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薛相到了。”
门外一声通传,执子与董元太后对峙的薛如意微微一顿,看向对面面色无波的董元太后。
“让他进来吧……”董元太后微微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棋子。
薛如意不自觉地将手中的黑子捏了个紧,蹙眉,强忍着想要问出的话,但,终是功力不足,吐出了口:“你到底……爱过他吗?”
董元太后不动声色,只是将视线对上了进来的人,薛书和鬓角已经斑白,与看上去保养得良好的董元太后相比更是沧桑的很,眼角的皱纹让薛如意惊诧和心疼。
“爹……”薛如意扔下黑子,小跑着撞进了男人的胸怀,薛书和微微咳了几声,笑道:“你这丫头……还是这么毛躁……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爹……”婉转的娇呼,薛书和心中一酸,眼前的女儿快有一年不曾见过了,这个丫头还是这么的让他心疼,轻轻顺了顺女儿的头发,薛书和抬眼对上了高座上一脸平静无波的女子,他爱了半生的女子,微微一笑,轻声道,“太后娘娘可还安好?”
董元太后虽然面上无波,但从身子绷紧的模样来看,并不比薛如意平静多少,然,薛书和这一声平静的问候却让她心中紧绷的弦铿然而断,张了张嘴,董元太后心情复杂地对上了薛书和。
“还,还好……”董元太后捻起帕子擦了一下额角掩饰自己的尴尬,脸上恢复了得体的笑容,“薛相一路劳顿了,听说薛相在西南边境开垦了不少的荒地,开了春就要上种了,哀家等着你的好消息。”
薛书和微微一笑,那平淡的笑容下是放下前尘往事般的平静和宽和:“臣亦是大齐子民,洪河水患不断,波及下游粮产之地,臣早已有开垦的想法,只是八王乱政不曾腾出手罢了。”
董元太后看着他平淡的样子,心头有些不悦,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一旁的薛如意早已拉着薛书和在旁边坐了,四个月的身子已是微微显了怀,只是冬日里穿的还算厚,并不明显,在薛书和的下手坐了,薛如意有些不安地望着薛书和:“爹爹……”
“爹都知道了。”薛书和亦是微微蹙眉,望向董元太后问道,“还是没有皇上的消息吗?”
提到楚奕譞,董元太后眼眶猛地泛红,心力交瘁到了极点,只是眼睛扫过薛如意的肚子时才会找回些力气,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
薛书和眉宇紧蹙,淡淡地开口:“三个月了,皇上一直杳无音信,也难为你们能压住朝臣,但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
“我多少会些皇上的笔迹,所以奏折都是女儿来写。”薛如意拉了拉薛书和的衣袖,眼中终于露出了一抹孤独无依,如孩子般找到了依靠似的。
“胡闹……”薛书和低斥了薛如意一句,“后宫不得干政,朝廷大事,岂是你一个女孩儿能够决定的!”
“你莫要怪她。”董元太后急忙出口制止,“是左相与一干大臣决议后才让她执笔的,算不得干政。”
薛书和眼眸一凛,问道:“如今知道此事的都有何人?”
董元太后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只有彼时从祈王府出来的几位大人和左相景大人。”
薛书和松了口气:“王府出来的自不必说,都是打小跟在皇上身边的可信之人,值此多事之秋必不会走漏了风声,景大人亦是可靠之人……如此甚好,但还是得想个法子解决眼前的困境,皇上生死不知,咱们必不能放弃希望,好在明唐也不曾出手,怕是也在观望,依臣之见,必然也没有得到皇上的确切消息,如今……只是担心朝堂政变……”
“你的意思是?”董元太后蹙眉,看向薛书和。
“一年前八王乱政之事决不可再现!”薛书和斩钉截铁地回答让董元太后浑身一震,目光与错愕的薛如意对视了一下。
“爹的意思是……”薛如意不安地动了动身子。
“其实皇上初初登基之时,臣若辅政,必会建议皇上斩草除根的。”薛书和眉宇深锁,一副不赞同的模样。
“爹!”薛如意大惊,抓住薛书和的手,“爹!他们都是皇子啊……”
薛书和安抚地拍了拍薛如意的手,叹气道:“就因为他们是皇子,才更不能留,不能给朝臣更多的选择才能保住皇上的地位,如今……皇上失踪之事一旦传出,哼!若爹爹猜测不错,朝中必有一帮见风使舵的小人会拥护晋王登基的,到那时……便是大齐之难啊……”
薛如意锁了眉,小手不自然地抚上自己的肚子,她想为孩子积德,可她忘了,这是皇家……
“这件事,哀家来做。”董元太后当下应承了这件事情,她眉宇间尽是冷冽,看得薛如意身上一阵泛冷,目光在薛书和和董元太后身上逡巡,终是叹了口气,不曾再开口阻止,然心中却背负了沉重的罪恶,只觉得自己满手的血腥……
“听说晋王质子入京了?”薛书和转头对上薛如意。
薛如意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点了点头。
“皇上的意思是要他过继给你,可有此事?”薛书和眼中的冷冽和寒气渐渐地凝聚。
薛如意再次点了点头,她知道父亲想要说什么,但她却无法自己将它说出口。
薛书和叹了口气,握住薛如意的手道:“孩子……爹知道没办法劝你,但你要明白,若是今日咱们不下狠手,那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即便日后皇上无恙,也会被这帮子心狠手辣之人残杀的,他们若不死,死的就是咱们。咱们能对他们动恻隐之心,他们未必肯对咱们手下留情,若比狠绝,小意,单是晋王便可叫咱们喝一壶了。”
“爹,我明白的……我只是……”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薛如意面色纠结,但薛书和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只是点了点头。
“既然晋王质子已经入京了,那我们便有了制衡晋王的棋子。”薛书和眉眼间尽是冷冽,对上董元太后说道,“颁布圣旨让晋王质子过继道意儿膝下,清除剩余皇子,要不动声色。没了更多的选择,朝臣即使心生异心也不会有太大的选择余地,他们会把目光集中到质子身上,无妨,我们只要把握了质子,即使让他登上皇位,等到意儿生下孩子,也能叫他功成身退的。”
董元太后微微闭了眼,颤抖着唇瓣问:“若,若薛妃诞下了公主呢?”
薛书和微微一顿,看向薛如意眼眸中的担忧和和心伤,微微叹了口气:“那便是最坏的情况……小意,你务必要善待质子……”
“我知道……”薛如意轻轻地点头,她这一辈子怕是只能有肚子里这一个孩子了,不管是男是女,她都爱,她会为这个孩子铺平道路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京都在黑暗处正发生着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八王乱政后囚禁于大齐京都城内的四位皇子一日之内均出意外横死,唯有远在墨城的晋王生死不知……
“这是做什么?”灯火通明的王府里,楚奕钒阴沉着脸看着面前站立的男人。
白野只是微微侧了侧头,看了一圈没什么太大变化的王府,勾了勾唇:“晋王爷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皇上真是厚待王爷,以往皇上最爱这座王府,如今却舍得给了王爷居住,王爷应该心存感恩。”
楚奕譞嗤然冷笑:“感恩什么?感恩楚奕譞的不杀吗?若他真没有这个念头,今日你也不会在此了。”
白野挑眉,不疼不痒地鼓了鼓掌:“果然,皇上经常夸赞王爷聪颖,白野原本不服,今日确实佩服的五体投地。”
楚奕钒一双手在衣袖攥的死紧,冷喝:“京都四位皇子的死因果然与你们有关!呵!看来今日本王也是难逃一死了,可笑本王竟将平儿送去了京都!以为能换来一家老小的平安!楚奕譞他果然够绝!”
不理会楚奕钒的尖锐,白野冷了脸空,一双漆黑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楚奕钒:“王爷不用白费力气了,若王爷当真心无旁骛,又怎么可能知道京都四位皇子的事情?”
楚奕譞微微一滞,嘴角露出了不屑和决然:“楚奕譞还没找到吧?”
闻言,白野轻蔑的眼眸瞬间犀利的起来,微微眯了眼睛死死地盯住楚奕钒:“王爷这话什么意思?”
楚奕钒一劲儿冷笑,渐渐地笑声张扬狂妄起来,好容易收住了笑容,才露出一副扳回一局的得意深色来:“看来白衣教还算有些本事,也不枉本王暗中为他们传递消息了,只可惜他们不够忠诚于本王,事了之后不曾与本王互通一分消息才让本王被你们打了个措手不及。哼!但是能重创楚奕譞,也算本王不枉此生了……不过,本王还想再告诉你一个消息,说不定你可以在你主子面前邀功呢……”
看着楚奕钒讥讽的模样,白野不动声色地只是望着他。
楚奕钒收了笑,旋身坐在了厅堂的红木圆椅上,望着白野轻声地道:“知道白衣教是谁建的吗?晓不晓得他们如今听命于谁?”
“如果晋王有兴趣的话……”
“本王当然会告诉你,你不用激本王……”楚奕钒好整以暇地抖了抖衣摆,“她是一个名叫白兰的女人创建的,至于白兰此人你若不熟悉,本王可以再跟你说的详细一些……她是大燕人……曾经嫁给了薛书和,生下了一个女儿……”
白野的瞳孔蓦地收缩,难得地露出了不敢置信的模样,因为他们查到的白兰是大齐扬州县丞的女儿,家中还有一个妹妹……为何……为何……
楚奕钒似乎相当满意自己创造出来的效果,乐呵呵地一笑:“白兰死后白衣教便由其左护法掌管,可惜……此人命不长久,死在了楚奕譞手里……所以,如今这白衣教便全部重新回到了教主手中……也就是白兰的女儿……”
“不可能……”白野皱眉,刚一出口便换来了楚奕钒的嗤然冷笑。
“这个大齐这么疯狂,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楚奕钒冷然出口,下一刻已是趁白野心思转移之际猛地出手。
白野骇然回神,拿剑将楚奕钒的手隔开,下一刻佩剑出鞘,一个凌厉地转身,眉眼间是杀无赦的戾气。
“嗤……”
热血溅了白野一头一脸,腥腥的气味让他微微蹙眉,看着那与自己近在咫尺的男子眼眸中不敢置信的模样微微有些不悦,将他从自己的剑上推开,看着他慢慢地倒在地上,白野居高临下地望着口中不断溢出鲜血的楚奕钒:“你还有什么遗言?”
楚奕钒身子不断地痉挛,口中的血沫子一股股迫不及待地向外冒出来,连眼睛都慢慢地浸染了血色,张合的嘴里只能无声地发出一个音节,白野虽然听不清楚但瞧得分明,那是“平儿……”
“质子会平安无事的。”白野对着楚奕钒落下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开了,而他身后,楚奕钒终是泯灭了眼中那最后的一点星光,挣扎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门外,依然熟悉的道路和院落,白野微微暗沉了眼睛,皱眉深思如果薛妃当真与白衣教有关……那……
深深地叹了口气,白野知道面对此事,他当真是无能为力的。
“大人!有皇上的消息了!”围场里,景染几个月来瘦削的脸庞瞬间散发了一种骇人的光芒,大步上前将那黑衣的白梅卫从地上扯了起来,想要大吼却又怕惊动了别人,只得压抑着低声问,“在,在哪?”
“围场往东五十里的县城出现了皇上随身的玉佩。”那白梅卫铿锵有力地回答,他们这几各月已经将周围大小的城镇翻了个遍却依然没有找到皇上的踪影。
“五十里?咸城?”景染皱眉,警惕地看着手中依旧被他扯着衣领的手下问道,“不对,那个地方我们翻了不下百遍,都没有找到,怎么可能?”
“回大人,是有一个猎户拿着皇上的玉佩要去当,被兄弟们正好撞上,人已经在门外了,是否要传他进来?”
“带他进来!”景染大喝,那下属急忙走了出去,不多时,将一脸茫然的东子带了上来。
“玉佩的主人在哪?”开门见山,景染冷冷地瞪着被两名白梅卫按在地上的东子。
“你,你认识何名?”东子诧异极了,他今日刚进了当铺将手里的东西拿出来,尚不及递给柜台后面的掌柜,便被一人压在了柜台上,接着就被带到了这里。看着主座上一脸盛气凌人却很是憔悴的男人,东子心中有些惊慌。
“何名?”景染皱眉,继而瞪大了眼,骇然起身,“他,他怎么了?可有受伤?”必然是皇上出了什么事情,不然这么近的距离,皇上如何会耽搁了几个月仍不回宫?薛妃娘娘有孕的事整个大齐无人不知的情况下,皇上却依然不回宫,这实在蹊跷,再加上,这男子一上来便问的是何名……何名……何……名……
东子吓了一跳,呐呐地开口:“他受伤了,箭头射中了左胸,我爹说再深半寸就要命了,好在救了回来,只是何名发了烧,醒了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景染一口气差点没吸上来,脸色青白,却依旧耐着性子问:“如今他人在何处?”
一听此,东子脸色便沉郁了下来,愁眉苦脸的道:“被刘县官抓走了……如今还要抓了我妹妹去卖到窑子,我们实在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的,以后我会打很多的猎,一定会把玉佩赎回来的!求求你,求求你把玉佩还给我吧,没这笔钱,我妹妹就完了!”
景染脸色已经黑到了谷底,对着身后矗立的人道:“带些人手去,亮出白梅卫的招牌,一定要把皇上安然无恙地接出来!若有人敢阻拦,杀无赦!”
“是!”身后两人快速地除了帐子,景染亦是看也不看地上目瞪口呆的东子一眼,便去了韩永寿的营帐,那里还有一个需要灭口的假皇帝,当然,不是现在……只是,这么天大的好消息还是要跟韩公公分享一下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