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饶是贺泽也有些被贺安这反应吓到了,他陡然退后了两步,“我这不是好好的?说了让你们别担心。”
“阿兄!”
“好了,阿爹阿姆呢?你们吃了晚饭没有?”
贺泽边说边向着正房而去,后头的贺安愣了一瞬,却是马上拉住了他,“阿兄,你先等等!等等!”
“怎么了?”
“那个……”
贺安一脸为难,见贺泽直直地盯着他,只得垂了头丧气道,“阿爹阿姆刚才生气了。”
“生气?为什么?”
“阿兄,今天你不是买了好多东西回来吗?然后阿爹,阿爹……”
“阿爹怕我干坏事了?”贺泽挑眉,随即轻笑一声拨开了贺安的手,“好了,我去跟阿爹阿姆解释。”
意料之中,也怪他下午没说清楚。
“阿兄,那……那你好好解释,阿爹性子急,你别跟他吵架。”贺安还是满脸担忧。
“我知道,放心吧。”
贺泽摆了摆手,房门并没有关,他几步跨了进去,贺安见状紧随其后。
“阿爹,阿姆,我回来了。”
“回来了?没事吧?”
房间里贺有财和李氏二人正面对面坐着桌旁,李氏一听贺泽的声音便立马迎了上来,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方才放心道,“早知道这么晚,你先在镇上随便找个客栈住上一晚也行啊,还好没事。”
“好了,阿姆,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心里有数。”贺泽声音顿了顿,接着便将手中的几服药递到了李氏面前,“这是徐大夫给阿爹开的药,一日一服,等喝完了我再去抓。”
这药虽然无法根治贺老爹的伤,但疗效还是有的。
李氏将药放在了桌上,转瞬又开了口,“小泽,你饿了吧?我去灶房给你做点,想吃点啥?”
“阿姆,我……”
“咳咳——”贺泽正欲回话,却是被贺有财的咳嗽声打断了来,见三人都望向了他,贺有财摸了摸嗓子眼,垂头冲贺泽招呼道,“小泽,你先坐下来。”
声音分外严肃。
李氏顿住了步子,刚想开口却是被贺有财的眼神瞪了回来。
贺泽看了他一眼,又想起刚才贺安说的话,脸上带上了两分笑意,一撩衣角便在贺有财的对面坐了下来。
正是刚刚李氏坐着的位置。
“小泽啊,你……”
“阿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贺泽打断了贺有财的话,有些好笑地道,“这银钱是我今儿个赚的,没偷没抢,正正经经赚的。”
李氏和贺有财面面相觑了一眼,贺泽看着两人的表情叹了口气,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饮尽之后,这才将今天发生的事一一说了个清楚。又从怀里掏出今天剩下的一两多银子放在了桌上,银两映着昏黄的灯光有些刺眼。
“小泽,真,真就是这么回事?”
李氏看了桌上的银钱一眼,眼底满是不可置信,旁边贺有财和贺安的反应和他如出一辙。
“就是这么回事,”贺泽有些无奈,他站起身将李氏拉到了凳子上坐下,视线在李氏和贺有财身上转了一圈,这才接口道,“阿爹,阿姆,你们以后就别操心银钱的事情了,阿爹的伤尽管治,医药钱我会想办法的。”
“小泽……”
“阿爹,阿姆,这段时间家里发生这么多事,我知道你们心焦,但我是兄长,小安还小,这个家总不能让他一个人担着不是?以后,我会撑起这个家的。”
贺泽敛了敛眉,贺安的那件事他不希望再发生了。既然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他对这个家便有责任。
“孩儿他爹,我……我没听错吧?”李氏紧紧抓住了贺泽放在他肩膀上的手,眼睛里有了水汽,“咱们小泽,小泽……”
“阿姆,阿兄这么厉害,你还哭什么呢!”
一旁的贺安也红了眼睛,只是一见李氏的样子便站不住了,急忙走到他跟前来拍了拍他的背。
“就是就是,好事啊!”贺有财看了贺泽一眼,声音粗哑,“咱也总算盼到小泽长大的这一天了,这是好事!小泽,今天阿爹对不住你了,我没想到,我的小泽,我的……”
他说着便哽咽了,还抬手捂上了眼睛。
“阿爹,阿姆,行了行了,”贺泽看着哭成一团的三个人忍不住皱了皱眉,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从篾筐里掏出了一坛子酒摆在了桌上,冲着贺有财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就该喜庆点,阿爹,特意给你带回来的,尝尝?”
“酒?行,满上满上,孩儿阿姆,咱都喝点,”贺有财擦了擦眼睛,又抿紧了嘴,拣起几个杯子一一放到了几人面前,“大伙儿都喝点,今儿高兴!”
贺泽终于松了口气,把篾筐放到了地上,掀起酒坛盖就将贺有财面前的杯子给倒满了,后者也没含糊,一口便喝了见底。
李氏今儿个难得地没劝,反倒陪着贺有财一起喝了起来。贺泽前世就不怎么喝酒,此番尝了两口也没再喝了。贺安倒是第一次尝着酒的味道,可这酒性烈,只一口便被辣得说不出话来,连饮了两杯茶这才好着点。
贺有财和李氏喝得越来越兴起,又去灶房里弄了几个烧好的番薯就着下酒。
贺泽见他俩你来我往,突然蹲身在篾筐里翻了翻,也不知将什么东西放在了贺有财的手上,对他耳语了几句便拖着贺安出了房间,顺便把房门也给关上了。
“阿兄,你拉我出来干嘛?”
屋外月色皎洁,院子里通明一片,贺安和贺泽坐在石阶上。
“你又不喝酒,待在房间里干嘛?”贺泽瞥了他一眼,这个时候,他俩不喝酒有点多余啊。
顿了顿,贺泽又将刚刚带出来的那包糖炒栗子扔给了贺安。
“我……咦,糖炒栗子?”
贺安一脸欣喜。
“这会都冷了,先尝几个,明天让阿姆给再炒一下。”
“嗯。”贺安应了一声,转眼已经剥开了一个放进了嘴里,又递了两个给贺泽,“好吃,阿兄,你也尝尝!”
“谢了。”贺泽看着手中两个枣红的栗子,轻勾起了嘴角。
“阿兄,你真的好厉害!早知道我今天一定得跟着你去,这才一天时间,就把别人一年的银钱都给赚回来了!”贺安又剥了一个,看着贺泽的眼神满眼都是崇拜。
“所以,现在不担心李大力那二两银子了吧?”
虽然贺安表面不说,但是从王桂那里回来,他就有些心不在焉地,估计一直都记挂着这事儿。
“……”贺安顿了顿,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嗯,不担心了,阿兄厉害!”
“呵呵——”贺泽轻笑了一声,将手中剥了壳的栗子送进了嘴里,吃完又拍了拍贺安的后脑勺,“这样就好,以后别干傻事了!”
“阿兄!”
“好了,我先回房了,”贺泽站起了身来,望了身后光亮的房间一眼,“今晚阿爹阿姆还不定得喝到什么时候呢,你也早点回去睡。”
“嗯,我知道了。”
虽是这么应着,可嘴里的栗子肉还没咽下去,说话嘟嘟囔囔地,身子也没动。
贺泽摇了摇头,几步便下了石阶,向着自己房间而去。
原地贺安看着他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房门上映着的两道人影,傻笑了两声,又剥了一个栗子送进了嘴里。
真好吃!
……
或者是去镇上来回赶了几趟的缘故,第二天贺泽起得有些晚。直到太阳已经完完全全地露了脸,他才出了房间。
可这时贺有财和李氏竟好像还没醒,连带着贺安也一样。估计是昨天心境波动太大。贺泽也没有打扰他们,只是从院里找了几个破烂的瓷盆,也不知想干些什么。
李氏一出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贺泽蹲在地上,手中拿着一把稻草擦着盆子。
“小泽,你这干什么呢?”
“阿姆,你醒了啊?没事,昨天还带了些花种回来,我把它们种上。”贺泽转了头。
昨天逛集市的时候路过一个卖花的摊贩,他便从摊贩手上买了些花期短的奇花异卉的种子。还好这些个花难就难在培育,种子倒是不贵。
他如今木系异能恢复,虽然只有一级,但种盆花铁定不在话下。暂时还没想到能长久经营的行当,先种种花救救急也不错。
“花种,种那个干吗啊?”李氏一脸不解,却也走到了贺泽跟前,帮着他一起擦着瓷盆。
“阿姆,我自有我的用处,您过段时间就知道了。”
“你这孩子!”
李氏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手中动作一顿,又将瓷盆重重擦了几下,随后将手放在衣裳上抹了抹,从腰带里掏出了一个簪子递到了贺泽跟前,正是那贺泽之前看中的那枚梅花簪。
“这个,是你昨儿个买的吧?”
“……嗯,”贺泽点了点头,狐疑地瞥他一眼,“我昨晚不是让阿爹送给您了吗?怎么?您不喜欢?”
李氏看了贺泽一眼,又垂了头,“这枚簪子肯定费了不少钱吧?你阿爹这十多年了也没舍得买过这么贵的东西给我!你听话,阿姆用不着这么贵的东西,赶明儿去镇上退了去!”
“阿姆——”
“听话,阿姆头上戴的木簪不也能看吗?都老了,还戴这么扎眼的东西,村里人该笑话了!你明天就退了去,可不能让人给诓了。”
说着李氏便想将银簪塞进贺泽的手里,后者却是接连后退了两步躲了过去,“停停停,阿姆,我这手还脏着呢!”
“……”
“好了,阿姆,这簪子您带着好看,才三十多岁的人跟老这个字也不搭边。再来,这簪子不贵,也是我的心意,您要是非让退我可不干。”
“小泽……”
“阿姆!说了以后家里银钱的事情我来负责,你们就别整天担心这担心那的了行不?”贺泽皱眉。
“不是,小泽,你不知道,家里还欠着银钱呢,我就想着把这簪子退回去,然后先把欠了的钱给还了,能还多少还多少,总归让人能安心一点。还有煜哥儿那里,人家救了你的命,咱总得好好谢谢人家吧?”
李氏叹了口气,儿子第一次送他的东西,若不是没办法,他哪舍得退回去。
“阿姆,欠的那应该还有时间了吧?昨儿我给您的那点也别急着还,家里日日都需使钱,总不能咱一家都喝西北风吧?这事儿我会想办法的。
另外林家那里自然要去,不过等过几天我的伤完全好了之后再正式上门吧?到时候我再去镇上多买点东西。”
最后,这簪子您就安心收着,真抵不了什么钱,权当阿爹送您的!”
“小泽!”
“好了,阿姆,你信我!”贺泽摆了摆手,“你快去弄早饭吧,待会阿爹和小安该起了,多炖点肉,估计小安都馋好久了。”
“……”
“快去吧,吃完饭我得去林家一趟,把那筐还给林煜。”
贺泽说着又蹲下了身来,继续擦着剩下的几个瓷盆。李氏叹了口气,又看了看手中亮闪闪的簪子,终究转身向着灶房去了。
一家人吃完近几个月来最丰盛的一顿早饭,时间已经到了巳时,贺泽背着个空篾筐便出了门。
待到了林家的时候,院门没关,林煜正一个人坐在院里头擦着他的长弓,神情认真地紧,阳光映着他的脸肤如白玉。贺泽有一瞬间的闪神,随即便摇了摇头,几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