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安世锦也走了过来,他略皱起眉头,担忧的看向柳氏,又马上移开了目光。
柳氏身后站着一位气质出尘的少女。她同颜浅一样,生了副明艳的杏眼,一字眉,樱桃小口,肤若凝脂,小小的鹅蛋脸上还有些婴儿肥,煞是讨喜。只是,她的表情冷冰冰的,眉眼间还有一丝凌厉,倒像是九重天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娥。她朝安世锦行了个礼,毕恭毕敬的唤了声:“父亲,三姐。”
她的身旁站着一对母女。母女俩长相甚是肖似,一双丹凤眼狭长,很是有些慵懒的韵味。那妇人牵着她女儿上前走了一步,含情脉脉的看向安世锦,声音还有着南方烟雨的软糯,“老爷与三姑娘回来这一路风尘仆仆,累坏了吧?”
安世锦不动声色的往后挪了挪,姿态平和冷静,“无碍。”
颜浅一心都在柳氏身上,直到听见了妇人的声音,这才朝人群看去。颜卿长高了一头,但还是一副冷面孔,不爱笑。至于薛姨娘母女,这二位自始至终眼里就只有安世锦罢了。
颜卿扫了颜浅一眼,表情甚是耐人寻味,说是欢喜?委实也不像,说是厌恶?又有些过了。她看也不看身旁的母女,略勾起唇角,说道:“父亲与三姐也累了,这天寒地冻的,还是早些散了吧。也难为薛姨娘穿的如此单薄在这等了多时。”
薛姨娘确实穿的光鲜亮丽,美丽冻人,被颜卿戳破,薛姨娘有些不好意思,拉着安颜之又行了一礼,软糯的说道:“老爷,夫人,三姑娘,五姑娘,那婢妾与六姑娘就先回去了。”说完,眼神还似有似无的朝安世锦看去,当真是我见犹怜。
谁知安世锦是个不解风情的人,当即接了句:“快走吧。”误了美人意。
薛姨娘母女渐行渐远。
安颜之一句话没说就被颜卿轰了回去,表现的倒是乖顺。但颜浅知道,她并不是如表面一样乖巧的女孩,她的野心极大,嫉妒心也极强。上一世里,薛姨娘贪恋荣华富贵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安颜之的野心,不知道害了多少人。
天幕有些昏暗,一家人还站在小门口。柳氏眼波流转,扫向安世锦,声音冰冷而佛系,“时候不早了,老爷请便吧。”
安世锦愣了一愣,大概是没想到柳氏会同他说话,瞬间有些得寸进尺,“夫人所言极是,那便一同用晚膳吧。”说着,硬着头皮走进了点萃轩。
……
晚饭桌上甚是沉默,气氛甚至有些尴尬。颜卿见怪不怪,其实颜浅也是。说起她父亲与母亲的隔阂,还真是说来话长,荡气回肠。
她母亲柳氏柳弦月,是原并州王柳天的嫡女,并州第一美人,下嫁给了幽州大族安氏当时的嫡长子安世锦。这么好的媳妇据说是安世锦费了老鼻子劲求来的,夫妻二人自是恩恩爱爱。谁曾想,老皇帝临终之时,起了疑心病,总是觉得自己的儿子们会勾结党羽,篡了他的位,便开始在朝中大肆屠杀,一时间血流成河。异姓王柳天声望最大,也首当其冲,一家百口均被沒入大牢。安世锦求了幽州的老侯爷,老侯爷死谏,才保住了柳氏一族的性命,谁知,柳氏一族受了奸人所害,最终都死在了发配的路上。
柳氏是出嫁女,逃过了一劫,可是,当真是生不如死。适逢祸不单行,颜浅的祖父提了那妾室为正妻,不久后就去世了。安世锦也沉于悲痛中。
柳氏自始至终不能放下的心结是,安世锦明明派人保护着柳氏一族,为何路上还会发生那种事,而他的人虽负了伤,但是都回了来。夫妻二人彼此猜忌,自此离心。
后来,那妾室被提做正妻的,以二房三年无出男丁为由,把自己的外甥女薛婉指给了安世锦做妾。此时宗族人颇偏向大房母子,安世锦若是不应,自己倒无所谓,可是反而会给柳氏找来麻烦,毕竟以柳氏罪臣之女的身份,安家宗族人人想除之后快,难说会不会给柳氏冠上嫉妒之罪。而纳妾,无疑为夫妻二人的关系雪上加霜。
薛婉是有些手段的,她的姨母,也就是那位刚被提做正室的,原是个唱曲的,因此薛婉连个小家碧玉也不算,这也是为什么薛婉把荣华富贵看的那般重要。
柳氏心死,一心向佛。颜浅觉得颜卿后来之所以出家,也是受了母亲的影响。上一世里,直到安世锦失踪,柳氏才得知了当年的真相,才知道安世锦为她放弃了多少。可是为时已晚,昔人早已不在,空留伤感,化作利刃,宰割着破碎的灵魂。
前尘往事总是令人伤感,命运嘲弄,机缘误会,造化弄人。
……
日落,黄昏,屋子里也侵袭着幽暗。烛光恍恍,灯影憧憧,薛姨娘母女坐在梨花木的桌子旁,对着满桌的山珍,有些食不下咽。
安颜之缓缓舀了一勺汤,送入口中,抬眸,发现对面的妇人有些魂不守舍。她放下汤匙,轻叹了声,“姨娘莫要再等了,刚四喜过来报,父亲已经在点萃轩用膳了。”
薛姨娘愣愣的有些出神,闻言,蹙紧了娥眉,愤恨有之,不甘有之,软糯的嗓音颇有些咬牙切齿,“那点萃轩还真是不让人省心。柳氏何时开了窍愿意同老爷用膳的?莫不是又是那安颜卿捣的鬼?”想了想,又懊丧的摇了摇头,“如今连那个病秧子都回来了。”
安颜之自动忽略了薛姨娘语气中的颓丧,漫不经心的又舀了一勺汤来,借着光晕,看那汁水在汤匙中轻愰,映进眸子里,也便折射出些许水光。
“既然能送她到庄子上一次,也能送第二次。她倒是命大,这样的身子在那穷山恶水待了三载,竟然还活着,”安颜之嗤笑了一声,话锋一转,“不过,安家的嫡长女不是谁都能当的,大夫人那里为四姐垫了这么多年路,又岂会让一个病秧子讨了彩?”
“也是。你瞧瞧她今日那烟青色织锦,那是今年新下来的缎面,整个幽州就得了几批。我向老爷讨了几次,最后老爷竟送到了她的手里。哼。如今她在这安府里,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倒是好拿捏。”薛姨娘听了女儿的话,心下释然,凤眼微眯,流露出与本身气质所不符的狠厉,连带着声音也提拔高了几分。
安颜之好似充耳未闻,只是淡淡一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