直不知道这件事,直到现在看到天幸的信。
傅蕴安相信,信上写的都是真的。
天幸没有骗他的必要。
而正是因为信了,他心里非常难受。
战争死人是正常的,但屠杀平民……
那些日本人,称得上丧心病狂。
傅蕴安立刻就找了人去发电报,调查旅顺的事情。
之后,他就坐下来,开始抄手上的这封信。
他将信抄了一遍,心情慢慢平静,也算是知道天幸写《传染》的时候,为什么要那么写日本了。
天幸先生,应该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想要将之揭发出来,才会写《传染》。
他们国家对日本的态度,一直都是不错的,十年前日俄两国在东北发生战斗的时候,他们甚至帮助了日本……结果,日本竟然在二十年前,就屠杀了那么多他们国家的百姓。
傅蕴安将天幸的信收好,又把自己誊抄的那一份给了孙大林:“你找人给二哥送去。”
孙大林应了一声,叫来宅子里的一个下人,然后让他把信转交给霍英。
霍英正和穆琼待在一起,跟穆琼说一些他们调查到的日本人做过的事情。
有人过来给他那几张纸的时候,他随口问:“这是什么?”
那人道:“是三少让人送来的。”
“哦……”霍英看了看穆琼,才打开信纸,然后就僵住了。
穆琼听到“三少”二字,就关注起霍英来,然后就看到霍英的表情很不对劲,不仅如此,霍英还很快将几张稿纸放在他面前:“穆琼,这件事我刚刚知道……你看一看,看能不能用这件事为背景,写几篇文章。要是调查清楚,确定这件事是真的,你的文章我会让全国的报纸都刊登!”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的旅顺大屠杀是真实存在的,想了解的亲可以百度一下。
这场屠杀日本隐瞒了很久,直到1935年,才由孙宝田揭露,当时幸存者都没剩几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