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阿姨听到这个声音一愣，心想这是怎么了，母女俩还急红了眼。要知道她来这个家这么多年以来，母女两人就没闹过矛盾，就是有点小打小闹，也没让李春花急到甩耳光的程度。

她小心翼翼打开门，屋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一样。

杜渐渐坐在沙发上，低着头，脸一边红肿着，另外一边脸却是苍白。

那一耳光，打在杜渐渐脸上，李春花一样感受到了痛，她又何尝好受过，但是不打又不行，她就想把这个女儿打清醒过来。

“你有点骨气行不行！”

视线已经被泪水模糊到看不见，杜渐渐睁大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就怕眼泪掉落，但是即便是如此用力地忍着不动，还是有液体从眼睛里掉下去，砸在地毯上，她用力眨了几下，就再也忍不住了 ，就看见眼前一滴滴的水珠溅落在地毯上，消失无踪。

她摇摇头，不肯说话。

李春花看向门外的人，说：“你去熬一碗清火的梨汤。”

“好好，我现在就去厨房。我多放一点糖……”

“少放点，不是给她喝的，是给我喝的。”李春花深吸一口气，胸口的怒火烧地她浑身难受，她以为自己到了这把年纪，没有什么能让她生这么大气，现在看来是她高估了自己的修为。

当时，她气谢韶华，这个晚辈凭什么作践她的女儿，凭什么，就凭她是谢韶华？

更气的是自己的女儿，她那双手死死地抱着自己，那力气都花在了对付自己亲妈上了，她怕什么，怕自己对谢韶华下手吗，她是文明人，她再起也不至于为了对付一个小丫头把自己送进监狱。

何况，女儿做了点错事，睡错了人，又不是什么大事，她那圈老友到了这把年纪面对的极品事情只有多没有少，她女儿就算是突然突然有一天带着一个没爸爸的私生子到她面前要她接纳，她只会笑着给包红包，她还巴不得女儿别在家里做尼姑，在外面惹点花花草草已经是乖小孩了，她有什么不开心的。

如果女儿是带着谢韶华来见她，是求她成全，她不同意，但是也不会对着女儿的脸下去一巴掌，她大不了无视谢韶华，当她不存在。

女儿以为自己是气她做错了事情，不是，她气的是女儿的态度。

“从小我是怎么教育你的……”

杜渐渐说：“从小你没就没教育过我。”

“好，我的错。”李春花走到杜渐渐面前，她的女儿在她面前低下了头，啪嗒啪嗒流眼泪，那眼泪就是落在她心头，浇灭了她所有怒火。

她把杜渐渐揽进自己怀里，说：“哭什么，我怪你了么？”

“太后你好凶，你刚才打我耳光。”杜渐渐委屈地说。

“我打你怎么了，我是你妈妈，妈妈打女儿天经地义，我小时候没机会打你，才让你不知道天高地厚。”李春花捧着杜渐渐的脸用力擦着她脸上的泪水，泪水跟下雨一样，擦了一遍又一遍。

“我不怪表姐，太后，我们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忘记好不好，不要跟爸爸说，也不要告诉二姨，我想表姐也肯定不想告诉别人。就当是没发生过，没人知道好不好。”杜渐渐低下头，轻声说。今天，当谢韶华平静地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希望谢韶华能回看她一眼，既然说眼睛是心灵之窗，人会演戏，但是眼睛骗不了人，她想知道谢韶华说这句话时是真心的还是言不由衷，谢韶华心里是怎么看待自己，她这样做，能让她痛快起来吗？

可是至始至终谢韶华都拒绝看她，谢韶华整个人都藏在雾蒙蒙的玻璃后面，让她看不清也感受不到，两人明明近在咫尺却有万米那么远。

“呵，你对她倒好。”自己辛苦养大的女儿，这样给别人糟蹋，她还不能去报复回来，李春花能不憋屈吗。

“我不是为了她，我是为了我，我已经够难堪了，太后，不要再提这件事情了，好不好？”杜渐渐拉着李春花的手，哀声乞求她。

“那就不提。你也答应我，以后别让外人来打妈妈的脸。”李春花答应了。

“对不起。”杜渐渐在李春花的怀里大哭，哭地像刚出生的那会儿一样肆无忌惮，似要把心里的闷气都哭出来。

晚上，杜向红回家难得看到老婆孩子都在家里等他吃饭，心情顿时喜悦起来。

他看向自己亲爱的老婆，“老婆，女儿的眼睛怎么红红的？”

“每天玩手机，把眼睛看伤了。”李春花面不改色地说谎。

煮好的雪梨汤，她一个人就喝了三碗。

杜向红叫杜渐渐陪他下棋，这一家三个人，三个人里面只有女儿能有耐心陪他下一局，自己的老婆在下棋方面远高于自己，而且没耐心和自己下，叫她顾全一下男人的面子，让他几个子都不肯。

“医生让她不要用眼过度，你放着，我来跟你下。”李春花卷起袖子，准备把怒火发泄在自己老公身上。

见老婆来势汹汹，杜向红忙打退堂鼓，“老婆，吃的好撑，我们要不一家人去散步？”

呵，男人。李春花拒绝了他的提议：“我不想走，你自己去逛，记得早点回来。”

杜向红出了门，转头去找家里的保姆。他可不是瞎子，老婆笑的那么假，骗骗外人也就算了，骗不了同床共枕几十年的她。而女儿这脸被人打过，李春花对此一声不吭，只能说打女儿脸的人就是她，什么事情能让李春花动怒，又是什么情况，生了这么大气还要瞒着他。

结果他要找的人已经请假回家，打电话打不通，他知道是自己老婆不愿意他去问。

晚上，李春花难得露出脆弱的一面，她依偎在他怀里，闭着双眼，根本没有入睡。

杜向红开口说：“你有心事。”

“杜渐渐这个性格像谁，像你还是像我？”李春花总觉得女儿会这样，都是自己老公的错，如果杜渐渐像她，那今天哭的人只会是谢韶华那死丫头。

“像你。”

“不可能。”

“真的像你，我还记得你刚出社会的时候，被住一起的室友骗光了钱，厚着脸皮来我食堂蹭饭，我问你你怪她吗，你回答我不怪她，你认识她这么多年，知道她的性格，你猜测可能是因为她家里人生病，她不是走投无路肯定不会偷钱。”

“我记得我被偷过钱，我也去你单位食堂蹭饭吃，但是我有说过这种话吗？”

“有啊，肯定有，我印象可深了。”杜向红的手一直轻拍着她的背。“那会儿食堂定量是一个人只能打2两饭，我们两个人吃一份饭，不够吃，我每天厚着脸皮去跟大妈说再多给我一点，那会儿单位大妈还以为我在家里饿着没饭吃，等你不来找我了也给我打一大堆。”

说起过去，有着无数的回忆可以说，怎么都说不完。

第二天李春花想起来，她当年确实说过这种话，但是她后面几句跟的是骂那个小偷的话，杜向红那男人只记住了前面几句，没记住她怎么骂的。

谢韶华推门进入文静的办公室，办公室里难得没有开灯也没有开窗，文静坐在茶桌后面喝着茶。

“怎么了，是年休结束了不想上班，看你好像没睡好的样子。”文静情绪也不高，说话闷闷的。她给谢韶华洗好杯子，给她倒茶。

“文萍给我发信息，说让我多关心你。”

“你什么时候和她那么熟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喝你们的喜酒？”文静试着开玩笑调节气氛。

“她说你前几天在家里试图自杀。”谢韶华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文静没有反驳，“我有忧郁症。”

“我看不出。”要说谢韶华这辈子认识的那么多人里面，最不可能得抑郁症的就是文静，文静的生活一帆风顺，日子最悠哉，工作也最顺利，公司都是给她玩的，玩到破产了都不会有人怪她。

“我也觉得我离抑郁症很远，但是我真的有。”

“为什么？”

“老爷子身体不好，想让我找个伴，他说我找什么样的人他都不在乎，只要有人能陪着我，我想让他开心，他介绍的相亲饭局我都去，我试着跟很多人相处，想的是那么多人一定有一个能让我满意的。但是我怀疑我根本不懂得爱一个人，别人对我死心塌地我都没感觉，人家什么错都没有，我就是不喜欢他。”文静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苍白，瘦的像没有肉一样。“文家那么多孩子，就我最没出息。”

等文静说完，谢韶华忍不住笑了出来。

文静也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好笑，“连文萍都比我有能耐，她如果不开酒吧，凭她的政治觉悟她可以跳到市级领导班子里去，可是我不行，单位里面我混了两年就混不下去，做生意我都靠你，我想至少把我的婚事解决了，让老爷子开心一下都做不到。然后前几天想着想着就特别累，那时候我也觉得我是要自杀，就像一个累了想睡觉，我只是想休息一下。”

结果被家里的人发现了，她回过神来被家里人包围，被小心翼翼地关爱着，大家当她是脆弱的玻璃，把她当易碎品一样保护起来，说话都是很小心的。

她逃到公司想跟谢韶华说几句心里话，至少谢韶华不会把她当成易碎品。

“对了，杜渐渐呢，她怎么没有来？”

“她以后不会来了。”提起杜渐渐，谢韶华胸口传来清晰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