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杜渐渐微信里有一个家庭群，里面三个成员，太后，她爸爸，还有她。

太后很喜欢在群里和家人增进感情，偶尔发些自拍照片，或者感慨自己老了，然后群里另外两个家庭成员急急忙忙说好话用尽各种好话赞美她，作为丈夫的杜向红马上发出几张珍藏多年的老照片，通过对比证明岁月并没有在李春花脸上留下痕迹。

太后这一年开始有了转变，群里除了养生话题，就开始发一些可爱的小孩子的照片，比如说在小区花园里遇到的混血宝贝，比如说老同学群里分享的别人的孙女，还比如说网上爆红的萌娃……

这些话题让杜渐渐接不上话，眼看着太后催她生的意图越来越浓，她选择装作没看见。

因为这场病，好不容易圆润起来的下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尖。她从家里要了一些补药，偷偷摸摸喝，想赶在太后下一次见她之前把自己养肥。

早上八点，谢韶华拿着钥匙走进杜渐渐的房间，推着熟睡的人，把她叫醒，“起来吃早饭。”

杜渐渐揉着眼睛，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悬在她眼前的谢韶华的脸。

谢韶华面带微笑，心情很好的样子，还轻拍几下她的脸颊，说：“还睡呢？快起床刷牙，衣服我给你准备好了。”

她起身走开，杜渐渐一手撑着上半身，在床上保持着这个姿势长达几分钟，近看会发现她整个人已经石化，脸上的震惊神情久久没有消退。

这个人是谁，长得像表姐，说话声音像表姐，但是不是她，是被鬼附身了吗？

楼下传来谢韶华的声音，“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再不起来就等着迟到吧。”

“好好好，我马上起床。”杜渐渐带着满心的疑惑，又夹杂着喜悦，快速跳下床，床边的柜子上放着谢韶华给准备好的衣服，甚至连她的胸罩内裤都放着，杜渐渐脸上一红，那内裤是纯色的，追求舒服，和谢韶华的内裤比起来土极了，她转头看向衣柜，谢韶华打开柜子看到她一柜子凌乱的内衣，会不会对她产生不好的印象。

她冲到自己的内衣柜前，把柜子抽出，像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猛的把柜子合上，里面本该是胡乱摆放的内衣此时正摆的整整齐齐。

刷牙的时候她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脸上的红晕一直消不下去，像打了腮红，又想喝了一壶高粱酒。

谢韶华今天心情很好的样子，给她做了早饭，杜渐渐埋头大吃，谢韶华坐在她对面，用手撑着下巴，看她吃，自己不动筷子。

“表姐，你怎么不吃。”

“我吃过了，你吃吧，吃完我送你上班。”

“好。”杜渐渐忙低头，把熬地稀烂的粥一口喝完。

谢韶华用自己的车送杜渐渐到公司楼下，杜渐渐解开安全带，推开门，一条腿已经着地了，突然顿住，后知后觉意识到今天的谢韶华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她没有穿西装制服，她今天穿着休闲服，而且没有化妆。

“我跟公司请了年假，最近一段时都是休息，往后几天也不用上班，。”谢韶华知道杜渐渐想说什么，直接给了答案。

“哦，年假，好啊，表姐你是要好好休息一下。那我上班去了。还有，你今天逛街么，要出门吗，晚上能和我一起吃饭吗？”

“好，晚上我来接你回家，等下，你头发乱了。”谢韶华做了一个动作，让杜渐渐变成了木头人，谢韶华抬手拨弄她的头发，把一缕翘起的发丝夹到她耳后。而在指尖拨弄她耳廓的时候，杜渐渐的身体像被一道闪电集中，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谢韶华嘴角微微抬起，说：“拜拜。”

拜拜！车子已经开远，杜渐渐还朝着消失的方向挥手。

这样的表姐，这样温柔地对待，是杜渐渐梦想中的场面，但是没想过会发生在现实里。杜渐渐觉得这一切很不现实，像浮在云端，在思考探究中忘记了时间。等她想到还有上班这件事情，她已经迟到了。

和她一起迟到的还有文静。

文静迟到纯粹是睡过头，但是她的地位不一样，她是老板。

她们相逢在电梯中，杜渐渐以为文静上下打量她的这个眼神是在谴责她。

其实文静想的是另外一回事，她轻咳两声，待杜渐渐终于抬头看她，她说：“你和韶华……最近发展地怎么样？”

啊，被领导突然关心自己和上司的相处情况，小职员杜渐渐更加忐忑，“还好，我住院那几天，都是表姐在照顾我。”

“啊，那就好，你有没有注意到她心情起伏？”

“今天表姐心情挺好的，叫我起床，还给我做早饭。”

“她是心甘情愿的？”文静开始怀疑杜渐渐说的这个谢韶华莫不是被鬼附身了吧。

“对啊。”杜渐渐信誓旦旦地说。

轻拍杜渐渐的肩膀，在杜渐渐疑惑的眼神中，文静轻声说：“你的扣子扣错了。”

送杜渐渐去公司再回家，谢韶华带上塑胶手套，把厨房从头到脚打扫了一遍。她一口气请了十几天的年假，文静还以为她会选择出去度假散心，她没想过要出门，她环顾这个家，她自己买的房子，这里每一个细节都是出自她的手，她留在家里打扫房间，做饭，窝在懒人沙发里把多年没有来得及看的书拿出来挨个看了一遍。

下午，花店的人送来了一些花，这次是一大捆粉白渐变色玫瑰，花没有修剪过，上面的叶子和刺都保留着，玫瑰花停留在最新鲜的那刻，外面简单的就用硬纸板包着。杜渐渐后脚发短信过来，花是从花市批发过来的，上次她送的向日葵就比修剪过的存活的更久一点，所以她认定直接批发过来的会更好。

谢韶华哭笑不得，上次杜渐渐给她买了一桶向日葵，给她带来多少麻烦，能活那么久全是因为她在花时间修剪，这次又送了一捆玫瑰花过来，随便数了一下就有四五十枝，下次再来个什么花，这家里可以直接去开花店。

随后又有快递送来一个巨大的玻璃花瓶，花瓶是最简单的圆柱形设计，不用想一定是杜渐渐送的，谢韶华让快递师傅帮忙把花瓶摆在飘窗上。

尽管不是她授意的，花已经送到她手上，总不能丢着不管，刚好她有大把时间去折腾，就专心把花都修建了一番，把花都放进去以后，马上就有了美感。

剪下的叶子枝条以及削掉的刺被扫进垃圾桶，房间里恢复了该有的干净。谢韶华回到懒人沙发上，在看书之余抬头看看那捆花，这份不被人打扰的平静不正是她所渴望的吗。

谢韶华这一个下午都在看一本外文书，书里写了欧洲小镇的生活，作者在一个有古堡的小镇生活了多年，她用温柔的语句详细描写了在小镇的生活，时光缓缓流淌，作者身处其中，像顽皮的稚子赤脚踩在清澈的小溪中，时光清浅，作者把这份感受写进文字里，书用文字把那份宁静带给读者。

杜渐渐下班回家，开门就闻到被香味包围，她放下书包先去给谢韶华搭把手，谢韶华怕她添乱，让她洗菜收拾，做点收尾工作。

杜渐渐时不时地要去看那束玫瑰花，那么大一捆花，放在那里想不引人注目都不可能。这是她送给谢韶华的玫瑰花，她相信表姐一定会喜欢，经过表姐的手，每一朵都变得美丽可爱起来。

“表姐，你有没有想过去哪里度假？”杜渐渐问。

“你是说年假？我不想出门，出门太累。”

“等以后，近的不是有过年吗，远的还有别的日子啊，这不是还有以后么。”杜渐渐想的是遥远的未来，她心里有个想法，她先打听到谢韶华想去的地方，偷偷做着计划，等哪一天她可以带着表姐一起去那里。

谢韶华替想事情想到出神的杜渐渐把水龙头关掉，“我哪里也不想去。”

“去欧洲好不好？表姐，你喜欢丹麦么？”

“不想去。”

“现在不去没关系，我们以后去。我去做计划，我们可以在那里呆一个月，我保证一定安排地好好的。”杜渐渐期待谢韶华能点头说是。她的心已经飞到那里去了。

想太远了。谢韶华说：“你忘记了，我在那里留过学，我对那里的了解比你多，谁安排谁还不知道。”

嗯？杜渐渐这才想起来，好像是这样没有错，她没想起来的原因是谢韶华很少提起，以至于他也忘记了。“我发现你好像很少提起你留学那几年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面对杜渐渐因为好奇而闪闪发亮的眼睛，谢韶华说：“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满脑子都是好好学习，拿奖学金，要说和现在有什么不同，最大的不同应该是那几年是我最自由的日子。”

杜渐渐略有些失望，谢韶华不愿意和自己分享她的经历，她想知道谢韶华的方方面面，一点都不漏下，说起来她真的是太贪心了。

“你请那么长年假，不出门旅游不是可惜了？”

谢韶华说：“我有别的事情要做，一直有一个困扰我很多年的问题，我想抽空把她解决了。”

“是什么问题，能告诉我么？”

“不能。”

对话的空隙，热气腾腾的菜都已经摆在桌子上，谢韶华在杜渐渐面前的位置上坐下，像不认识杜渐渐一般，目光认真地审视着杜渐渐：“时间过的真快，记忆里我们还在外婆家，每天早起去上学，现在一眨眼就已经进入社会，有了自己的生活。”

突如其来的感慨让杜渐渐有些疑惑，只是听了谢韶华的话，让她感触很深，她生病的时候还在回忆童年时光，然后慢慢地拿记忆里的谢韶华和眼前的谢韶华做对比，她觉得表姐一直没变，依然是她熟悉的那个她。

杜渐渐鼓起勇气，说：“我一直以来都想好好表现自己，想改变自己在你心中的形象，我，我不想再被你当小孩子。我说我想保护你，你会笑话我么？”

谢韶华没有笑，因为杜渐渐的表情如此坚定，姿态却是那么低，低到几乎要跪在他面前乞求她的怜悯，让她不忍心去抹杀她眼睛里的光亮。

“我从没有把你当小孩子看待。”谢韶华温柔地说。此时，杜渐渐捧出了她的那颗真心，送到自己面前，只要伸出手就能捏住那颗心，如果稍微用力，就能让她鲜血淋漓。

“那你怎么看我？”杜渐渐挺直上身，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心跳，她的身体在颤抖。

“我觉得你变得危险起来，让我害怕。”谢韶华说话声越来越轻。

相比之下，杜渐渐耳朵嗡嗡作响，她自己的心跳声像密集的鼓点，在她脑海里盘旋。

她可以期待吗？杜渐渐几乎要哭出来了，眼泪溢出在眼眶里打转，倔强地不肯落下。

“外婆说我们两个人里面，你看起来总是无所谓，其实性格最倔，我看起来很固执，其实不堪一击，她说得一点都没错。”

“表姐，我……我说过我爱你，不曾改变过。”杜渐渐低下头，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滑落，溅在手背上。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