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璃冷笑看着他。
这怂货的本性从上一次掳走他之后就看得一清二楚。
那天晚上他被崔骞带到了太液湖北部的山庄里, 曾经担心落到这家伙手里,会被折腾地生不如死。
结果一整个夜晚, 从马车上到别庄的大厅里, 他只是一直盯着自己。
那阴恻恻的眼神看得陈璃毛骨悚然,但也只是看着,从头到尾, 他什么也没干。直到裴拓带着人破门而入。
听到外面闹腾地不成样子了, 陈璃起身笑道:“今日崔将军只怕不能尽兴了, 闹太开也不像话, 不如容我先告退。”
崔骞盯着他, 没有说话。
外面有了援兵, 陈璃底气也硬了, 不回答就当他默认了, 转身拂袖而去。走到大门口,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没有可能吗?”
陈璃强忍住冷笑的冲动,脚步略微一顿, 连头也不回,走出了大厅。
这种愚蠢的问题,他根本懒得回答。
平心而论,陈璃并不怕崔骞,虽然自己是亡国降臣,但也不是没有依仗,这一次栽在他手里,完全是因为没有防备, 只要自己日后小心一些,绝不会再吃亏的。
出来见了裴拓、陈玹他们,笑说只是往日的恩怨,崔骞气不过,自己并没有受什么伤害。所以事情才会那么悄无声息落下去。
没想到之后崔骞竟然会对叶柔下手,这实实在在戳到了他的底线。
躺在长椅上,看着崔骞愤怒的模样,陈璃戏谑地笑着:“反应这么激烈,崔将军不会还是童子、鸡、吧。今天睡完了,要不要封个红包给你?”
他盯着崔骞,露出满含恶意的笑容。刺痛这个人,武功没法用了,口舌也一样能凑效。
崔骞被他的污言秽语气得浑身打哆嗦。
看着他的表情,陈璃露出夸张的惊讶:“咦,原来崔将军也知晓这个典故啊,还以为将军出尘不染,从不踏足青楼这种地方呢。”突然又想起来一事,“哦,对了,你第一次去青楼,还是大家一起过去的呢。”
“之前一起喝花酒的时候,还不知道崔将军有这种爱好。”陈璃无所谓地笑着。
崔骞真的去过青楼,这辈子唯一一次,就是跟眼前之人一起。
那是数年之前,深秋的日子,禁军五卫的一场比武演练。任惊雷刚刚晋封副统领,而崔骞虽然暂代统领之职,但身上的职位暂时还是副统领。
在校场外面遇到了,崔骞策马来到任惊雷旁边,招呼道:“尚未恭喜任将军加官进爵。”
任惊雷抱拳笑道:“崔将军客气了。听闻将军不久就要踏足战场,到时候战功赫赫,封赏晋级才是让人羡慕。”
军中已经有消息放出,这人即将前去镇南将军府任副将。任惊雷暗暗忧虑。南陈的战场,已经压力重重,再添上平西营这一支生力军,不知道会演变成何等模样。
崔骞看了他一眼,笑道:“其实我曾经想要邀请任将军共襄盛举来着,一起南下建功立业,并肩杀敌。”
任惊雷惊讶,旋即想到,如果自己入了南府,是不是对南陈战场将来帮助更大呢?
那一瞬间,他真有一丝心动。
短暂的沉默,崔骞却误以为他是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自嘲地笑道:“南陈战场打得憋闷迟缓,终究不如北疆的杀伐快意。况且,任将军前途远大,也不该去南陈之地蹉跎大好时光。”
任惊雷回过神来,客气道:“什么前途远大,崔将军就不必笑话我了。”
比起踏足南陈战场,还是立身中央之地对八哥他们的帮助更多,毕竟宇文彻身边已经有足够多的南陈细作了。
“怎么不是前途远大。”崔骞状似无意地笑道,“说不定不久之后就要听闻任将军的喜讯了,到时候可别忘了送一张喜帖,虽然远在南方,无法讨一杯酒水,也要备一份贺礼,聊表心意。”
任惊雷一愣,什么喜帖?还没来得及发问,两人已经进了校场大门。
众多甲士迎上来,任惊雷只好将满肚子疑惑压了下去。
之后他惦念不忘,趁着比武演练的空档,让身边的亲信去略作打听。很快传回来的消息让他瞠目结舌。
军中竟然早就流传开来,说他任惊雷迟早要当裴大将军的乘龙快婿。
任惊雷在裴翎身边,执掌情报传递,每天经手的军方政务不知凡几,竟然从未听说过此事。只能说丈八的灯台,照见人家,照不见自己了。
那一刻,任惊雷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帮子造谣生事的家伙!
他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分说明白,但是该用什么方式说呢,总不能对着众人高喊自己压根儿没有动过娶裴渡的心思吧。
其实也难怪军中如此认为,裴翎对他的欣赏和爱护人人皆看在眼中,而裴渡年龄渐长,北疆又不讲究那些繁文缛节,小丫头与两位兄长接触频繁。裴拓是亲堂兄,任惊雷就耐人寻味了。
左右思量,任惊雷又突然想起一事。
不对劲儿啊,这个谣言已经甚嚣尘上了,自己因为是谣言主角,无人在他面前提起,所以灯下黑了。但以裴翎的精明,不可能毫无所觉。他却全然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而且对自己和裴拓带裴渡出去玩也乐见其成。
任惊雷霎时冷汗涔涔,他突然意识到,这个谣言未必是谣言。只怕真的,裴翎有心要将裴渡许给他!
意识到这一点,任惊雷整个人都不好了。
在他的眼中,裴渡只是个小妹妹,自己欺骗将军这么多年,享受着他的关爱和指导,已经是罪大恶极了,若是再耽搁了裴渡终生,简直猪狗不如。
该怎么推拒?
整整三天的中军比武,任惊雷从头到尾都神不守舍。
终于熬到了散场的日子。典礼之后,已经黄昏时分,霹雳营的窦光协、神策营的赵平一这帮得了胜利的家伙欢呼着要去青楼喝花酒。
裴拓哼唧了一声,表示要去千金坊大吃一顿。任惊雷突然表示,要跟窦光协他们一起过去青楼“见识”一番。
众人大吃一惊,裴翎教导子侄极为严苛,裴家又一贯门风清正,不可能容忍这种眠花宿柳的行为的。
当然,裴翎也没有多事到去管属下的私生活,北疆军中,宋兴修,曹琦这些手下大将爱好欢场取乐的,他从不多嘴。但任惊雷身份有些特殊,说是属下,只怕将来要当裴家的女婿的。
众人面面相觑的功夫里,任惊雷笑道:“就这么说定了。”正巧崔骞路过,他又转头笑着对崔骞道,“崔将军不走一趟吗?”
在众人难以置信的视线中,一向孤高冷淡的崔骞,竟然鬼使神差地点头答应了。
任惊雷也大为意外,天知道他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崔骞去逛妓院,总觉得画风不对啊。
这一晚的经历实在一言难尽。
一行人呼朋引伴去了京城最大的青楼红袖阁里。
老鸨欢喜万分地迎了出来,这帮中军的年轻军官大都英武非凡,而且性情爽快,出手豪阔,是京城各家青楼姑娘们最喜欢的客户。
听闻任惊雷和崔骞还是第一次上门。老鸨又惊又喜,目光扫过两人俊逸非凡的容貌,还有清贵出众的气质,简直喜得抓耳挠腮。
比起崔骞的满身不自在,任惊雷倒是全无一丝新人的怯场,八面玲珑地应对着老鸨和几位当红名妓的调笑。
他言语可亲,风雅潇洒,不多时,几位名妓就都凑到了他的身边,围着一个个欢声笑语。
其中一个娇笑道:“今日谁能将任公子留下,可得封一个红包才好。”
妓院里的习俗,遇到这等新来的客人,尤其还是初涉欢场之事的少年,接待的妓、女常常会送一个红包,内中当然不是金银,而是自己的贴身帕子、玉坠,或者一缕头发。
这也是她们招揽人心的手段。毕竟任何男人,对自己的第一个女人,都会有些非同寻常的情分。
窦光协都调笑抱怨着什么日后再也不能跟任惊雷一起过来。
一整个夜晚楼里莺声燕语,欢笑不断,比起任惊雷的左右逢源,崔骞身边就清冷多了。
太过浓郁的脂粉味还有招摇的女子,让崔骞满心厌烦,尤其他天性洁癖。一张俊脸上满是生人勿近的不耐,前来逢迎众人的都是楼中的人精儿,自然不会去自找苦吃。
熬到半截,崔骞终于忍无可忍抽身离开了,回去之后赶紧沐浴更衣。之后他再也没有去过那种地方。但是听说任惊雷众人通宵达旦,尽兴而归。
之后任惊雷好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与京城好几位名妓都保持着非同一般的情缘,甚至还有好些高门出身的贵小姐对他也芳心暗许。
随着他的花名在京城传开,原本众人议论的他将要当裴翎女婿的话语果然渐渐消失了。
很快崔骞启程南下,两人一别数年,再也没有见面。但南陈战场的间隙,崔骞也时常听闻任惊雷的消息。
作为大周武将中出类拔萃的新秀,又是裴翎养子,他向来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在京城里,他不仅八面玲珑,讨人喜欢,就算敌对不合的势力,也保持着极佳的人缘。
……
大概没有人见过他这般恶形恶状的嘴脸吧。冷嘲热讽,污言秽语不断。
哈,他也只会在自己面前摆出这样的姿态来,恨不得将言语化为满是恶意的利刃,将自己戳成筛子。
崔骞坐在他身边,纤长有力的手指擦过陈璃脸颊。
恨了南陈一辈子,制造了那么多的血腥和杀戮,如今兜兜转转,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竟然就是南陈的皇子。
陈璃躺在那里,任凭他折腾,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但眼神中的憎恶和鄙薄,崔骞并不会错过。
他觉得窒息一样的难受,就算真的在这里对他干什么,又有什么用处?就是自己渴望的结果了吗?
可是如果在这里放弃,却又不甘心,因为他很明白,将来再难有这样的机会了。
万分纠结的时候,陈璃仰望着房顶,突然来了一句:“你平时都是怎么解决的?靠自己用手吗?”
崔骞:……
刚刚酝酿起来的那点儿暧昧气氛,瞬间又碎成了满地渣渣。
比起将人压在这里干什么,崔骞这个时候更想掐死他。
陈璃似乎毫无所觉,一脸好奇,继续问道:“自己做的时候在想什么,不会都是我吧?”
“其实还是女人抱起来软软的,更舒服吗,你没有试过吗?”他眼神特真诚,特出戏。
终于,崔骞腾地站起身来,他是真受不了了。作为京城出名的品味高贵,仪态风雅的贵公子,对这种事儿,还是有点儿要求的。
崔骞离开了。空无一人的房间里,陈璃终于松了一口气,自嘲地嗤笑一声。崔骞性情狠辣,行事果决,没想到在这方面还挺单纯的,幸而如此,总不能像对付穆昆一样,鱼死网破,将人弄死。
抬手擦了一把脸上半融化的冰水,他慢慢将解开的扣子一颗颗扣回去,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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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天气日渐炎热,御驾北上避暑山庄。
一大早,在三千精锐的护卫下,庞大的队伍启程往北方走去。
出了京城,北行一段距离,顿时感觉天气凉爽了起来。
御驾声势浩大,随行的还有一众朝臣和宗室勋贵们,前进速度自然不及快马奔驰。
行到午后时分,队伍抵达一处山脚下的皇家庄园稍作歇息,作为前往避暑行宫的中转站,一年到头御驾住不了两天,但也修建的富丽堂皇。
趁着众人歇息的功夫,秦诺更换了衣裳,带着几个亲信侍卫出了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