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姐姐现在怎么样了?”林蔓一看见宋向阳, 就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宋招娣。
宋向阳道:“她现在老家务农。我娘正在给她说亲事。”
“关于你姐的事,你就一点也不生气?”林蔓感到奇怪,怎么宋向阳对宋招娣的事没什么反应。
宋向阳讪讪地笑,神色中略有歉意:“我知道她的事。她那样对她的婆婆,也难怪姐夫会和她离婚。我……”
宋向阳顿了一下,诚心地对林蔓说道:“我代她向你道歉, 也向你们一家人道歉。”
“行啦!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林蔓轻笑地回道, 继续走向茶水间。
她对宋向阳的话半信半疑。原先, 她当宋向阳是一枚子, 指不定哪天能用到。可有了宋招娣的事在前,她就很难再相信宋向阳了。
郭得胜站起楼梯口处, 朝宋向阳招了一下手,催他过去。
宋向阳知道不能再与林蔓多谈,便对林蔓匆匆地交代了一句:“我们科长叫我了。你将来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 可以随时来找我。”
说罢, 宋向阳快步离去, 追上了往楼下去的郭得胜。
林蔓转回身,望向宋向阳离去的背影。
宋向阳恭敬地走在郭得胜身边。郭得胜一边下楼,一边在对宋向阳说话。从神色态度看起来, 郭得胜对宋向阳似乎颇为器重, 大有好好栽培的意思。
林蔓暗道:“这个宋向阳还挺会举一反三,从办事处混出来后,居然短时间内就笼络了郭得胜。”
林蔓从茶水间倒茶回来,刚刚迈进供应科的门槛, 就被王倩倩叫住了:“刚来了两批货,你陪我到下面车间去一趟。”
林蔓放下茶杯,跟着王倩倩出门。
在往车间去的路上,王倩倩把许勇交代的事情说与林蔓,问她的意见。
王倩倩道:“怎么办?许勇到底是我的直属领导。他下派的任务,我根本没法拒绝。而且,这事我要是做不好,可就得罪了全科的人。他们本来就对我有意见,一旦因为这事,他们不得不把奖金福利退出来了,他们势必会把原该是卢爱华的错,迁就到我的头上。所以……”
林蔓笑道:“所以你觉得你像是被顶到了杠头上,明知道是个不能完成的任务,但还是不得不咬牙接下来。”
王倩倩点头:“嗯,所以,你看这事有没有办法?”
“这事虽然很难,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解决的办法。”林蔓明白她的处境同王倩倩一样。王倩倩需要向许勇证明她的工作能力,亦要向受她管的人证明她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因此不得不硬着头皮地接下了任务。而她呢?亦是一样,要想向王倩倩证明她的价值,她就务必要为她解决难题。
“你真的有办法?”王倩倩高兴道。她从未像现在一样庆幸调了林蔓进供应科。自从当上副科长以后,她在供应科走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回想起来,她发现自己还真是不能没有林蔓在身边帮忙。
对于王倩倩之前所述,林蔓又仔细地考虑了一遍。最后,她对王倩倩说道:“这样吧!你让人把卢爱华的工作资料整理出来。记住!一定要是她这些年里所有的工作资料,从她还是一个普通科员起,到她当上科长,再到她几升几降回副科长期间的所有资料,我都要!”
王倩倩道:“好,我马上开始整理。但是,你说的工作资料包括哪些?”
林蔓道:“重点是她签过字的单据。像这样的单据,厂里一定会保留底单,以防碰到问题时追责。因此,但凡你想调,就一定能调的出来。”
林蔓认为,问题的关键还是在卢爱华的身上。卢爱华一向行事谨慎,称得上是滴水不漏。她既然敢做出这样的事,就一定会留一手补救的措施。否则,她也就不会在供应科几升几降,都依然屹立不倒了。她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找出卢爱华留的后手。而要找出这个,她自然要从研究卢爱华的工作轨迹做起……
王倩倩一刻都不耽搁,回到办公室后,马上安排人整理资料给林蔓。
趁着资料还没有来,林蔓去了一趟房管科,向李文斌要卢爱华家的钥匙。
“你要她家的钥匙做什么?”李文斌警惕地问。他太了解林蔓,知道林蔓做事必有起因,绝不会无缘无故。
林蔓道:“我们科里有好几份重要文件不见了,怀疑是被她带回了家,所以想去找下。”
“可是直接让你进去,不合规矩啊!”李文斌为难地道。
林蔓笑道:“李大科长,我不会为难你。你看,她的房子现在也没有人住,厂里应该还没有对她的房子做出处理决定吧?”
李文斌点头:“那是当然。根据规定,所有这类的房子要先空一年。然后,再经过一定的手续才能正式腾出来。”
林蔓道:“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去找文件的时候,你站在一旁,确保我没有拿其他我不该拿的东西。一旦找到了文件,我先给你过目,然后由我们科长确认了它是供应科的东西,我们再拿走。”
“这样嘛!倒也不是不可以了。”李文斌转而一想,卢爱华是供应科的副科长,之前还当过科长,的确难免会往家里带一些重要文件。若是因为少了这些文件,而影响到供应科的工作,确实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林蔓一见李文斌有了松动,立时趁热打铁:“那要不然,我们现在就去?”
“行!我跟你走一趟。”李文斌无奈地笑。他拉开了左手边的抽屉,找出一把卢爱华家的备用钥匙。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向原则性强的自己,为什么偏偏总是在林蔓的身上破例。
李文斌和林蔓走到卢爱华家时,天已经将近傍晚。
林蔓打开了卢爱华家所有的灯,以便能将她家的一切看得一目了然。
卢爱华家里皆是再简朴不过的布置。普通的桌椅板凳,斑驳了的白漆墙,厨房里的皆是清一色的白瓷碗。碗口都有缺口,一看就知道是用了些年月的。
进屋后,林蔓直奔各处的柜子、桌子、五斗橱。她拉开了一个又一个抽屉,找寻她想要的线索。或是一本记满了数字的笔记本,或是几张满是人名的单子……
“怎么样?找到了没有。”李文斌一直跟在林蔓身后。他眼见着林蔓几乎将卢爱华的家翻转了过来,却似乎依然一无所获。
林蔓沮丧地摇头。她再一次拉开卢爱华书桌右手边的第一个抽屉。刚刚进屋的时候,她第一个找的地方就是这里。抽屉里只有一沓废旧的单证本。红色的单证纸后记录着卢爱华每天花销的账目。看起来,它应是一个记录日常花费的账簿。像这样的账簿,在六十年代并不少见,很多人家就是靠着将每日的花费一笔笔地记下,小心翼翼地节衣缩食,才借此省下了一些存款,养活一大家子人。
在一堆单证纸的底下,压着一个黑皮笔记本。林蔓曾翻过这个黑皮笔记本。内里全是空白页,没有任何的记录。再次看见这个笔记本,林蔓将其拿出了抽屉,细细地端详。
“这个本子有什么问题么?”李文斌好奇地问。他见林蔓看本子看的出神,以为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本子内里的空白页边,有一排锯齿状的撕页。林蔓轻抚着这排撕页,若有所思地道:“这本子里记录的东西,好像被什么人撕掉了。”
李文斌道:“应该是卢爱华吧!可能她觉得上面的东西没用了。”
“可能是吧!”林蔓放本子回抽屉。口头上,她同意了李文斌的推测。可实际上,她却是有另一番的推测。
书桌右手边第一个抽屉,通常是一个人最常用的抽屉。而里面放的东西,也相应是最为重要。因此,林蔓认为抽屉里的黑皮笔记本对于卢爱华来说,应该有特别的意义。笔记本的封皮磨得有些旧,这说明卢爱华会经常将其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本子,为什么卢爱华会撕掉中间的内页。要知道,卢爱华被抓的很突然,不可能提前预感到会出事,而先一步撕去。这样,就只剩下了另一种可能。一定是有什么人,在卢爱华被捕以后,偷偷地潜入了她的家里,偷走了笔记本里的重要部分。那么,这个人又是谁呢?
李文斌看见林蔓心事重重,以为她在为没找到文件而沮丧。他安慰林蔓道:“既然找不到,你就让你们科长去调档吧!一般的重要文件,都会存一份原始档案。”
林蔓笑了一笑,谢过了李文斌的好意。
林蔓和李文斌走出卢爱华家时,遇见了对门的一个邻居。他告诉林蔓和李文斌,就在年前,他经过卢爱华家门前时,曾听见里面有响动。他以为是卢爱华回来了,但后来才得知,卢爱华已经被判刑,不可能会回来。
邻居所说的事情,更加重了林蔓的怀疑。看来,确实有那么一个人,撕走了笔记本上的重要部分。
回家的路上,林蔓的脑子里一直在想两个问题。一个是笔记本上究竟写了什么?一个是拿走笔记本的人究竟是谁?
走着走着,想着想着……
不觉得间,周遭的天色全暗下来了,林蔓都没有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