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的精神状况很好。”池渊带着九汐站在门口，轻轻说道。

其实，他对待这个妹妹的感情也很复杂，可以说，是她的出生导致了母亲的死亡，但是他却也知道不应该怪她，她还只是个无法控制自己生命的孩子。之所以他不来看她，只每年来这么一次，却是因为他太爱这个妹妹了，他想将她好好的保护着，不让她受一点伤害。可是同时，只要他看到她，他就会忍不住拼命的开始恨着宁家的人。

他们都一样，留着自己最痛恨的人的血液。

不一样的，却是妹妹受不了的崩溃了，而他，压抑的恨着并活着。

九汐看向池渊，他的一双眼睛里，复杂的思绪翻滚，她只消一眼，配合上他刚才对她说的话，她便了解了他此时的心情。她不想将他的心情剖析开来，而是忽而道，“池愿，是愿望的愿吗？”

他点点头，“是的。”

“那么这个名字是你妈妈取的吗？”九汐浅笑，看到池渊再次的点头之后，她便轻轻拉了他的手，“池愿，愿，这一定是你妈妈对她最好的愿望，愿她一世长安。”

池渊微微愣了愣，然后抿唇，在夜色里静静的沉默。

过了一会，他们打开了门，走到了里面。

里面开着温和的灯光，池愿静静的坐在那儿，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病号服，整个人纤细透明。她的头发看上去也像她这个人一样孱弱无力，略有点干枯，但是即使如此，在九汐迎着灯光看到那张脸的时候，也忽然间有些恍然。

太像了。

这个女子在这样的灯光下，苍白如纸，纤弱透明，瘦瘦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睛，还有看向池渊的时候露出的一瞬笑容。画面仿若定格，背景是一片黑色的夜，旁白是朦胧的灯光，这样的背景里，坐着的是这个苍白的穿着白衣的人。

画面便仿若黑白，而一瞬间，照片上的那个女人好像跃然而出，到了现实里。

又仿佛眼前的女子被定格成了那一瞬的照片。

太像了，两个人简直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只在于面前的她要更加苍白，更加孱弱，没有那么明媚健康。她看向池渊，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他会不喜欢来这里的一个星期。这两个他生命里最重要的女人，竟然长得如此相似，这如何不会让他每次看到其中一个，就想起另一个呢？

池愿的年龄肯定也不小了，但是她因为身体孱弱，便还如同一个少女一样。

她抬头，迎着灯光看向自己的哥哥，扬起一个笑容，暖暖的喊了一声，“哥哥，你去哪里了？”

池渊的面容很严肃，他其实并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个妹妹相处。

九汐拉着他向前两步，微微笑着，温柔道，“因为你哥哥去接我去啦。”

“你是谁？”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一只小狗，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九汐，渴望着答案，“是哥哥娶的老婆吗？”

九汐一愣，脸不由得微微一红，半响后才大明大方的点点头，看了池渊一眼，答道，“是啊，小愿真聪明。”她抿唇偷笑，看到池渊一瞬间转过来盯着她的眼神，她微微挑了挑眉，然后顺着池愿伸过来的小手被拉着坐了下来。

“姐姐你长得好漂亮。”她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对九汐很是亲近，一双眼睛里写满了好奇，“怪不得哥哥变开心了，都是因为哥哥有了你吗？”她顿了顿，低声对九汐偷偷道，“从前哥哥每次来都不开心，不管我说多少笑话，他从来都不笑的。”

池渊显然听到了，却坐到了一边，装作没有听见。

九汐也学着压低声音，“嗯，你哥哥是个冷面佛，不过他心里很喜欢小愿的，只是嘴上不善于表达而已。他目光深深凝着你的时候，其实他心里是再对你说，他爱你。他握着你的手不说话，看起来很沉默压抑的时候，其实他心里是在对你说，他很想你。他在你睡着后坐在你的床边，替你盖好被子然后一言不发，神情严肃的时候，其实，是在对你说。”

“要好好照顾自己。”九汐说着，露出一个浅笑，眸子里暖意绵长。

坐在床上的女孩目光微微怔愣，半响后，大眼睛里浮上了一层水光，“真的……吗？”

九汐转过身，看向池渊，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臂，目光静静的看着他，轻轻询问道，“渊渊，你来告诉她，我说的是真的吗？”

池渊抬起头，双眸深深的看了一眼九汐，然后转而看向池愿。

她和他的母亲长得太像了，每次看到她，他总是会想到那张满是鲜血的床上躺着的满目疮痍的女人，她的身上插满了管子，整个人颓败得像是一朵沙漠里的花。那一幕的鲜红和苍白在他的眼里，脑海里定格成了深刻的一幕，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甚至曾经午夜梦回，总是被这色彩给惊醒。

看到他，说是其他感情，不如说是害怕的。

他怕自己一直看着她，她便也会如同妈妈一样，忽然在一片红色的背景里颓败，凋谢，不说再见就忽然离去。

但是，他这样做，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池渊目光微动，一双手在身边收紧，松开，又收紧，最后点点头，神情郑重。

她说的一点儿也没有错，他的心里曾经划过很多话语，最后看着池愿的脸，却全都归于寂静。池渊静静的看着两个女子，九汐听到他的回答，脸上浮现一抹松快的笑容，而那个就连笑都觉得会让她感到疲惫的小愿，却大大的扬唇，无比开心的笑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这样明媚的笑容，和曾经的妈妈，那么相似。

这个笑容，他在她妈妈的脸上只看到过少数的一两次，那是在他三岁的时候。

而现在，这个明媚的笑容再次出现了，池渊的眼眶忽然有点酸胀，他脑海里陈旧的记忆就好像一本落满了灰尘的书，忽然被人拿出，翻阅，这才发现其中有两页纸竟然如此相似，勾起他无数的回忆，让他忍不住抓着新的，去仔细的翻阅一下旧的。

两个笑容在他的心里重叠，然后定格，那一定是最美丽的画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