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暖脸色一白, 她摇头, 道：“我是犯错的人, 又不是法官, 现在根本就没有资格去决定我和他之间的关系 - 他没有提出解除婚约, 我是不能离开他的。”

姚秀气极反笑, 道：“你现在倒是挺清醒的。”

阿暖看她, 然后又转开脸去，低声道：“不，是无赖 - 我并不想离开他。”

也不能离开他了 - 她从来不喜欢欠人, 她若离开，这辈子都不会再安乐的 - 可是她也不喜欢这种感觉，她是爱他的, 可是她的爱在歉疚面前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 这样的爱, 太容易失衡。

姚秀看着她的侧脸，线条美得不真实, 像个幻影, 要消失似的。

她坐到她身边, 伸手握住了她的小手, 入手冰凉刺骨, 她心里一痛, 拉了她到怀中，柔声道：“阿暖，这事也不能全怪你 - 你答应我, 此次事情已经发生便也罢了, 以后再也不要掺和到你二舅那些事当中去 - 我认识三爷多年，他性格高傲，原则性极强，绝不是可以容忍背叛之人 - 你二舅他，他选择了做回旧朝的皇子，和保皇党纠缠到一起，无论他本心如何，他的立场都已经和三爷不同。你若是还要嫁给三爷，你便是他的妻子，便当和他同心，无论何时何事，都当思他所思，即使不能帮他助他，也不当拖他后腿，让他在外奔波之余，还要为你操心烦忧 - 阿暖，你当知道，他在岭南的位置，一举一动都受人注目，若是你私拿批文一事被廖家知晓，被外人知晓，你可知后果如何？”

姚秀每说一句，阿暖只觉得心里就要更痛上一分。

这些，她当真没有认真入心过。

姚秀摸摸阿暖的头发，心里也是叹息 - 因着她母亲和父亲的婚事，想来大姐从来没有教过她这些，而云佰城那样的父亲，必然也会影响阿暖对感情对婚姻的态度 - 以前必不会有要全心全意为自己夫君着想，有凡是从他的立场出发去思考问题的习惯。

她握着阿暖冰冷的手，感觉到她的消沉，想了想，又道，“不过阿暖，此次虽然是你错了 - 但只要你们的亲事照旧，你就要积极的去面对这件事，而不是一直生活在愧疚之中。夫妻之间如果用欠和偿还来相处，是不会幸福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你先试着去尽力挽回你们的感情，但如果真的不行，你也不要因为愧疚就嫁给他 - 你要记住，你嫁给他是因为你爱他才嫁给他，不是因为你欠了他，要偿还什么 - 我想对他来说，这个也更加重要。他生气，也不是要你还他什么。”

阿暖“嗯”了声，然后用着极低极低地声音道：“我知道 - 只是，只是不能偿还，我也没有办法去摆好自己的位置，我会尽力，尽力去做的。”

不过，阿暖接下来三日都没有见到廖珩。

她每日里都会过去他的宅子里，每日里一大清早的过去，然后等到夜晚才回陈家 - 虽然廖珩宅子这边有她的房间，可是在这里她也没有办法安睡，当然了其实回到陈家这边她也没办法安睡，只是总会安心些，心没有那么乱。

她睡不着觉，鬼使神差的就抽开了梳妆台下的抽屉，从那里取出了她的勃朗宁手-枪 - 但这把手-枪并非是当初二舅送她的那把，而是后来廖珩送她的，他坚持拿走了二舅送她的那把手-枪，送了这把更新的给她，且上面还刻有特殊的标记 - 当时她不懂他的莫名其妙，现在想到他那日的话，竟是隐隐约约的有些懂了。

她摸着手-枪上面的刻纹，手上是金属特有的冰凉质感，竟然心也静下来些 - 这把勃朗宁是现在的最新款，外形也很精美，但其实在阿暖眼中仍是古朴得很，前世的时候，她的保镖配备的手-枪她也见过，比这个要精良多了。

想到这个她心头猛然一跳。

第二日她再去廖珩的宅子的时候，便直接去了他给她准备的画室 - 之所以是去廖珩宅子里的画室，而不是陈家这边，一是因为她要在那边等廖珩，二来也是因为在陈家这边的画室，胤麒和胤麟还有姚秀母亲他们也会使用，经常过去，而她要画的东西，却不想让他们发现。

她在画室整整待了一日，而她手下，地上的画纸上也多了无数副枪械的草图 - 是前世最先进的现代化枪械，而非现在军中使用的那些对她来说犹如古董般的□□和机枪。

昨晚她想到她前世的那个保镖，想到那把手-枪，就想起了他曾经送她的那一本本武器装备的图册，各色枪械的模型 - 那个保镖是个退伍军人，还是个武器装备迷，他曾经送给她过很多的武器装备的图册模型，那时她常年累月的在病房中，极其无聊，便也常常翻看，拆装模型。她原本记忆力就极佳，复杂的也就罢了，但普通的枪械 - 尤其是轻型机枪，那些基础构图和功能构造她还是都记得的。

她当然知道武器的重要性，现在这个时候国家之所以这么弱，处处受别国掣肘，可并非是因为他们国家有多穷，而是因为他们没有最先进的武器装备，没有训练精良的军队 - 虽然她知道新政府和岭南一直都很重视武器装备的建设，但目前先进的武器装备还多是依赖于别国的进口 - 她还记得前世的时候，那些国家好像后来还曾出过一个对华军火禁运的联合条约，以制约他们国家的武器发展。

所以，她为何一直从未往这一块想过？

她还知道 - 廖珩从京城回到岭南，已经调到了岭南军工署任职，负责岭南武器装备和军事技术的发展建设，可是就是这样她也从未关心过这些，或者是因为她从未在廖珩的身上真正用心过？

想到这些，她只觉得心里烧得慌 - 她一直都习惯于他的主动，他的付出，甚少替他考虑。

她依着记忆慢慢的一幅一幅画着草图，到最后，再择其中记忆最深刻的慢慢一步步更加细致化基本构造图。她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对廖珩会不会有用，她很清楚，要制造一件枪械一个装备，每一个零件都很重要，但她并不清楚细节构造，也不知道具体尺寸 - 根据这么些图，是不可能造成这些东西出来的。

但她想，至少这些东西，一些基本的构造，相应的性能，对他们改良枪械的性能也该有一定的参考意义 - 哪怕只有一点点，也总是好的，她准备画出来，直接交给廖珩，或者和他商量，看他还有什么想法，有没有用，由他判断好了 - 廖珩是学机械动力出身的，当初他学这一科本来为的就是武器制造，他自然最清楚。

阿暖做这些的时候几乎忘了廖珩看到这些草图可能会产生的怀疑 - 其实也不是忘了，她现在几乎已经不太在乎这些东西了，如果她真的能做些什么，可以避免自己国家陷入几十年的战乱 - 不，或者至少不是那么长时间被动的战乱，不会有那么多人被无辜屠杀，她觉得自己的那么一点秘密也没所谓，或者至少，能对廖珩有一些用处 - 最重要的是，她心底还是完全信任廖珩的，她想，也许她的秘密，他早晚都会知道。

这两日以来她几乎完全忘记了时间，除了用膳时间只是快速地吃点丫鬟送过来的一些东西简单充饥，几乎都没怎么出过画室。

廖珩这几日都没有见她，不代表他不知道她的状况，他不知道她这是在做什么 - 但她这样不眠不休的，他仍是不能不在乎。

第三日晚，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进去了画室。

他看到满地杂乱不堪的图纸，还有窝在沙发上一手支着画簿，一手拿着炭笔皱着眉看着画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阿暖 - 他看到她的手是黑的，脸也是黑一道白一道的。

阿暖听到廖珩进来，抬头看他，似乎还稍微愣了愣。

廖珩看着她有些茫然的眼神，瞬间有些无力 - 他怕不是在跟个傻子生气 - 她向来都是这么没心没肺的。她现在这副样子，他熟悉得很，哪里是伤心欲绝在跟自己卖可怜，分明是画画画到了废寝忘食 - 她可也半点没有前几日那样伤心无措愧疚痛悔的样子。

阿暖看着他进来之后，看到他先皱眉，后无奈，然后好像又突然莫名其妙生起气来 - 她总算是醒了醒，只不过这两天没怎么睡，脑子转得有点慢。

她试探着唤道：“三爷？”

然后想起什么，左手一翻，就将手中的画簿扣到了沙发上 - 她还没有准备好现在就跟他说这一切。

但廖珩对她画些什么并不感兴趣，他看着她这个样子，突然又不想再跟她说什么，转身就想离开这里 - 他实在不想再对着她。

“三爷。”阿暖反应过来，立即扔了手上的炭笔，赤着脚就追了上去，然后一着急就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

廖珩低头看她拽住自己胳膊的手，不是，是黑爪子 - 阿暖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自己拽着他胳膊的手，终于也后知后觉的发现了自己那只手之前一直是握着炭笔的。

她有点讪讪的放下了他的胳膊，喃喃道：“三爷，你回来了吗？你用过膳没有？”

看着自己胳膊上的爪印，廖珩的额角跳了跳，道：“现在已经是子时了。”

“可是，可是我没有用膳，你陪我用膳好不好？我肚子饿。”阿暖抬头看他，有些蔫蔫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