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华大气的客厅内, 黑色大理石被擦拭的一尘不染, 华丽的水晶镶钻吊灯在光线的折射下, 耀眼璀璨。
可富丽堂皇之余, 空气中却充斥着冷冰冰的孤寂。
高琦泪眼婆娑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女人,她出声央求道,“妈,你就再帮我一次吧。”
舒展呈不死, 她始终如鲠在喉。
宋夷有些头疼, 她看着固执的女儿,再次开口道,“为了你, 我不惜百般逼迫丁大师, 甚至消磨了我们之间最后的情分。又安排人想要用巫蛊之术害他,我替你做的难道还不够多吗?”
她例行老生常谈, “我替你暗中去调查过, 舒展呈此人, 老实本分, 顾家上进, 也不像是个见钱眼开的男人。就算舒家接他认祖归宗,他也绝对不会妨碍你们夫妻的地位。你这是何必呢?”
“这回,就算你豁出脸求我, 我也不会帮你。”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有些厌恶地瞧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做了多少害人的事啊,她是真的烦了, “之前我就不该心软帮你。”
高琦落下泪来,她如小时候一般,匍匐在宋夷的双腿上,滚烫的眼泪簌簌而下,“妈,求你了啊。”
她很想自己动手,可这一回,风险太大,她实在没了主意,“如果这次再不成功,我保管再也没下回。”
宋夷抚摸着女儿的秀发,虽然顾念着亲情,但到底还是没有答应,“不行。”
这回女儿央求的,更过分了。
她想要直截了当地了结舒展呈。
可用风水法术害人,和直接害人是两码事。
前者暴/露了,不论怎么调查,都不会查到他们的头上,退一万步,真的被查到了,那也不可能作为杀人的证据,毕竟,现在是科学社会,谁还相信这些封建迷信的玩意?
而后者若是暴/露了,那就是故意杀人,是要吃牢饭的。
所以她怎么会愿意陪着高琦一起胡闹?
高琦知道宋夷心里的顾忌,可她这人这辈子固执惯了,只要是自己认准的事情,哪怕前面是个死胡同,她也会撞得头破血流。
她低声道,“妈。”
“行了,你不用多说。”宋夷叹了口气,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她不忍心瞧见对方哭,她掏心窝子的讲心里话,“依我说,你对舒展呈的敌意都是臆想出来的。如果是我,我就按照公婆的心思,好好的招待舒展呈。就算将来分家产,他又能分去多少?舒家那么大的公司,他一个天天往工地上跑的大老粗有能耐管下来?我记得你以往不是这么容不下人的孩子啊。”
“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你对生活什么样,就会把生活过成什么样。听妈一句劝吧!”
说到最后,她愈发后悔帮女儿干了这些龌龊事。
高琦突然站起身,嗓音尖利,“不行。”
这些话妈妈不知说了多少遍,可她一点儿也听不进去。
她浑身颤抖,好半天才把真相说出来,“妈,事情已经到了这份上,我就和你实话实说吧。你听完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帮我。”
宋夷见她依旧固执己见,有些心灰意冷,她偏过头去,不想听对方说话。
可高琦自顾自地开始说起来,“你还记得,两年前,咱们公司的老合作用户突然撂挑子不干么?如果不是我提前和家里透露风声,那咱家的损失不计其数。还有,一年前,我突然让爸爸去医院检查,发现了肿瘤,好在是良性的,没有恶化,有痊愈的机会,你当时说什么,幸好去做了检查。”
她说着,忍不住流下泪来,“哪有那么多幸好呢?大大小小的事情,我有意无意地提醒了许多,妈,难道你从来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么多还没发生过的事情?”
宋夷有些吃惊。
其实她也曾疑惑过,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是意外。
现在听女儿话里的意思,好像又并不是这么回事,她身体逐渐坐端正,“你把话说清楚。”
高琦张了张嘴,正欲把真相说出来,可思来想去,倒是换了副说辞,“因为……我做过一个非常冗长的梦。”
“在梦里,这些事情都曾经发生过。所以,每一次有对家里不好的事情发生时,我都会适当的提醒。”她起初说的有些艰难,但是说开后便越说越顺,“梦醒时,我以为这一切都是我臆想的,可没想到,一桩桩,一件件都对上了每一个细节,甚至于瑾心的考试成绩、名次,这些让我不得不相信这个梦。也正因为如此,咱们两家才能避开那么多灾祸。”
宋夷有些不可置信。
做梦能梦到未来发生的事情,这是多么有福气啊。
想到女儿向来温顺的脾性,与现在的行为作对比,她忍不住猜测道,“梦里舒展呈是做了什么事情吗?”
高琦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了一抹恨意,“在我梦里,舒展呈和如今一模一样,他拒绝了回舒家,拒绝了财帛,拒绝了认亲。可偏偏这副装模作样的姿态,让我的公婆心里更加惦记着,他们隔三差五地就去嘘寒问暖,恨不得把家里有的全部捧到他的手上,久而久之,舒展呈便松了口,要回舒家。”
宋夷听着,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如果她也曾经丢了一个孩子,千辛万苦找回后,自然要千方百计的宠着,弥补曾经的过失。
人之常情,无法指责。
她有心想说什么,但还是闭上了嘴巴。
高琦继续道,“所有的转折发生在舒展呈认祖归宗后,舒家蒸蒸日上的生意缓缓开始走下坡路,像温水煮青蛙似得,没过几年,繁花锦绣的公司就变得萧条无比,直接落败了。”
宋夷眉头陡然蹙了起来,“不可能。”
舒家与高家门当户对,所以她非常清楚他们的实力。
除非做了得罪金字塔顶端人物这种作死的大事,又或者发生经济危机,以如今在京市的地位,根本不太可能衰败。
高琦苦笑一声,脸上浮出了愤慨之色,“为什么不可能?这都是……我亲眼看到的。不仅是舒家,连咱们家也是,一模一样的时间,相同结局。没有舒展呈,咱们依旧可以过富贵生活,所以,不把他除了,我这辈子都无法安然入睡。”
“还有我素来敬重的婆婆,你知道吗?在最危难的时候,她把所有的家当都给了舒展呈啊!压根没有管我们一家的死活,我从来不知道她竟然是一个这么心狠的人。”
“妈,你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咱们两家如此吗?看着我一无所有吗?”
说到最后,高琦话里的惊惧已然压不住。
宋夷有些心烦意乱。
她知道自己不该相信高琦的,可对方说的是那样的笃定、那样的坚决,由不得她不相信。
她忍不住更深入的问,“就算咱们两家衰败,但也是有缘由的,不能够完全归咎在舒展呈身上。你再仔细想想,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看来,她的确要把女儿所说的话好好地放在心上。
高琦就像魔怔了似的,她根本听不见宋夷的话,只自顾自道,“不,我找大师算过命,舒展呈生来带煞,不管他去哪里,都会克身边人。多好的运道,都会被他带霉。”
宋夷:“……”
这回,她被气的额头青筋暴起,“你找的哪位大师?”
宋夷曾经调查过舒展呈,如果让她说,舒展呈这人是极好的,夫妻感情和睦,女儿聪慧懂事,生活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如果这样的人也生来带煞,那其他人就甭活了。
“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瞧瞧,舒展呈哪里像是带煞的。”
高琦见妈妈还帮着那煞星说话,心中更是愤懑不平,她赌气似的开口道,“至于我找的是谁,那你就别管了。反正所有的一切都是从舒展呈认祖归宗开始发生的,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要是你不愿意帮我,那我就自个儿豁出去得了。以后你也别想让我再提示你一星半点。”
最后一句话让宋夷神情变得郑重,她心里暗自琢磨起来。
说实在话,她还是不相信舒展呈有那么大杀伤力,这一切应该是意外。
她觉得,向来被自己培养的温温柔柔、没有心机的女儿,应该是忽略了什么最重要的存在,只有找到了这一关键点,才能够解释衰败的源头。
宋夷眼里闪过一抹诡谲的光芒,她耐着性子,“你这孩子,脾气怎么变得这么暴躁了呢?我又没说不帮你。”
高琦眼神亮了,她强调道,“我不相信那些邪术能害人,妈,这一回,我要让他死的彻彻底底。”
这一年多来,等着舒展呈死,但等到最后也没个结果,这实在是拿钝刀子磨她的心,倒不如来个干脆的呐!
她相信以妈妈的手段,一切都能够摆平。
以后大家都高枕无忧的,难道不是很好吗?
宋夷叹了口气。
如果只死一个舒展呈,就能够解决所有的祸端,那……还是挺划算的,她抿了抿唇,“确定好他什么时候来京市吗?”
那就让他有来无回好了。
她又继续问道,“如果误伤了其他人……”
高琦哪里能不懂妈妈的意思,她想起姚珠冷酷无情对待他们夫妻两人的场面,心肠骤冷,“我不介意的。”说完,她有些迫切地开口问,“妈,你打算怎么做?”
宋夷陷入了深思,并没有答话。
最好的方式,就是车祸。
如果现场足够惨烈,那……什么都不会查出来。】
舒昕瞧着这一幕,遍体生寒。
原来、所有的一切,竟然是高琦做的,对方竟然凭借着温婉的性格,骗过了她。
她的恶意,从头至尾,只针对爸爸一个人。
怪不得,怪不得啊。
舒昕心里涌出无穷无尽的愤怒,如果可以,她恨不得叫高琦也尝尝自己曾经受过的苦楚。
那种父丧母亡的心痛,那种寄人篱下的落魄。
仅仅是一个梦,高琦就想要对爸爸赶尽杀绝。
连宋夷都知道,一个舒展呈不会对公司有什么影响,可偏偏高琦就像活在梦里似的,不愿意相信这些,这样的人,怎么能叫她不恨呢。
舒昕气得浑身颤抖,她拽着舒展呈,只有握着那温热的手,才能叫她平静下来。
她再次坚定了自己的态度,“我要查到底。”
气氛逐渐变得古怪。
一旁的舒瑾心见大人们神色各异,不由得站了出来打圆场,她脸上露出和善而又亲切的神情,“昕昕,你年纪小,不懂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不过,你要知道,我爸妈一直都非常期待你和叔叔的到来,他们向来善良,是绝对不会做出坑害你们的事情,你要相信我呀。”
说到最后,她神色俏皮。
“走吧,咱们去吃饭,有什么误会,饭桌上解决。”
舒昕瞧着舒瑾心,不知为何,心里那股无忌惮的感觉再度浮了出来。
她本就是个十分聪慧的人,想到方才对方什么也瞧不出的面相,再加上画面里高琦话里不少地方做了掩饰,心里一下子就有了猜测。
可能……真正做梦的,是自己这个便宜堂姐吧。
甚至于,可能不是做梦,而是重生。
想到爸爸的死与舒瑾心颇有关系,舒昕根本就对她笑不出来,她面无表情,直接落了对方的脸面,“我能代表我爸妈,你能代表你爸妈?”
经历了方才的那一幕,她对舒家的好感一下子降到了谷底。
舒瑾心脸上的表情龟裂。
她的眼里,飞速的划过一抹嫉妒。
舒家两个孩子,名字也只有一字之差,可两人的未来,却如天壤之别。
舒昕叫那人宠着,活得潇洒而又肆意,连带着落败的舒展呈,也能从泥里再度飞回云端。
京市的名媛,有哪一个有她那么好命?
而她呢?
高高在上了那么久,一朝被打落尘埃,处处都会被人与舒昕作比较,甚至越过越落魄。
梦里那种心酸无助的感觉,她再也不想感受第二回了,老天爷开眼,让她有了这段记忆,她一定会想方设法让家里平平安安的。
而她,更要笑到最后,做最大的赢家。
舒展呈敏锐地察觉到,昕昕的态度似乎变得更强硬了。
要知道,昕昕平时是个多贴心的小棉袄啊,别说这么冷嘲热讽的,连句重话都没和外人说过。
足以见得,她已经气到了极致。
可眼下,把车送去店里检查,的确是能检测出真相的最好途径,可实在是不现实。
他思来想去,想到了一个稳妥的办法,“昕昕的提议的确是过分了,小孩子家家不懂事。”这句话一说,无论是姚珠还是高琦,亦或者是舒文初,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毕竟谁都不希望在这时候闹出矛盾来,可舒展呈继续说话了,“既然昕昕不乐意坐这辆车,那就让我们坐前面那辆,这样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舒文初冷笑一声。
说的冠冕堂皇,到最后不还是怀疑他们的用心么?!
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本来还打算和弟弟好好相处,心里想着,就算爸妈多偏爱他一些,那也是应该的。
可谁能想到,现实像一记耳光一样扇得他清醒过来。
舒文初二话不说,立刻向后面那辆车走去。
舒展呈见状,怔怔的,倒是说不出话来。
可舒文初还没走两步,就被高琦死死地拽住,她色厉内荏,“别去,去了不就说咱们心虚了吗?”
她知道,宋夷的安排,从来没有出过岔子,如果他们一家三口真的坐上去了,恐怕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命都没了,还能拿什么去争?
不知道为什么舒昕有了警惕心,可当务之急,是把这件事情圆回来。
舒文初脚步不停,他冷声道,“心虚?恐怕咱们不坐上来,才会被说心虚吧!行了,时间已经不早了,赶紧去吃饭吧。”
要不是顾念着姚珠的情绪,他恨不得甩手就走。
说话的时间,他就已经坐到了副驾驶。
高琦一下子,有些骑虎难下,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这辈子她最重视的人就是老公和女儿,可如今她怎么敢用她们的命去做赌注呢?
一时间,她有些后悔为什么非要这么心急火燎地解决舒展呈。
她咽了口口水,即便在舒文初的催促下,也始终不上车,就这么干耗着。
同时她仍然强硬地开口道,“你愿意受这委屈,我可不愿意。”
舒瑾心早在高琦说话的瞬间,就了解了事情的起因经过,她心里暗自痛骂了几句,干脆和高琦站到了同一阵线。
“妈妈说的没错,凭什么白白叫人怀疑?爸,你也下来。”
场面一时间又僵持起来。
舒昕瞧着高琦唱念俱佳的做派,有些嗤之以鼻,如果对方大大方方认了,她没准还能高看一眼,可如今,她只道,“这也不同意,那也不同意,处处都觉得碍着你们的面子。”轻轻哼了一声后,她继续道,“我倒是觉得,你们做贼心虚,不敢认呢!”
她干脆直接把话挑明了。
说完后,又冷嘲热讽,“要是你们缺个拖车的人手,我不介意叫人来。”
车内的舒文初脸色黑如锅底,他都已经系好了安全带,可又被舒昕的话气地下了车,他的声音,几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看着不小,但这张嘴,倒是不饶人。我问你,如果我们三人平平安安的坐车到了酒店,你,还有你代表的爸妈,又该怎么和我们道歉?”
舒昕眼睛眨也不眨,语气铿锵有力,“我们错了,那就磕头道歉。可要是这辆车真有问题,你们给我们磕头,你又愿意吗?”
一旁的舒展呈想也不想,立刻附和,“对,昕昕说的,就是我的意思。”
而始终不在状况内的罗淑仪,终于后知后觉的有了意识,她张了张嘴,瞧这一脸和善的舒文初与高琦,总有些不相信。
但看着昕昕难得盛气凌人,不像是无事生非,她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毕竟这门亲戚,不是他们上赶着认的,而是姚珠低声下气的求来的。
现在倒好,啥事儿也没干,倒是演了一出宫心计。
姚珠见还没离开医院,两方的矛盾就已经升级成了冲突。
无论双方哪一方磕头道歉,都不是她想见到的,回过神后的她,忍不住道,“都是一家子兄弟,又何必剑拔弩张的?只是一辆车而已,不喜欢坐那就别坐了,再给你们换一辆就是。”
她年纪大了,不想看到兄弟相争的这一幕,只想粉饰太平。
而舒文初被刺激的不行,他连姚珠的话也听不下去,直接对着高琦与舒瑾心道,“你们什么话也别说了,跟我上车。”
一忍再忍,他真是受够了。
高琦依旧是磨磨蹭蹭的,可不管怎么说,态度却截然分明,她不愿意上后面那辆车。
事出反常即有妖,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脸上。
连方才信誓旦旦的舒文初,也有片刻的迟疑,他木着脸开口,“你究竟在磨蹭什么?”
他的心里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死死地盯着高琦,他声音带着森然,“还不快跟我上车?”
高琦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到最后,她哭丧着脸,“我就是不愿意。”她说了一个重复了许多遍的理由,“凭什么让咱们受委屈?”
可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话,大家看她的眼神也逐渐变得狐疑起来。
姚珠心脏处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感,她脑子有些晕,但还是忍住了。
只摒着呼吸看高琦的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 肥肥的一更~~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