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实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提亲的日子贺有财和李氏已经定下来了, 二月二十八号。正好中间这段时间忙忙花铺的事情之余,还可以将新院子好生打理一番。
花铺还有三天开业, 这几日贺家的气氛都很紧张,贺泽意料之外地也像是被他们感染了,行事更加认真起来,宣传单也删删改改几次再重新抄录了,很多章程都跟贺老爹商量了一遍。
这几天他都在跟花鸟街的花农打交道,以五文钱的价格定了三百盆普通花草盆栽, 开业当天再以十文钱的价格卖出去, 而只有买了盆栽的客人才能参与后面的抽奖。
这个是他删改的时候想好的, 不为赚钱,就为了设个台阶。
抽奖活动的一等奖是他准备的一盆姚黄牡丹, 牡丹是花中之王, 姚黄更是牡丹中最为名贵的品种,在琼川县市价少说七八十两银子,要是有那个运气抽到了, 说是一夜暴富也不为过。
这世上想着天上掉馅饼的人不知凡几,若是来人都可免费抽奖, 怕是他们准备用于抽奖的纸团写到手酸也是不够用的, 还容易闹出事端来。
如此不如早早便剔除一些人去。
……
一切准备妥当,三天时间一瞬而过。
这一日,贺家人天还未亮的时候就起了床,贺老爹, 贺泽、贺安,连带着李氏都换上了新准备的衣裳,一齐坐上了家里的牛车。
到了村头,牛车停下,贺泽去接了林煜过来。等两人回来,他二伯家的牛车也到了,上头坐着的正是贺大郎,刘三,还有赵富贵的儿子赵成。
贺大郎和刘三是和贺泽“臭味相投”的发小,至于赵成则比他们大了一些,不过也是自小相识,都是村里知根知底的,考虑到今天人多容易引起混乱,贺泽便请了他们仨来帮忙。
林煜坐上了贺家的牛车,而贺泽则跟贺大郎他们坐在了一起。两辆牛车一前一后,乘着晨曦的微光,疾驰在山间小道上。
花铺早在昨天便已经装饰好了,李氏去了后院的厨房给他们做了一顿简略的早饭,吃完饭,蔡老也到了——贺泽只是抱着那盆姚黄牡丹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后者便自荐成了花铺的员工,还是签三年契约的那种。
巳时,花铺准时从里面打开。
今天的天气很好,金色的阳光如梦如幻。阳光下,花铺外围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叽叽喳喳,吵吵嚷嚷,满满站了小半条街。
经过徐庆生提醒镇上识字的人少之后,贺泽准备的宣传单并不多。他直接在镇上雇了十几个人,一人拿几份宣传单,一边敲锣一边满县城地嚷嚷,再贴在显眼的地方,看起来效果还不错。
随着大门的打开,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银针落地可闻。
贺老爹走在了最前面,身穿一身黑色襟袍,头戴高顶冠帽,活生生一副财主打扮。
他是让贺泽推出来的。昨天两父子经过一番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大战了一个时辰之后以贺老爹的失败告终,于是他便站在了这里。
贺有财心里有些忐忑,他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下面一溜黑压压的脑袋,都瞪着眼睛看着他。贺有财挺直了脊背,强自镇定下来,回忆起这几天他背得滚瓜烂熟的开业致辞。
这是贺泽仿照前世记忆写的。
“尊敬的各位来客、各位朋友,大家上午好!感谢各位在百忙之中拨冗前来参加我贺家花铺的开业之礼,我……”
为了声音洪亮些,贺老爹出来之前特地喝了一大碗水,听着总算没白费苦心。
李氏站在后头,穿一身新制的暗蓝色衣裳,发髻一丝不苟,看起来年轻了很多。他冲着旁边的贺安道,“瞧你阿爹这样儿,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阿姆,是不是当年第一次见阿爹的感觉又找回来了?”贺泽和林煜一起站得稍远些,闻言回头笑道。
“你这臭小子!”
李氏斜睨了他一眼,不再开口,只是脸上的笑意却一直都未散去。
前头贺有财的声音还在继续,“梅花香自苦寒来,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长时间的精心筹备,经过犬子的不懈努力,经过蔡荇、蔡老对于养花技艺的不吝指点,今天,就在此刻,我以贺家花铺掌柜的身份正式宣布,‘天下第一香’正式开张!”
话音刚落,贺有财一把揭开了牌匾上的红布,‘天下第一香’五个大字赫然入目。还没等质疑声响起,人群中贺泽早已安排的几人率先鼓掌,不过一瞬,掌声便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贺有财长舒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落地。
接下来便是万众瞩目的抽奖环节,贺泽几人将摆放小盆栽的花架抬了出去,小盆栽上贴有序号,便是待会抽奖号码,每人限购五盆。
贺大郎和赵成长得人高马大的,贺泽便让他俩去维持秩序,刘三、李氏,贺老爹,还有林煜在门口卖那些盆栽,贺安迎客,贺泽自己还有蔡老则负责给对这里的花草感兴趣的客人介绍。
他们才是花铺以后真正的客户群体。
……
外面人挤人,水泄不通,花铺内却有些空旷,除了最中间放了一个大的柜台,偌大一个花铺,便只放了十几个花架。
贺老爹近半个月连他爱不释手的图纸都没有碰,还请了个他以前的师兄,两个人不眠不休,成果就是这些花架。每个花架不仅保证了设计合理,还保证了美观性,甚至他们连每个花架适合摆哪一盆花都考虑到了。
花铺四周的墙壁和房顶上爬着稀稀疏疏的藤蔓,形状各异的嫩叶重重叠叠,鲜翠欲滴。——这是花铺修葺之时,贺泽突发奇想。他让工匠沿着墙边在不影响房屋构架的基础上挖出了一条浅沟,再填上泥土,种上了一些喜阴的藤蔓植物。
如今已然生长茂盛。
一盆盆盛开的稀世名花摆放在它们的专属花架上,姹紫嫣红,翠绿色的藤蔓身姿婀娜,或缠绕,或远离,却如同众星拱月一般将它们围在中间。
太阳升高了些,阳光洒进来,花瓣绿叶上残留的水滴映射出刺眼的光,遥相辉映,罗湛明带着旁边的人挤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美不胜收的画面。
“真美!”饶是对花草兴趣寥寥,他也忍不住出声赞道。
“今日就是没有姚黄牡丹,如此风景,也算没有白来。”身边的人点头同意。
两人大跨步走进了花铺,身后好容易追上来的阿木和另一个蓄着长胡的中年文士也急忙跟了上去。
当罗湛明的扇子敲在贺泽肩膀上的时候,他正在为一个穿着紫色衣服的胖子大叔介绍一盆水仙,花瓣如雪,茎如翠玉,清新秀美,淡香袭人,这是一盆重瓣水仙,有玉玲珑的雅称。
花盆上贴了一张纸,上面是蔡荇写的关于水仙的介绍,十分详细。事实上这四十九盆花每一盆他都亲自写了一份介绍,这是为了方便客人了解。
贺泽转过头去的时候,那胖子大叔也转了过来,一见到罗湛明旁边那人便是一副震惊之色,不等他开口,罗湛明抢先道,“洪伯父,别声张别声张,我大哥夫今天就是来赏赏花而已。”
胖子一句话卡在了嗓子眼,他愣了一下,随即深深拜下,“洪记典当行掌柜洪顺见过周先生,周先生安好。”
“不用如此多礼,此次来就是为了赏花,洪掌柜还是把我当普通百姓吧。”周文达抬手扶起他,又看向一边的贺泽,后者双手抱拳行了一礼,“周先生安好。”
“你认得我?”
“不认得,但,看得出来。”贺泽抬了头,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少年人的激动崇敬,恰到好处,“周先生这等人物能光临花铺,当真蓬荜生辉。先生今日赏花,小子贺泽,愿为先生效劳。”
贺泽引着几人往花铺更里面走,柜台侧面的位置放了两个设计相同的花架,但却呈相反方向放置,摆台与一般成人的视线持平。花架一左一右,一盆姚黄、一盆魏紫,一王一后争妍斗艳,傲视群芳。
“真的是姚黄!还开得这般好……”方才还沉稳如山的周文达险些失态。
他是爱花之人,牡丹尤甚,科考之时,在京中一场赏花宴上有幸见过有“花王”之称的姚黄牡丹,自此念念不忘,还以为此等名卉今生再难得见,没想到如今却在这么一个小镇,这么一个小花铺里看到了,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周文达艰难把目光移到旁边的那株魏紫上,语气难以平静,“这就是和姚黄齐名的魏紫?”
“正是,相传古时有一个以砍柴为生的年轻人,名叫赵义,因为心地善良得牡丹花仙魏花下嫁。三年之后,魏花因为违背天条与凡人结合而被捉拿回了天庭,她走前只给赵义留下了一盆牡丹,从此赵义因为思念妻子日日对着此花流泪,不过几年便病入膏肓。
他死的这一日,这盆花开了一朵紫葳葳的牡丹,花瓣重重叠叠似有千层,大如圆盘,香飘十里。村民们感念赵义和魏花夫妻情深,便为这盆花取名‘魏紫’。魏紫牡丹由此得名。”
贺泽侃侃而谈,说完又加了句,“当然,这只是乡野杂谈,平添趣味罢了。不过前朝也有诗人曾叹‘姚黄魏紫开次第,不觉成恨俱零凋’之句,不难看出姚黄魏紫在花中这并蒂双姝的地位。”
“姚黄魏紫开次第,不觉成恨俱零凋,好句!”周文达抚掌而笑,看着眼前这两盆牡丹如痴如醉。
贺泽眼神微闪,招来贺安耳语了几句,后者几步跑到花铺门口,抱了一盆小盆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