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你也来了?”那道士挑了细长而慵懒的眼梢,眯眯的笑了起来,都说眯眯眼没一个好东西,这句话言必信今天才深信不疑。
他“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想理他。
“哎,你叫什么来着?我叫邢必果,‘言必行行必果’的邢必果,交个朋友吧小兄弟?”那穿着灰衲衣、十方鞋的道士坦荡荡的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来,宽大的袖口一直落到手腕处,露出结实的手臂这必然是个善于近身战斗的修者。
现在,只要言必信听到“行必果”三个字就会头上青筋猛跳,血管愤张。他拼命稳住自己,免得激动之中照着那人的贱脸一拳头下去。
“还交朋友呢?你也不看看我们身处的是什么地方?”白皮肤的言必信撇头不看他,谨慎的审度着周围的环境。刚才一脚踏进来的时候,他便忽然间有一种与世隔绝之感,如果没有估计错的话,这应该是妖皇设下的阵法防止闯入者接近传承的大杀阵!
“说什么那,小兄弟?朋友多了路好走,所以哥哥我呀,从来不放弃任何一个交友的机会。”就在他注意四周阵法的时候,那该死的牛鼻子竟然摇摇晃晃的走了上来,一伸胳膊,亲亲热热的搂住了他的脖子。言必信一个激灵,像只被突然带上项圈的猫一样拼命向后脱去。
“别动,小子,不想死在阵里的话就跟我走。”
道士话音刚落,他们便听到旁边传来“咔哒”的一声,小心翼翼行进的众人皆停住了脚步,将杀人的表情投向一个不小心踩塌了地面的人。
“砖陷下去了……有机关!”道士低声喝道,拉着言必信往地面俯身下去。还没等到身体挨到地面,那个白皮肤的男子就瞪大了眼睛:无数短小尖细的羽箭“嗖嗖”的从两侧的墙壁处“喷射”出来,闪着蓝光的肩头昭示着它们带着致命的毒性。
惨叫声开始传来,短箭射完了一波之后,似乎喘息了三四秒的功夫,而后又密雨一般纷纷起来!
“喂喂喂,这可不好了啊喂。”道士将言必信护在身下,带着笑腔说道,但是从这个角度,那白皮肤的男子明显能看到有轻汗从他的额角、耳后,缓缓流淌下来。
“放开我,让我出去!”他企图推开那道士,但是那人的全部重量都扑在了他身上,言必信很难移动。
“喂喂,小兄弟,别不知好歹嘛!”道士按住他,示意他不要乱动,同时,他挥手击飞了几只落下来的箭羽。
不少人学着他们的样子紧紧伏在地上,但是更多倒在那里的却是重伤呻吟的修者。
“我有防御类的法决,能顶着箭雨冲出去!我们也不能就这么一直被动的防御啊!”言必信见推他不动,便伸手抓他的肩膀,他的指甲不短,而且用了不小的力道,那道士皱眉“嘶”了一声。
“妖皇设下的杀阵可是随便的法决就能防住的?你看看他们吧!”
言必信勉强抬起头四下望去,正巧看到一个修者被扎得如同刺猬一般,应声倒下。他的修为大概有化灵境界,而且用出了平生所学最强的单体防御法决,但是似乎无论是多强的神力屏障,这些流箭都能找到其弱点一般瞬间射穿。
“这箭太密了,就像是在大雨中行走,再严密的防护都不能防止自己不被淋湿。”道士移动身子,将几个死者的身体拽到身边来,充当缓冲的沙袋。
“喂!你们不要再进来了!快退回去!”箭雨之中,有好心的大声朝外面叫道,但是那些明明近在咫尺的人却依旧无动于衷,争先恐后的朝这一死亡之地涌来。
“里面发生的一切都被屏蔽了,而且退也退不回去,这些箭也不见耗尽,看来只能硬着头皮往前
走了……”那道士一咬牙,将手伸到衣襟里,摸出一块八角黄铜盘来。言必信伸头看去,上面刻的竟是八种卦象,中间还有一根不断旋转的指针。
“八卦盘吗,这又是什么?”他指着中间疯狂旋转的指针道。
“生门。”道士抬起身来,放开了言必信的手脚,他拽起一个尸体,在地上匍匐前进,白皮肤的男子竟也鬼使神差的学着他的样子,悄悄跟在其身后。
“摇梧桐,凤凰来;离火转,生门开!”
黄铜八卦盘震动,箭雨似乎被磁石吸引的无数细针一般,一个掉头,从四面八方朝道士蜂拥而来!
“喂,邢必果!小心!”
“行云雨,青龙来;水坎转,生门开!”
“啧!”道士顺着地面翻滚一下,随手抓起一只尸体来,挡住尾随而来的纷纷箭雨。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场夺命的雨终于停了,但是对于邢必果来说,硬仗才刚刚开始。
“动山石,玄武……”就像他说的一样,再好的雨具都不能保证你在大雨中不被淋湿,几只狡猾的细箭从尸体垂落的手臂边挤了进来,正中那道士的肋处。
“喂!”言必信从地上一个翻身站了起来,他没法再这样当一个旁观者了。虽然不想承认,但那个牛鼻子毕竟在危急的时候保护了他,虽然不知原因,但是他的名誉与姓名,都不许自己做那种袖手旁观、恩将仇报的事情!
“镇风法!”
卯字头的法决,单体防御,言必信首次出手,带来的效果甚至比之前所有死伤者的保命法决都要强大!防御加持到道士身上,沾其身的细箭如同弹到钢板上的豆子般,转头迸射出去!
“妖皇的阵法自然无双,阻止箭羽的穿透难比登天,但是如果用风形成屏壁,改变其方向的话,却并非难事!”
“升积气,混沌来;天乾转,生门开!”
“又不在这里……”道士不断闪避着箭雨,挨个试探八个卦象。八卦盘中心的指针还在漫无目的的旋转,证明生门仍然不可期。
“好了没啊!”言必信咬着牙关撑着法决,这是个很耗力的活计,因为正常来说,群体防御可以维持较长的时间,而更高效的单体防御只能维持几秒的功夫。
“降积块,白犬来;地坤转,生门开!”
道士期待的一幕终于出现了,八卦盘的指针骤然停住,直直地指着一个方向。
“这边!小兄弟!往这边走!”他朝言必信高呼道,那白皮肤男子额角不断留下冷汗来,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只一瞬间,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具体说来,应该是从这“妖皇杀阵”中脱了身出去。众人面面相觑,随后不知谁领的头,全都一窝蜂的往他们消失的方向跑去!
“哎呦!”几个人如同撞到了坚硬的石壁上一般,吃痛地捂住了额头。
“明明就是这边啊!眼看着他们消失的!”有个女子气急败坏的大声叫道。但是她却有所不知,这世间的阴阳是此消彼长、不断变化的,同样,八卦阵的生门方位也在时刻变化,恰好刚刚的一瞬间,落到“地坤”之上罢了!
不过更让他们绝望的是,就在他们彷徨不绝的时候,那因两人的离开而止住的箭雨,再次密密麻麻的下了起来!
“我们来的正是时候,还是来晚了?”云飞探进头来,立刻被眼前这满地的横尸下了一大跳,他想缩回头去但却被一股莫名的巨力推搡着,一个踉跄,一头扎进妖皇的大镇之中。
万千箭雨迎头招呼了过来,蓝盈盈的箭头昭示着它上面的携带的剧毒。
“哎,哎呦!”即便用玉灵芝为盾,横推了过去,但云飞仍然被几枚
无孔不入的箭羽穿透了,他吃痛的咧了咧嘴。
不过幸好那箭纤细,纵使穿透人体也不会造成大面积的损伤。它的主要伤害力在数量与上面的毒,但是很可惜,一切剧毒对于与玉同属性的璇灵魂体是没用的。
“有毒啊,你们小心点!”云飞用手护住腿上的几个血洞,玉灵芝的枝叶覆盖其上,几个呼吸间,伤口便不再流血了。
“这就是妖皇的‘大手笔’吗?怎么看上去略显寒酸啊?”宋不逾抬手,火焰如同龙蛇一般在空中蔓延,将四面而来的箭羽、毒液蒸腾的干干净净。
他的伴生物是火灵脉,而且是雷灵脉形成的“雷池”中孕育出来的绝世火灵脉,拥有着难以想象的高温,而且对于雷霆这类的刚猛之物拥有着天生的亲和力。
“不过是个‘阵前阵’罢了,妖皇是想让这些觊觎他宝物的人知难而退,果然如传说中的一样,是个很温和的人啊!”
“‘温和’吗?”宋不逾苦笑,看了看脚下没及膝盖的横尸。
“啧,管他呢。”叶阑按住宋不逾,示意他别再出手了。他们两人的属性相克,因此只一会儿工夫,叶阑降低温度凝成的冰便垂头丧气的尽数融化了。
“就算是‘阵法’,这些细针一样的箭也不是凭空而来的吧?我看这箭雨下上一会儿,便会停止片刻,似乎在将新的箭只填上去一般,像极了‘机关’。”叶阑说着,张开双臂来,掌心中冒着寒冷的白气,指着两侧。
“如果真的是机关的话,冻住那中枢装置,就可以了吧?”
说话间,一股冰冷的湿气在空气中蔓延开了,不知为何,云飞似乎闻到了一股清新的海水味道,仿佛空间骤变,他们被倏忽间带到海边,吹起了惬意的海风一样。
“冻!”
肉眼可见的,空气中有小冰珠噼噼啪啪的掉落下来,刚刚触及地面,就形成了一片光滑、结实的冰面,从叶阑脚下蜘蛛网一般,往四面八方延伸而去。
地面被冻住了,洞壁也被冻住了,即便羽箭的出口细小且隐蔽,但是却不能阻止水汽的进入。大量湿润的水雾扩散到出口里,顺着其中精密的管道、齿轮,藤蔓一样攀岩到最中心的核心装置上。
叶阑操控温度,微微皱眉,根据冻结的速度与方位,他大约能判断出核心装置的形状来,很显然,那东西的精密与巨大超乎了他的想象。
“一条主线,十八条备用线路,即便是一两条被堵塞了,也不妨碍它的正常运行……对待未来的闯入者,这个人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叶阑微微挑起嘴角,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忽然间,只听“噗”的一声,云飞被飞溅到身体上的水花冻彻了心扉。如同忽然坠入到北冥以北的冰洋中一般,他的身体瞬间僵硬,甚至连一个完整的哆嗦都打不出来了!
如同鲸鱼喷出的水花一般,以叶阑的身体为中心,一大朵水花飞溅开来,每一滴水,在接触到寒冷空气的那一刻,都无一例外的结成了冰。从侧面的角度,云飞忽然觉得,叶阑背后,忽然绽开了一朵多面、晶莹的青白色冰花。
随着一声沉闷的“咔哒”声,刚刚从出口探出头来的箭雨停住了,如同穿透了木板的钉子一般,那些蓝盈盈箭头虎视眈眈的直指满面惊色的修者们,渐渐的失去了飞射出来的动力。
叶阑缓缓放下双手,全身升腾起迷迷蒙蒙的冷气来,大阵的禁制被解开了,里面的人看到了身后源源不断的来者,后面的人也被这遍地尸身吓掉了半条魂魄。
严寒在空气中蔓延,疯狂的抢夺着众人身体中的热量。没有一个人被冰霜冻结,但在那一刻,却不见分毫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