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启光回到家里的时候,霍粉蝶正帮着母亲于氏做饭,飘荡的柴灰落了她一头一脸,霍启光微微皱眉,将霍粉蝶拉出了厨房,呵斥道:“以后你就是进宫的娘娘了,怎么能这么个样子?!”
霍粉蝶手里还拿着烧火棍,听了霍启光的话微微有些愣怔,扭捏地绞着衣角:“爹爹……皇上,皇上会喜欢我吗?太后娘娘看起来也不是很喜欢粉蝶的样子……”
霍启光微微叹了口气,将粉蝶的手拉在手中:“粉蝶啊,以后万不可这么单纯了,进了宫,那就是步步险恶啊……不过你不必担心,有太后娘娘给你保驾,你不会有事,至于皇上的宠爱么……男人嘛,你乖顺一些,总是会讨得他欢心的……更何况,我们粉蝶又年轻貌美,怎么会不讨皇上的欢心呢……”
粉蝶听了羞涩地低垂了头,但心中还是颇有些不安,眨巴着无辜地眼睛看向霍启光:“爹爹……太后娘娘为什么要保我啊?”
霍启光乐呵呵地一笑:“不保你保谁?咱们一家是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入了宫,爹爹再入得朝堂,咱们就是太后娘娘最坚实的靠山,她不保你保谁?”
霍粉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冲着霍启光咧嘴一笑:“那爹爹,粉蝶进宫做什么?”
霍启光眼眸一闪,咧着的嘴角微微彰显了他的野心:“虽然一时半会登不上那个位置,但相信爹爹,这母仪天下的后位除了我们家的粉蝶,不会有旁人来坐!”
霍粉蝶微微捂了嘴,将口中的惊呼咽了下去,皇后啊……
“行了,这烧火做饭的事就交给你娘了,以后这些事你少做,不,你根本不用做,从今日起,爹爹会情人来教你规矩,咱们家是没落了些,但早些时候富贵的日子,你也不是没过过,爹爹相信,只要你下了功夫,假以时日,定会登临后位的!”
“好!”霍粉蝶开心地一笑,将烧火棍扔在了地上,转身跑开去寻她的娘亲了,爹爹说她以后不用做饭了,真好!
霍启光望着孩子般开心的霍粉蝶微微叹了口气,当年他沾着董元太后的光入朝做官的时候,不是没风流过,身边亦曾妻妾成群,儿女环绕,其中资质比粉蝶好的甚是不少。可惜……一朝被贬,那些成群的妻妾却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若不是自己早有防备将财产转移了一部分,指不定当时被他们搜刮走多少呢……倒是于氏和粉蝶与他不离不弃,日子虽过得不比往日,但多多少少抠唆着也能活到现在了……
霍启光叹息了一声,转身想要回房,却赫然发现身后站着一个妙龄少女,似笑非笑的眼睛闪着一股冷冽入骨的光芒,下了他一大跳,低声呼喝:“你怎么来了?!”
女子慢慢地放下环抱的双臂,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一身黑色劲装,显出七分侠骨风情,右手持剑,左手勾起腰带上悬挂的璎珞,不停地打着圈儿玩儿,看着霍启光的眼睛一眨不眨,反而微微睁大了,笑道:“怎么?霍国舅就这么不愿意我来?是为了什么?怕我坏了你女儿妄图后位的野心?还是怕我问起你应该向太后提起的事情?”
霍启光微微冷了脸,道:“姑娘说笑了,霍某岂是那种贪图便宜的小人?食言而肥的混蛋?霍某再不济也不会昧下答应了姑娘的事,姑娘当初向霍某所言的事情,霍某都一一在太后跟前提起了,太后亦确实问到霍某那些话是出自何人之口,霍某亦是将姑娘的名字报上去了……可,太后并未多言,霍某这也是刚回来,尚来不及向姑娘传信儿而已。”
女子微微抿了嘴:“可是报的陈如烟?”
“自然!”霍启光似乎为自己受到质疑而很是不悦,虽说这个名叫陈如烟的女人告诉了自己那些祈王府的私密之事,但想出兵行险招,激将之法的还是他霍启光,提着脑袋去见太后的亦是他霍启光,脑袋被砸破,收了皮肉之苦的还是他霍启光,而她只是提了些消息便躲在背后罢了,如今哪里有资格怪他?
陈如烟略略沉思了一番,抿了抿唇:“既如此,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选秀的诏书一出,整个京都,甚至整个大齐都沸腾了起来,有些先见之明的,早在新皇登基的时候便将女儿早早地嫁了出去,没嫁出去的也定了日子,算是有了夫家的,而那些茫然无知的,却只能束手无策,看着各地官府上来敲门,带走了适龄的女儿,当然,还有一些却是愿意入宫的。
京都府尹徐志昌皱眉望着眼前倔强不肯低头的小丫头,冷笑:“就凭你还想入宫?也不看看自己长得什么德行!赶紧走,别在这妨碍本官办事。”
那女孩儿受此侮辱涨红了脸,却依旧咬着牙不肯吭声,狠狠地瞪着徐志昌,冷喝:“太后懿旨,要所有适龄女子准备选秀,为何我不行?!”
徐志昌挑眉,哈哈大笑了起来,许久才堪堪忍住:“你不看看你自己长什么样……还选秀女呢……本官问你,你家住哪里?可有高堂?”
女子咬了咬唇,冷冷地道:“小女家即在京都,高堂前些日已经仙去了。”
徐志昌嗤笑:“既如此,本官更不能放你选秀了,身世不清白者不能入宫!”
“你!”女孩一双眼睛里聚满了泪水,看着徐志昌恨不得扑上去咬他几口才算安心,正愤恨无错间,一顶轿子在府尹门口停了下来,一双纤纤素手伸出了轿帘之外,徐志昌双眼一亮,整了整衣帽朝着那顶小轿走了过去,亲自压了轿杆:“袁小姐来的晚了些。”
一张艳丽的小脸从帘子后露了出来,对着徐志昌淡淡一笑:“有劳徐大人久候了……毕竟是甄选秀女,小女岂敢马虎,略微收拾了一番才敢出门。”
徐志昌爽朗地笑了起来:“小姐不施粉黛已是艳冠众家小姐了,再施粉黛,岂不是叫沉鱼落雁的西施貂蝉也无颜见人了么?”
袁若怡微微一笑,并不为眼前这个手掌京都治安的大人所惑,出的轿子向他行了一礼:“叫大人笑话了,大人且告诉小女初选在何地就行了,大人事务繁忙,就不劳大人招待了。”
徐志昌止住了笑意,只是微微掀着唇角,半垂了眼眸:“小姐且往后西亭而去,众位小姐都在那里候着了,不多时,宫中派下来的姑姑们就要到了。”
“谢大人指引,剪云,咱们进去吧。”袁若怡转身,由自己的侍女扶着朝内走去,却被忽然横插过来的身影撞了一下,诧异却略带愤怒地望着眼前的少女,低喝,“你是如何走的路?!”
徐志昌眼见着这一幕,嘴角一勾,虽是早早地看见了,却晚了半拍才上前,眼看着袁若怡被人撞得东倒西歪,心中却暗自得意,他本是要巴结下袁将军家的大小姐,纵览如今的潮局,左相薛书和被贬流放,右相景天多年明哲保身,窃膝下仅有一子,原本被二相压制的袁家却在八王起事中帮了当今皇上的大忙,如今能与右相比肩的,怕也只有这个袁家了,更何况此次选秀,那个景小公子必不能参加,如今这后位,怕已是这位袁小姐的囊中之物了,奈何她油米不进,对他是不冷不热。今日这一撞,正好叫他看了个笑话。
当然,看笑话是看笑话,徐志昌还是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的,眼看着袁若怡要发火,他赶忙上前,将那莽撞的少女拉开,看着她的脸道:“又是你,你还不走,在这里做什么?!”
那少女微微扬起额,个头虽然不算高,却颇有气势:“为何她进的,我却进不的?!”
徐志昌暗暗恼火,威严地低喝:“胡闹!本官已经说过了,你无法交出牌碟,有说不出家中情形,分明是身世不清白,太后娘娘虽下令选秀,但甚是不清白者不得入宫可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是你说改就改的么?!”
少女悲愤地抿紧了唇,有些强词夺理地道:“太后娘娘分明是说,凡适龄女子均不得嫁,要等待选秀。”
徐志昌恼的正要喊人将这个女孩儿带走,却不了伸出的手硬生生地被身后站着的袁若怡拦了下来。
袁若怡看着眼前的少女,微微眯了眼,不确定的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少女惊讶地抬头,看着袁若怡仔细审视的目光有些躲闪和不安,猛地,袁若怡恍然而道:“你是朱大人府上的小姐,我听你喊朱府故去的少爷叫哥哥,你和朱志晨是什么关系?”
少女红了眼眶,略略低头,抿了唇不肯吭声。
袁若怡收回了好奇的目光,冷冷地道:“你既不愿说,那便算了,虽然太后娘娘有懿旨,但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举凡有牌碟的姑娘都能入宫选秀,你既没有牌碟便不得在此列,徐大人无错。”
少女听完,眼泪刷拉拉地流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在了袁若怡跟前,阻住了她相府内走去的脚步。袁若怡皱眉看着眼前倔强地少女微微不悦,示意一旁搀扶的剪云将她拉开,但没想到,那少女竟是匍匐了身子向她磕起了头:“小姐,我说,我是朱府的庶出小姐,前些日子大哥不知何因死在了宫内,父亲一时受了打击重病不起,不久亦是离世……我并不是非入宫为妃,哪怕做个丫鬟也行,若不是爹爹已故,必然与那薛相一样被贬,皇上仁慈念我等女眷无辜,未曾降罪,因此,我并算不得罪臣之女。只是我们一大家子散了……我无处可去,见着太后娘娘的懿旨诏书,才会来此。”
袁若怡微微蹙眉,遂点了点头:“没有牌碟,你必是入不得宫的,若你不嫌弃,就留在我身边做个婢女吧。”
少女微微一愣,随即苍白了唇色,咬了咬下唇,垂下了脑袋,看起来显然不愿意。
袁若怡冷笑了一声,淡淡地提醒:“跟在我身边,你说不得还能有入宫的机会,但若是不愿意,你怕是连入这府尹的机会都没有。”
少女赫然抬头,终是点了点头,眼眸中闪过一丝屈辱。
袁若怡满意地微笑起来,对身边的剪云说:“你提点着她些,莫要错了规矩。”
“是,小姐。”剪云瞥了一眼地上的少女,扶着袁若怡迈进了门槛儿后又折了回来,对着有些呆愣的徐志昌福了福身子。
“大人,这个女孩子,奴婢就带走了,小姐在内院等着呢。”
徐志昌连忙回神,挥了挥手示意她带进去,一双眼睛却溜过了那倔强少女一眼,微微眯了眼,朱明宇的庶出女儿?他倒真是不曾见过,只知道朱家有一个不成器的公子,据说得罪了宫里的什么人,在薛太后举办的家宴上被人拐骗到冷宫杀了,而新皇登基,又莫名其妙地罢了朱明宇的官,可惜晚了一步,朱明宇在得知长子也是唯一一个儿子的死讯后一病不起,不久就撒手人寰了,只是不知,这朱公子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而这个朱小姐又到底是为何才要进宫的……
府尹的后西亭里,隔了老远便听到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虽然烦闹,却不聒噪,到底都是些大家小姐,懂得礼仪和分寸。
袁若怡回身看着身后亦步亦趋跟着她的少女,问:“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少女低垂着头,轻声地回答:“我叫朱元思。”
“放肆!小姐问话,你怎可如此随便回答,你应该说:‘回小姐的话,奴婢名唤朱元思。’你可记住了?!”一旁,剪云气势汹汹地低喝,小心地瞟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袁若怡,见她并无不悦之色,心中亦是安定了几分,晓得自己如此是做对了。
朱元思身子一颤,抬起了眼,想要分辨几句,却在对上袁若怡清冷的目光后住了嘴,袁若怡见她没了初始时的傲气,不由得弯了嘴角,安抚道:“剪云教训你,也是为你好,你既然已不再是朱府的小姐了,就该明白今日不同往时的道理,我不管你入宫所为何事,都要教你本分二字的,不然你自己不好不说,还会连累了我……我既然给你一袭容身之地,又能圆你的愿,你便要晓得知恩图报才是。”
“小姐说的是……奴婢记下了。”朱元思颤抖着唇瓣,强忍着泪意。
袁若怡抻平了嘴角,淡淡地道:“既然已跟了我,那元思这个名字便不能再用了,就叫绘雨吧。”
朱元思顿住了,许久不开口,直到剪云不耐烦地推搡了她一下,她才颤颤地点了头,应下了这名字。
“呀!袁姐姐!你终于来了!”
留了剪云和绘雨二人在门外,刚入了后西亭,袁若怡便被一道清丽的声音吸引了过去,花乞巧正欢乐地小跑着向她奔来,袁若怡微微蹙眉,低声呵斥:“想什么样子,不知道好好走路,整日里蹦蹦跳跳的,忒不稳重。”
乞巧大咧咧地一笑,拦了袁若怡的胳膊将她扯了进来:“有什么?说不得这宫里到处都是谨小慎微的人,皇上偏爱看我这个样子的呢?哎,袁姐姐,你听说了没?皇上虽然休了薛姐姐,却没将她废出宫,只是迁进了冷宫……”
袁若怡忙的捂上乞巧的嘴,厉声呵斥:“这你也敢乱说?!那是皇上,皇上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
乞巧眨巴了眼睛,有些不解,拉下袁若怡的手:“那要是皇上做错了呢?”
袁若怡冷了脸,紧紧地抓住乞巧的手道:“皇上不会错,即便是错了,那也是对的……你可记住了?若你入不得宫便罢了,一旦入得了宫,这句话你便要时刻记住,不然以你的性子,怕是活不过几日的。”
乞巧吓得浑身一哆嗦,嘴角撇着,不安起来:“那,那我不要入宫了……我不入宫了……”
袁若怡叹了口气,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这又岂是你我能决定的?太后懿旨已下,你我的家里又是显赫之家,虽比不得皇族,但也是钟鸣鼎食之家了,皇上太后必会拉拢的,如今你我两家独独只有你我二人到了适龄,我们不入宫,皇上太后会如何想?”
乞巧吓得都有些想哭了,结结巴巴地道:“那,那要是,要是我被选下来了呢?选下来太后和皇上总不会再说什么了吧?”
袁若怡失笑地摇了摇头:“你当真以为你会被选下去?”
乞巧不懂得皱起小眉头,袁若怡却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姐姐劝你还是莫要动那些歪脑筋的好,没得连累了家里。”
“麼麽到!”门口,一声高喝传了来,一众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渐渐地淡了下去,一双双眼睛看向了敞开的大门。
不多时,一个身穿暗紫灰色锦服的老人进入了大家的视线,老麽麽眉眼下垂,微微阖着,恭敬地跟在一个宫女服侍的女子身后,来到厅堂站定。
那宫女模样的女子率先开口,行了礼之后,对在场的各位小姐道:“奴婢是建章宫宫女流溪,奉太后娘娘之命前来给各位小姐引荐,奴婢身边这位是宫中资格最老的麽麽了,各位小姐不必担心,李麽麽只负责各位小姐的初选,有些身上的事物要检查,各位小姐忍忍也就过去了,李麽麽,给各位小姐见个礼就开始吧,太后娘娘等着奴婢去回信呢……”
“是,流溪姑娘稍等……”那老麽麽终于抬了头,一双精明犀利的眼睛扫过在场每一位大家闺秀,只见她微微抬起手,指着其中几位女子,“这位小姐,还有那位,以及那位穿粉色的……请回吧。”
这句话一出,众人大惊,纷纷看向那三个亦有些莫名其妙地姑娘,表示不解,于是下一刻众人纷纷议论了起来。
老麽麽咳了一声,议论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那三个少女悲愤地红了眼,怒视着老麽麽,其中一个稍微胆大地上前质问:“麽麽为何独独要我等三人离开?我三人可是做错了什么?”
老麽麽依旧垂了眼帘,不紧不慢地说:“三位姑娘固然是好的,只是不适合皇家。”
那少女怒红了眼,大步上前:“我等怎么不适合皇家了?!麽麽今日最好有个理由!不然本小姐的爹爹,御守大人可不会就此罢休的!”
老麽麽不为所动,只是勾着嘴角显出一丝几不可见的微微冷笑:“姑娘,这皇城脚底下比不得官……”
那少女涨得一张脸通红,愤恨地一跺脚就要上前,老麽麽身旁随侍的宫人立刻将她按了下去,老麽麽叹息了一声,皱眉:“奴婢本是要为姑娘留些颜面的,既然姑娘如此冥顽不灵,那奴婢就如实相告,姑娘虽然长裙搭身,但脚尖向外分开距离长过半臂,姑娘该是腿骨不直,而另外两位姑娘,一个锁骨处长了淡斑,另一个口鼻有些歪斜,具不是适合皇家的人……”
那之前上前质问的女子一瞬间羞愤极了,她确实是腿骨不直,所以总是长裙遮蔽,平日里并不会有人瞧出来,没想到只是一眼,便被眼前的老麽麽看了出来,还当众讲出让她难堪……少女望着周围对她指指点点的人,心中又羞又气又惶恐,捂了嘴吧,掩面痛哭跑了出去,而剩下的两个少女,亦是匆忙地离了后西亭。
站在廊下的袁若怡看着老麽麽处变不惊的模样,再瞧瞧一旁事不关己一般的流溪,心中不禁感慨,这边是宫中人的气度。又不禁可笑,笑那个自以为是上前质问的少女,在这京都比不得官,眼前从宫里出来的人怎会被一个小小从五品的御守所吓倒?真真是可笑至极。
“剩下的,请各位小姐分排站好了,奴婢先说一下筛选的过程,咱们第一波,各位小姐已经算是过了,这第二波便是看的香。”
于是,被留在后西亭中的小姐们纷纷站成了排等待着老麽麽的查看。
老麽麽依旧不紧不慢地穿梭在一排排的大家小姐中间,时不时地凑上前去嗅一嗅小姐们身上的气味,当李麽麽来到袁若怡的跟前时,袁若怡分明看得到她眼眸中闪动的流光,满是犀利和冷凝,叫她真想打个冷战,但还是适时地忍住了,脸上挂着最得体的笑容,对着老人淡淡一笑,老麽麽并未回应,只是沉默地从她身边走开,袁若怡微微呼了口气,晓得自己这关也是过了。
只是她旁边的乞巧却没那么好的定力,眼看着老麽麽凑近了她的身子,乞巧忍不住微微往后仰了仰,一双秀眉紧紧地拧在一起,老麽麽顿了一下,敛下眼眸不予理会,继续下一个去了。
足足用了一刻钟的时间,老麽麽才将院子里的小姐们一个个看了个遍,沉稳的脚步几下穿梭在人群里,将几位小姐请了出来。
有了前车之鉴,几位少女虽然困惑和不满,却是敢怒不敢言,只是噙着泪看着李麽麽。一旁,流溪哧笑了一下,对李麽麽道:“麽麽,看他们如此不甘,麽麽不如就告诉他们为何会被选下来好了,免得心里不舒服惹事。”
“是,姑娘说的极是,是奴婢疏忽了……”李麽麽听完,转身看向那几名少女,眼见着她们眼中的惊恐和尴尬,却不予理会:“你们身上只有一个有异味,属于不适合皇家的,但剩下的奴婢依然选出来,是因为几位小姐虽然身上没什么不妥,但这香味却选的不对,宫里自然比不得外面随便,从穿衣发式到用的香都有讲究,这位小姐,你肤色虽然白腻,但个子却矮了些,然你却身着梅红的衣衫,艳俗不耐是第一,用了清菊之香,压不下这梅红之姿是第二……”
那被点出的女孩儿红了一张脸,低垂了头。
一一点评了被淘汰的第二波小姐们,李麽麽转回身看着剩下的女孩儿,稳步重新站在台阶上,对着下面的人道:“剩下的小姐排了一队站好吧,奴婢为小姐们验身。皇宫里娶入的娘娘们除去身家清白,还是要身体清白的,奴婢说句实在话,众位小姐虽然只是这大齐各郡县选秀中的一批,但胜在在京都,将来妃位及以上的娘娘都是从各位小姐中间出来的,是旁人比不得的,所以烦请各位小姐多忍耐些……”
看着李麽麽一时间态度变得恭谨和端重,乞巧有些摸不着头脑,倒是袁若怡看得明白,这李麽麽是半分亏也不愿吃的,她筛掉了那部分人没得过她的一次好脸,是因为她们用不着她讨好示弱,因为是一批注定入不得宫的人,而剩下的这一拨人里,都是有机会入宫的,谁一个说不好,便是将来的妃子,好点的当了贵妃,在时运富贵些的触及那后位也不是不可能……
剩下的小姐们磨磨蹭蹭地站了一列,李麽麽将身后的屋子打开后,重新阖了门,那站着队列的大家小姐们便一个个被叫了进去,袁若怡不明白验什么身需要这般大张旗鼓,眼看着一个个出来的小姐们不是面红耳赤羞愤不已,便是泪光点点,捂唇痛哭,不由得心下有些慌张,而她身后的乞巧更是焦躁不安。
眼看着又一个女孩走了出来,乞巧定睛一瞧,竟是熟人,连忙低呼:“妍依姐姐!这里这里!”
那被喊的少女诧异地看向她们,待看到手舞足蹈的乞巧时微微咧了嘴,刚想要上前,却被一旁候着的宫人截住了去路:“小姐,这边请……”那引路的宫人面无表情带着不由分说的强势,妍依无奈,只得点了点头,复又冲着乞巧挥了挥手,走了出去。
终于,袁若怡深吸了一口气,迈向了那件紧闭的房门,一旁早有宫人将门打开了侯她进去,待她右脚收回的瞬间,身后的门又被关的结结实实,袁若怡心里扑通了一下,看向正中央站着的老麽麽,阴暗的屋子将她的脸衬得更加阴狠,袁若怡福了福身子,对着老麽麽行了一礼。
老麽麽笑了,堆了满脸的褶子,已是弯下膝盖回了袁若怡的礼:“小姐是个好福气的人,奴婢瞧了今次选秀的那么多秀女,均没有一个人比得上小姐的雍容气度,小姐气质非凡,将来入宫不是皇后的命格,亦是贵妃。”
袁若怡心中欣喜,只是脸上却是平平淡淡,只是勾了唇角对老麽麽道谢:“那就借麽麽吉言吧……”
老麽麽点了点头,对袁若怡道:“既然小姐准备好了,那就请褪去衣衫吧。”
“什么?”袁若怡大惊,嘴角的笑意瞬间敛去,一双手抓了衣襟、
老麽麽不以为意,似乎面对这种反应已经习以为常了,想必之前进来的众位小姐们大都是这个反应吧。
“小姐需退去衣衫,让奴婢查看小姐是否完璧。”
袁若怡咬了咬下唇,闭上眼睛一狠心,解开了脖颈间的第一颗盘口,褪去了华丽的外衣,露出雪白的亵衣,紧接着是肚兜,最后是亵裤,直到一丝不挂的站在厅中间。
老麽麽看着她的身子,点了点头,绕着她走了一圈,满意地勾起了嘴角:“小姐身子莹白没有疤痕,亦是处子,记。”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落下,幔帘之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笔触声,袁若怡只觉得脸颊烧红,匆匆忙忙地捡起地上的衣衫穿好,扣扣子的手颤抖不已,她心头羞愤,却无可奈何……
出了门,乞巧看着她露出乞求的目光,但奈何她们不被允许交谈,袁若怡只得随着宫人离开了,来到后西亭的客间入座,与之前几位进去的小姐们待在一起,她早已看到了一旁独坐的妍依,遂笑着上前,两人坐在一起,相视一眼,纷纷想起了屋内验身的一幕,脸颊泛红,均不好开口说话的。
袁若怡之后便是乞巧了,岂料,乞巧进去不多时,便大哭着跑了出来,袁若怡听着后院的动静微微有些着急,奈何她们却不被允许进入,只得着急地在门口张望,可再也看不见乞巧的身影,直到最后一个女孩儿进入客间,袁若怡也没见着乞巧,只是看着李麽麽脸色微微有些怒火,虽不明显。
“有位小姐拒绝了验身,跑出去了,便是没了选秀的资格的,剩下的小姐们自可回家去了,半月之后便是第二轮选秀了,大家都回去好好准备吧。”流溪依旧面容带笑,看不出喜怒,袁若怡纵然心中有万般不解和疑惑,终是得不到回答的,只得悻悻然地回了府。
冷宫里,薛如意拿了药锄正认真地翻着院子里她新开出的土地,想要再种一片药田,一旁的花俏和世伶纷纷上手帮忙,三个女孩儿看起来都颇为认真,连楚奕譞进来了都没注意。
“咳咳……”楚奕譞伸出手握成拳头堵在唇边轻轻地咳了几声,试图引起她们的注意,最先看到他的是世伶,只见世伶猛地起身,匆匆给楚奕譞行了礼。
“参见皇上!”
花俏亦是诧异,手忙脚乱地伏下身子,只有薛如意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扬了扬手中的锄头:“等会,我弄完。”
“不急,你慢慢弄,让世伶给我沏碗茶。”
听了楚奕譞的话,世伶慌忙退下,静了手之后端着茶碗走向了楚奕譞。
楚奕譞从世伶手中接过茶,轻轻地抿了一口,微微皱眉,仔细地看着茶碗里的茶叶道:“意儿……你这是什么茶?怎么味道乖乖的?”
薛如意头也不回地继续忙碌:“是药茶,你手刚有些起色,喝这个正好。”
楚奕譞微微苦笑,摇了摇头,他是到哪都被这个小女人管着,眼看着前些日子才停了那些又苦又涩的药,这会子又要他喝药茶吃药膳,说是调养,过了这阵子又不知道要他吃什么了……
楚奕譞微微活动了左腕,银针已被抽出来了,左腕虽不灵活,但好歹有些知觉了,没有第一日那般欣喜了,楚奕譞只是轻轻地按摩着手腕,一双眼睛随着薛如意的身子而动,看着她挥舞着小锄头,看着她擦汗,看着她将药苗放下去,他有些意动,想要与她一起劳作,但他知道她绝对不允的。
好容易整完了药田,薛如意接过花俏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汗,红扑扑的小脸别样的好看,走到楚奕譞跟前抬起他的手腕认真看了看,点了点头,笑道:“恢复的不错,再过些日子就可以提些轻软的东西了。”
楚奕譞长臂一伸将她拽进了怀里,右手环着她的腰身,在她唇上印上一个吻:“什么时候能提些重的东西?那我就可以抱你了……”
薛如意红了脸,推搡着他的胸口有些羞涩,语气却酸涩地道:“就要选秀了,怕是你以后都不记得我了,哪里还想着来抱我?”
楚奕譞嘴角是邪肆的笑容,额头轻触着她的:“吃醋?”
薛如意恼羞成怒,狠狠地拍了他的肩头:“你才吃醋!”
楚奕譞心甘情愿地受了那一巴掌,却将薛如意搂的更紧了,笑起来:“吃醋好,我就爱你吃醋的模样……意儿……”
说话间,楚奕譞用自己不大灵活的左手抓住了薛如意的小手,将它按在自己的胸口,痴情地看着怀中的女孩儿:“你忘了我的诺言了么?这里……永远是你的。”
薛如意叹了口气,停止了挣扎,将头轻轻地靠在楚奕譞的肩头:“我没忘,我只是害怕……有一日,你会忘……”
“不会的,我不会忘的。”楚奕譞在她耳畔轻声呢喃。
“看来,是哀家来的不是时候了……”门口,董元太妃的声音乍然想起,楚奕譞微微皱眉,将薛如意放到地上,自己起了身看向门口站着笑眯眯的董元太后。
薛如意亦是微微抬眼,望着董元太后的眼神有些冷,有些僵。
“母后来此做什么?”楚奕譞不悦地看着董元太后。
“哀家本是去了紫宸宫找皇上,倒没想到韩永寿说皇上在这儿,这不,哀家就巴巴地赶来了……”董元太后丝毫不在意楚奕譞和薛如意脸上的不悦和尴尬,兀自进了冷宫之内,大眼环视了一圈,不由得啧啧称奇,“哀家彼时在这里待着的时候,这里还是一副破败不堪的院子,你倒是好巧的手啊,将这里收拾的井井有条不说,还开出了菜园子。”
薛如意没有说话,既不同意,也不反驳,楚奕譞瞄了她一眼,晓得她与董元太后互不待见,便也不曾开口。
董元太后见无人理她不由有些气闷和尴尬,但她只是撇了撇嘴,却依旧笑了起来,转向楚奕譞:“哀家今日来是有些急事,前些日子秀女初选的结果已经出来了,这京都内的小姐们哀家亦是提前着人去看了,流溪说袁将军府上的小姐不错,沉稳端庄,和气大方,是个不错的人才,哀家想了一下,想立为皇后,皇上意下如何?”
薛如意微微苍白了脸,而楚奕譞亦是冷了脸,眯了眼眸死死地盯着董元太后:“朕选妃充实后宫不过是为了掣肘朝堂,朕,不打算立后。”
“不立后?!”董元太后大惊,皱紧了眉头不悦道,“皇上糊涂了?!充盈后宫怎可没有后宫之首?!”
“那是朕的事,母后管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可以了。”楚奕譞不耐烦地挥手,让董元太后住了嘴。
董元太后犀利的眼眸扫过亦是皱眉的薛如意,顿时冷了脸:“皇上莫不是还念念不忘要立这个女人为后吧?她可是罪臣之女!”
薛如意猛地看向董元太后,攥住拳头就要上前反驳,却被身后的世伶拦了下来,冲她微微摇了摇头,而另一旁,楚奕譞自是开了口,对董元太后呵斥:“母后!莫不是忘了朕当日在紫宸宫对您的警告?!”
董元太后微微一愣,抿死了唇,但心中仍是不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终是在对上楚奕譞冷冽的脸庞后没有开口,只留下一声愤怒的低哼,甩了衣袖离开了冷宫。
楚奕譞回身看向薛如意,只见她冷冷地瞥他一眼随即转身回了屋子,楚奕譞心中一凛,紧紧地跟着薛如意的脚步,但还是险些被薛如意关在了门外,薛如意看着门缝里挤进来的大手又好气又好笑,甩开了门对上楚奕譞。
楚奕譞讨好的笑了一下,闪身快速地进了屋子将薛如意揽进怀里,薛如意挣扎了一番却无法挣脱,也就由着他了。
“生气了?”楚奕譞小心翼翼地开口。
薛如意冷哼一声别开头,楚奕譞嘿嘿一笑,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看着她气恼地转回头,脸上飞上红霞,不由得心情大好,深吸了口气,将她抱得更紧……
薛如意微微叹了口气:“若是别人也就罢了……没想到太后竟是看上了袁姐姐,袁姐姐原本就比旁人多些气度,你是年少出京不曾回来,若是你见了她,必会为她的风采所倾倒的……倒是怕是便不记得我了……”
楚奕譞心中知道薛如意的患得患失,不由得紧紧抱住了她的肩头:“我知道你现在对我没有信心,但是意儿,我会证明给你看的……在我心里,谁也不能取代你……”(未完待续)