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弗勒斯,我们可以组建一个家庭。”
有那么一瞬间,斯内普很想上手亲自给黑魔王治治脑子。
但是他还剩了那么一点理智,最终只是本分地检查了对方的伤口。
对于汤姆的邀请,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双面间谍深谙语言的艺术。
他沉默着重新确认伤患的情况,然后垂着眼睛退后。
汤姆听见他说:“lord,我只是您的仆人,没有资格。”
他觉得这不是问题:“我可以给予你与我平等的身份。”
斯内普诚惶诚恐地低下头:“仆人何德何能……”
汤姆不觉得自己会被拒绝,但是他知道,自己应该给他一点适应的时间。
他没有步步紧逼,而是摆了摆手,让斯内普回去休息。
“祝您好梦。”魔药大师鞠了一躬,然后恭敬地退了出去。
“晚安,西弗,我会的。”汤姆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不知道该怎么改变食死徒的态度。
尽管互道了晚安,斯内普宅的两个人谁也睡不着。
魔药大师走出卧室后干脆直接下楼,一头扎进了魔药间。
而黑魔王则靠在床边,钻研着手里古怪的石头,暂时没有合眼的意思。
也许是死了太久,他一闭上眼睛,就是在亡者之地时的情景。
那是一个枯燥、无趣又漫长的梦境,他被迫温习过几次,如果可以的话,他再也不想涉足其中。
但是不行,关于这块石头里的鳞片,他完全找不到头绪。
汤姆又试了几个他现在能够维持的咒语,终于不情愿地关上灯,闭上眼睛,回到那段又臭又长的记忆中,寻找可能的线索。
他的梦不是摄神取念,无法翻捡,无法跳过,对他来说无异于酷刑。
即便付出了“死亡”和“爱情”的相关记忆作为代价,汤姆依然认为这才是对他的真正惩罚。
他不得不再次回到那辆永不停止的列车中,看着那个叮呤咣铛挂着一身累赘的破碎灵魂,浑浑噩噩地在车厢之间穿梭。
他已经努力将那些碎片拼凑回它们该在的地方,但是每一块都磨损得厉害,他不可能重新完整,他很多事都记不起来。
无助的灵魂一开始愤懑,渐渐沮丧,装模作样的忏悔,又很快否定这一愚蠢的做法。
他分析自己的失误,可是很多细节都不清楚。
最终麻木。
萨拉查·斯莱特林在某一站上车时,他已经放弃了对碎片的勉强控制。
于是他们就这么滑稽的见到了先祖——
手上戴着不能更丑的戒指,口袋里塞着日记本和杯子,头上戴着蠢到家的冠冕,脖子上缠着蛇和挂坠盒……
胳膊下面还夹了个哇哇乱叫的婴儿。
学院创始人也许是认出了挂坠盒,亡魂却没有想到会有生者在自己身边驻足,更没有想到对方是其他世界的,自己的先祖。
汤姆看见当时的自己一脸呆滞地捂住婴儿的脸,却被凶狠的婴儿咬了一口……
回顾了这么多次,他还是有一种捂脸的冲动。
奇妙的列车超然于时空,萨拉查似乎只是偶然路过。
那个面容阴沉的男人似乎对身边的任何事物都不感兴趣,却在认出自己的后裔时,露出了怜悯的眼神。
这眼神曾令他感到屈辱,但与后来他得到的相比,这点小小的屈辱根本不算什么。
先祖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觉得自己如今一介残魂,如果自报名号“飞离死亡”,未免也太过讽刺。
于是灵魂犹豫了一下,告诉对方自己是“汤姆”。
生者看穿了灵魂的小心思,淡淡地说:“那你以后就只是汤姆。”
汤姆无所谓地应下。
他觉得这个样子,叫什么都没太大差别。
萨拉查问他 “为何沦落至此”和“以后往何处去”。
汤姆想了想,给出的答案是“永生”和“永生”——他因追求“永生”而沦落至此,但那是因为他犯了几个要命的错误,如果可以的话,他觉得自己还是会继续。
“你知道‘永生’是什么吗?”活着的斯莱特林冷嘲了一声,“不知好歹。”
灵魂以为触怒了他,却没想到,对方皱着眉毛一一摘下了他身上的那些破烂,用特殊的材料修补了灵魂,又用自己的血为他重塑了肉身。
重新拥有呼吸的那个瞬间,汤姆感受到血缘之间的关联。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长久以来都是孤身一人。
他被告知,归来的代价是“死亡”和“爱情”。
——他失去了相关一段时间的记忆。
但是汤姆觉得无所谓,根据预言,杀死他的肯定是哈利·波特,不过他没什么兴趣复仇。
——在他心目中,他只是败给自己的失误。
至于“爱情”,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过这种东西。
相比之下,他更好奇,对方用来修补灵魂的鳞片到底是什么。
先祖只是冷淡地说了句“nothing”,然后就把他推出列车,要他自己去看看‘永生’到底是什么光景。
“活都活不好,还妄想‘永生’……”
这便是,他作为“伏地魔”的最后记忆。
从那之后,他是“汤姆”,只是“汤姆”。
汤姆睁开眼睛时时间还早。
斯内普卧室的窗帘沉闷而厚重,但是他前一晚忘了拉上,于是大清早被阳光叫醒。
这一次“复习”没有以前那么难以忍受。
也许是因为,他之前总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载满亡者的列车上,还有那么多所谓的“爱”的痕迹——
惦记着孩子的母亲,思念着妻子的丈夫,担忧着父母的孩子,还有高高兴兴共赴黄泉的爱人。
所有人都有“爱”。
他不懂,为什么他从来没有。
之前汤姆不觉得那是嫉妒,现在他没必要再嫉妒。
这种愚蠢的东西……
他迟早也会有。
如果“爱”真像邓布利多说的那么好,那他就留着。
如果不是,那就扔掉,然后继续追求他的“永生”。
汤姆看了眼掉在枕边的石头——虽然他依然没有找到线索,却不怎么着急。
被推出来之后,他茫然地站在了沃林顿家的花园里,脚边就是这块嵌着鳞片的鹅卵石。
他可以确定,这和自己在列车上见过的是同一种东西。
他相信这是“永生”的钥匙,只要他能解开其中的秘密,就能打开他梦寐以求的那一扇大门……
心情愉快的黑魔王披着外套下楼,发现他勤劳的食死徒先生已经早早起床,并且为他准备好了早餐。
“lord,先换药。”斯内普看起来异常疲惫,汤姆这才怀疑他根本就没有按他说的休息。
他正要强令魔药大师去睡觉,冷不丁瞥见一边书架上,随手扔在那的一只小瓶。
里面装满了“永生”的钥匙。
黑魔王的好心情到此为止了。
汤姆坐不住了,他努力镇定地问食死徒:“西弗勒斯,或许你能为我解释一下……”
“那些鳞片……你是从哪得到的?”
斯内普这才想起来,面前这位黑魔王不仅觊觎他,还觊觎他儿子。
一晚没睡的魔药大师几乎要冷笑了:“那是……”
“‘您儿子’的‘胎毛’。”
欣赏着黑魔王目瞪口呆的模样,斯内普突然觉得,要不然就把儿子送给他几天好了。
让希尔凡跟黑魔王呆几天,然后……
气死他。
可行。
不过要是让埃默里知道,他不光自己当卧底,还把孩子也捎上……恐怕会不由分说打断他的腿。
得再合计合计。
希尔还不知道dad差一点把他推进火坑,又提了回来。
——他正在普林斯庄园的药圃中向曾祖父告别。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早上天气不错,一老一少穿着轻薄的袍子在草药之间散步。
矮小的家养小精灵有点吃力地举着早餐托盘,脸上却带着傻乎乎的笑容。
“腮囊草,你猜我能不能把这只托盘举过头顶?”黑发男孩咽下嘴里的食物,咧嘴笑着问小精灵。
腮囊草想了想,笃定地说:“希尔凡小主人可以的。”
于是希尔接过他手里的托盘,轻轻松松地举过头顶。
小精灵鼓起掌来,浑然没有发现被主人骗走了盘子。
“别跟腮囊草抢活干。”一旁的老人皱了皱眉毛,他拿走了盘子里的最后一块馅饼,然后把盘子还给了家养小精灵。
腮囊草高兴地把空餐具端回去清洗。
“我以为那些对他来说太重了。”希尔耸了耸肩,悄悄向腮囊草告了别,“他那么矮,那么瘦……”
埃默里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谁教会的你,从外表判断一个人的力量?”
“抱歉,埃默里。”男孩老老实实认了错,扶住老人伸过来的胳膊,“你真的不回去教书了吗?”
“我以为你和你的朋友们更喜欢你父亲的课。”老家主不太高兴地哼了一声,算作默认。
希尔遗憾地“哦”了一声,随即诚恳地建议道:“也许你可以试试教黑魔法防御术?”
这算是承认了更喜欢斯内普的课。
埃默里觉得他的手杖蠢蠢欲动,有点想往男孩身上招呼。
但是男孩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没等老人下定决心动手,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i will miss you.”
老人的心立刻软和下来,脸却还严肃地绷着:“那就多留一会,我记得你的假期还剩一天。”
“我也很想,”希尔立刻垮了脸,“但是你们这帮教授给我留了这——么多作业!”
“那是因为你之前仗着自己没有魔力,偷懒不写。”老人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却还是做出了让步,“过会我也许会跟你爸谈谈,但是别抱太大期望。”
“哇!”希尔开心地跳了起来,“你太棒了!”
“跟斯内普比如何?”
男孩犹豫了一下说:“比他好一点点。”
“只是‘一点点’?”老人扬起眉毛,“你的作业还是不够多。”
太阳完全摆脱云层的时候,祖孙间的闲聊终于告一段落。
“一放暑假我们就来看你。”
希尔在阳光中给了曾祖父最后一个拥抱,老人弯下了腰,让他能够够到自己的肩膀。
埃默里注视着男孩头发和睫毛上的阳光,想要祝他永远平安,幸福和快乐。
他想给他一个长辈应该给予晚辈的所有祝福,最后脱口而出的,却只是一句平平无奇的嘱咐。
“别太调皮了。”
“哪有……我走啦,暑假见!”
男孩咧嘴笑着消失在空气中,埃默里在他离开后,才缓缓地、不自知地露出了慈祥而温和的神情。
尽管下一秒,他就发现了被男孩不小心踩倒的植物。
“……小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